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扯起池水中的宫装披在身上,冷岫烟起身黯然伤神。
他们都不曾有错,只是造化……太过弄人。
冲了半晌的冷水,四方侯试图宁心静气压制体内的燥热,可是效果似乎不怎么明显。转头看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冷岫烟,他声音沙哑地道:“还不过来给我擦背。”
擦背?冷岫烟快速的回魂,是啊,她如今是这华清池当值的女官啊!
踟蹰着要不要上前,冷岫烟实在怕四方侯再像刚刚那样,可理智又劝她乖乖听话做好一个女官的本分,不要引起四方侯的怀疑。
水汽翻涌,冷岫烟只觉得头脑都有些恍惚起来。
定了定神,她拿起池壁上的巾帕缓缓像四方侯靠近。心内开始犯愁,背,要怎么擦?
龙头张口流出的冷水是地下泉水,砸落在四方侯的身上后又星星点点的溅落在冷岫烟脸上,沁凉舒爽,让她本是有些迷糊的头脑也清爽多了。
拿着巾帕缓缓地擦拭着,冷岫烟看着四方侯麦色的背脊上纵横交错的深沉疤痕不由心惊!刚刚自己太紧张了,竟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凭着医者的专业和敏锐,冷岫烟一眼便看出了这些疤痕曾经的致命程度,心内不禁想起了宁王的话,“他六岁的时候便被当做质子送到了魏国,是在死人丛生的杀手集中营里接受最严厉最无道的训练长大的。”
眼中有泪,冷岫烟缓缓伸出手指细心勾勒那一道道伤疤,心内难过不已。
细微的触感让四方侯一愣,他背对着冷岫烟,倨傲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分不清是喜是怒,“很多见过的人都会害怕……你呢?”
淡淡笑着,一颗泪滴落池中,冷岫烟道:“奴婢,不怕。奴婢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的战绩,是成熟和成功的标志。不管这些疤痕有多少、在哪里,它们都一定是这个男人的骄傲。”
轻轻地擦着四方侯的背,冷岫烟一阵头晕,但还是笑着道:“侯爷如此尊贵之人,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
回转身,四方侯道:“骄傲、尊贵?那你为何还要推拒?”
头晕的实在厉害,冷岫烟只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再也坚持不住,她在昏过去之前强撑着笑容道:“因为奴婢……也有奴婢的骄傲。”
冷岫烟的毒早已经不起任何折腾!
而今日她的情绪起伏太大,气急攻心竟还吐了血。
精神在紧张的状况下可能不觉得,但一旦松懈下来病情便不在受意识控制,所以她才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冷岫烟只觉得周身软软的,仿佛提了一百斤的水跑了一百里的路一样,哪里都是酸痛不止。
她不由的皱起了眉,好难过。
一股浑厚坚实的暖意包围了过来,顿时冷岫烟感觉周身都轻松了!酸胀感也没有了!
肆意的汲取着这暖心的温度,冷岫烟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好舒服,好舒服。
好像是回到了药王谷,午后暖暖的阳光照打进了桃花林,她闭着眼在树下小憩,温润的风一吹,满树的桃花簌簌的落下……
冷秀雅醒来时,是在华清池的侧殿。
墨玉不在,四方侯更是不见踪影。
看着身上齐整的宫装,冷岫烟突然摸向了自己的脸!……还好,人皮面具还在……
凄楚一笑,冷岫烟无奈的想,自己真是多此一举,他都已经认出了自己,带没带面具又能怎么样呢?
冷岫烟感觉被四方侯认出来,是在他问她害不害怕那疤痕的时候。
如果说两人之前的亲密她还能骗自己是四方侯对一个宫婢的一时兴起,那之后四方侯不再用“本侯”,而是用“我”来和冷岫烟进行的对话,就让她再也不能回避这个事实了——四方侯向来沉默寡言,从不对不亲近的人多一言半语,又怎会放下身份坦诚的对待一个宫婢?
自认隐藏的很好,冷岫烟实在不知道四方侯怎么会认出她。可令她更感动不已的是,四方侯居然没有强求和她相认,甚至没有带走她。
他总是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每一份心思,理解支持自己,从来不强迫自己。
思及此,冷岫烟的眼中止不住的再次热泪盈眶。
“看来他没带你走,让你很难过。”
周主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殿内,面带嘲讽的道。
他的功夫不一般,那日挨他那一掌时冷岫烟便知道。可向来自诩轻功厉害的冷岫烟,在他进来时竟连半分声息也未听到,不由暗暗心惊。
正了正神色,冷岫烟笑着道:“你要的目的达到了。”
看着冷岫烟由难过到娇笑一瞬间转变的表情,周主衡邪魅的道:“你信不信寡人有办法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冷岫烟笑的更开心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吓了,你留着我,肯定还有用。”
目光一凛,周主衡道:“寡人若是改变主意了呢?”
还是笑着,冷岫烟道:“你舍不得。”
“舍不得?”
“你舍不得皇位,舍不得权势,舍不得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所以……”杏眸中闪着晶亮的光,冷岫烟巧笑盼兮的道:“为此,你什么都舍得。”
伸手抬起冷岫烟的下巴,周主衡笑了,他沉静的脸上难得有如此温润的表情,只听他道:“不想你竟是寡人的知心人。寡人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下颚挣脱不开周主衡的钳制,冷岫烟愤恨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其实你动起气来比你伪善的笑着有趣多了。”一把放开冷岫烟,周主衡目光沉静地道:“寡人要你去取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