事先给爸爸打了电话，以防他周末查岗。志伟执意陪我去，美其名曰保护我，怕我把自己搞丢了。我哪有那么糗！他那点儿小心思，哪能瞒过我。他执意要去，也不过是为了小云，他的心不肯死。
我并没有通知小云我要来，而且是直接杀到她的宿舍。志伟临阵脱逃，留在宾馆里静候佳音。伊人就在眼前，他真的不想见吗？难不成他此行的目的真的只是个护花使者？
小云在，她的舍友开的门，接过我提的苹果。小云正在收拾行装，见到我的表情讶然，也冷然。“你这是做什么？”我警觉地问。
“回家！坐吧！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原来，我的到来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啊！
“回家？回家干什么？”我警觉的问。
“我申请了退学。”
“什么？”这无疑是晴天霹雳，比她不要志伟还要恐怖。“就算你不要了志伟，但学业何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呀？”
“就算大学毕业了又如何？没有好的家世背景照样找不到好工作。就算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了好工作，也未必有好的收入。”
“小云，你这是怎么了？这像是你说出的话吗？”
“人士会变的，更是身不由己的。”她苍白着脸色苦笑，“我表姐才初中毕业，却已经家财万贯。她现在在南方的生意做得很大，忙不过来，邀请我过去帮忙。”
“就为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市侩的？金钱在你的眼中不是一直都是阿堵物的吗？你还是我们的那个清水出芙蓉的小云吗？”
“过去我傻，现在才明白金钱的可贵。你可以瞧不起金钱，因为你从来就不缺。但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家不富裕，处处都需要钱。尤其是，如果有一个人得了重病——”她用长篇的金钱论回答了我，她的确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那个小云。我由无比震惊到渐渐麻木，只是心痛得看着她，看着志伟心中的天使，在金钱和不劳而获的引诱下，漫无边际的堕落。她，还留着齐耳的短发，依然是纤瘦的瓜子脸，细小的柳眉，大大的眼睛，挺直的秀鼻，小巧的嘴唇，改变了的是那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虽然我知道我此刻的脸色也白得吓人，但是，我的是一种遭受重创后的正常反应，那么她的呢？是因为她对金钱的近乎病态的渴望吗？她颠三倒四的重复叙述，进入一种神经质状态。借由她那没有光彩的眼睛和冷淡没有表情的脸，我确定了一件事，志伟说得没错，曾经如天使般甜美的人儿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小云！你醒醒好不好？”我猛地起身，冲到她面前摇晃她的肩。“金钱不是万能的，它买不了爱情，你知不知道？”
“但却可以买了舒适的生活。”她挣脱我的手。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变成这样？”我连连后退，退回到先前坐的床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呀！”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的舍友早已经退避出去。沉闷的空气仿佛凝滞，良久，才传来她幽幽的低叹，仿佛来自地狱。
“这个世界让我感到绝望！我去过志伟的学校，也去过你的学校，好大！大过一个村庄，从宿舍到教室要走上半个小时，而这里呢？从宿舍到教室仅仅需要5分钟。这是多大的差距，不是很显然吗？”
“小云——”
“我好羡慕！也好向往！我以为有一天我会去——可是——铃儿，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厌倦了这一切，永无休止的学业让我疲累，我适合学医吗？医院里的白色令我觉得恐怖，解剖室里的尸体令我恶梦连连。但为了志伟，我选择了学医。可是——是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从今后，我只要做我自己，我要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我要——唉！算了！吃苹果吗？我削给你。”
我绝望地看着她去洗苹果，我看着她坐到桌前，拿起水果倒很认真的削，我的泪流了下来。“是志伟陪我来的！”我虚弱无力地说。她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血从她的大拇指上涌了出来。“小云！”我尖叫，“怎么这么不小心！有创可贴吗？”她摇头，木然的看着自己的血往下滴。“纱布呢？”她还摇头。我猛翻自己的背包，却没有找到惯常用的包扎用品，由于经常受伤，我总是随身携带的，偏偏这次没有。我拿了手帕纸去堵她的伤口，白白的纸迅速染红，一块又一块。“怎么回事？”我有些心慌。
“止不住的！止不住的啊！”她喃喃地说。
“不会！”我拉起她往外跑，好在她的学校小，不用5分钟就到了医疗室，伤口迅速得到了包扎，我长长的出了口气。
“你走吧！”她说，脸色愈显苍白。
“你真的不要志伟了吗？他爱你呀！他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呀！”
“我的家人一会儿就到，接我回家。”
“那么我呢？连我这个朋友你也不要了吗？”
“你走吧！我想在医疗室里坐会儿。”
“你太绝情了！好！我走！我和志伟将彻底地走出你的世界。”
“铃儿！”她叫住走到门口的我，“我只求你一件事，陪他走过这段时期，无论是疗伤还是遗忘都是需要时间的呀！”
“你少假惺惺了！放心！没有了你，地球照样转！”我狠狠地摔门而出。
回宾馆的路并不长，却走的艰难，冷冷的风吹着脸颊，有些疼。可怜的志伟！我该如何向他交待？断了！小云一直都是削苹果的高手，在我的记忆中，她削苹果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刀到底的，但是今天却削断了，或者是冥冥之中的预兆？
他们的故事起源于削苹果，那是高一的元旦晚会上，有一个节目是削吃苹果比赛，男女搭配，女的削，男的吃，看哪一组先削完吃完。结果，他们赢了，他们是配合最好的一对。然后，便开始了爱情。可是，现在——
“你哭过了？”志伟徘徊在宾馆前，见到我，立马迎了上来，用颤抖的声音发问。他的头发凌乱，眼神由存有幻想的焦虑变为彻底绝望的伤痛。爸爸常说我的脸上藏不住任何的情绪，那么聪明的志伟怎么会看不出我的惨败呢？
“对不起！”我带着很重的鼻音说，“她不但不要你，也不要我了。我帮不了你，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志伟，心里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我张开双臂抱住她，他不出声，我却放声大哭。然后他的手臂环住我，猛地收紧，力道大的令我浑身颤抖。
我们一刻没停的赶到了火车站，坐当晚的火车返了回来，时间是午夜。我陪着志伟用脚丈量着城市的大街小巷，从黑夜走到天亮，在城市广场上迎接迟迟出现的太阳。一晚之间，志伟的下巴上就长出了黑黑的胡须，痛苦引发了憔悴，憔悴又催生了胡须。
“我送你回学校。”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志伟的声音。
“不用！我们各回各的。”
“你会走丢！”
“不会！这次我保证！不然，我打电话让钟凯来接我。你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没事！”
“鬼才信你！”
我送志伟上公交车，然后坐在广场边缘的石阶上傻等。我知道钟凯不会来，因为我不想通知他，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可以让他看见。坐上公交车，坐了半天才发现方向反了。晕来晕去，晕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郑云虹见了我就惊叫。
“干吗呀，这是？难不成一日不见真顶上三秋了？”
“少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命苦，简直都成了专职接线员了。宣传部长每隔半小时就往这打一次电话，查问你回来了没有。拜托！你的手机只当摆设呀！干吗不开机？”
“钟凯？他找我干吗？”
“鬼才知道！又来了！快接！快接！我都被烦死了。”
“喂！是我！”我接起电话。
“半个小时后到楼下等我！”他啪的挂断电话，来者不善！见鬼！我招谁惹谁了？我有得罪他吗？
钟凯气喘吁吁的跑来，面色铁青。“一上午的时间，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
“你弟弟给我打电话，问我接到你了没有。见鬼的！你根本就没通知我，你究竟搞什么？”
“我以为自己可以回来的嘛，谁料想会坐错了公交车。我已经够委屈的了，你凶什么凶？”八婆志伟，失恋都不能让他停止唠叨。
“你这个可恶的小骗子！”
“我哪有！我可是一向奉行‘言必信行必果’的。”
“是谁说过昨天给我打电话的？结果呢？”
“我说过吗？什么时候？”我装傻。似乎真的曾经说过，而我食言了。
“前天晚上，你别想赖账！”
“不记得了，前天晚上我们见过面吗？”
“靠！你别想搞些失忆来搪塞，你明明说过爱我的，你爱我！”
“你爱不爱我，不明说，我怎么会知道？”
“是我爱你！”上钩了。
“谢谢！”我给了他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持续了三秒钟就垮了。“钟凯，将来有一天，你失去了我，你的下巴上会不会在一晚之间长出黑黑的胡须呀？”我愁云惨淡的问。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怒吼，眼中有火苗在蔓延。他会吗？如果，我真地离开了，他会感到痛吗？
“别气！”我抱住他，“别问！别说话！我觉得好累好困好脆弱！”他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我，所用的力道远远超过了昨日志伟给我的拥抱。他会的！他会感到痛！所以，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