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大的透明塑料袋子里，装着铅笔、碳素笔和铅笔刀。小伙子随意把塑料袋扔到靠墙的桌子一侧。
小伙子的父亲朝他瞅了一眼，站起来，打开塑料袋拉链，小心翼翼地把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铅笔已经削过，有一支铅笔尖摔断了。父亲从腰间解下钥匙链，用水果刀用心削铅笔，削好后，装回塑料袋，轻轻推到靠墙的桌子头上，嘴里念叨着，嘟哝的是什么，他没有听清。
三碗面已经端到父子俩面前，小伙子已经拿起筷子。
"啪"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小伙子放下筷子，拿起塑料袋，摔在桌子上，扭过头去，双手叉腰，不看父亲。
父亲把眼神固定在儿子的脸上，盯了很久，然后收回目光，站起来将塑料袋打开，三支铅笔有两支的笔尖又摔断了。父亲又从钥匙链上解下水果刀，埋头再削已经摔断了笔尖的铅笔。
空气凝固了，人们扭过头来，朝这边看一下，又低头吃饭。不大的拉面馆里只有"唏唏唏"的吃面声。
一个女人走进门，移过一张圆凳，在小伙子和小伙子父亲的中间坐下。他知道那一定是小伙子的母亲。
看到孩子和丈夫的样子，母亲把包解下来，把塑料袋拿起来，把包放到靠墙的桌子头，把塑料袋轻轻放在包上面，愣愣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拉面，一言不发，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他是过来人，虽然孩子早已经大学毕业，但他毕竟经历过，他考过大学，他的孩子也考过。长辈们的心情他很理解，孩子的压力和烦躁他很同情。孩子马上要进考场，稳定情绪太重要了。不管因为什么，现在争执，肯定会影响小伙子的情绪，对考试不利，那将是孩子的遗憾，也肯定会成为大人的心病。
他的心情沉重起来，同一张桌子，别扭着的一家三口的对面就只坐了他一个人，平时很可口的兰州拉面突然让他感到像嚼黄豆一样费劲、干涩。
他想端起碗转移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可又有些难为情。
吃饭的心情已经没有了。细细的拉面缠绕在筷子头上，像他的心思。
想起他的孩子考大学的时候，在校门外苦苦等着的他的妻子，嘴皮裂了口子，渗出了血。
他想，就在现在，他能不能干点啥呢？平时怕树叶掉下来砸头的他决定，一定要干点啥！
放下碗，他走到对面，用手抚摸着小伙的肩膀，鼓励说："真帅，一定能考好！要考试了，你一定能调节好情绪，尽量发挥。父母着急，都是为你好，快吃完饭去考场。"
小伙子有点吃惊。
父亲抬起头朝他看，有点愣神。
母亲破涕为笑，朝他点头。但那笑有些僵硬，像苦笑。
他用眼睛盯着小伙子，小伙子站起来，朝他笑了，腼腆羞涩地说："谢谢叔叔！"坐下拿起筷子吃起来。
母亲也连忙拿起筷子边吃边说："谢谢！"
父亲一边说"谢谢"，一边把水果刀从钥匙环上解下来，和铅笔一起装进塑料袋，把拉链整好，也低头吃起来。吃饭的客人们用眼睛盯着他，把他多多看了几眼，然后该吃照样吃，该聊天照样聊天。
重新坐下吃饭时，他觉得拉面很难咽，但还是强迫自己猛吃。
急急忙忙吃完饭，小伙子和他母亲再一次谢过他后，就匆匆出门走了。
小伙子的父亲将母子俩送走后，回头紧握住他的双手说："我们全家谢谢你！"
他突然感到酸楚，和素昧平生的人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假话，还受到了隆重的感谢，那味道他理不清楚。
2008年的6月7日，整整一天，他没有心思钓鱼。像他的孩子参加考试一样，心情莫名其妙地沉重。坐在微风吹拂的野湖边上，鱼漂动不动他不在乎。虽然天朗地阔，但他感到压抑和烦躁，脑子里全是那个容易激动的小伙子和那一对夫妻。他想象着，那一家三口和许多家庭，在几乎是人人都要经历的心灵折磨面前，是一种如何难熬的样子。
一寸长的小鱼都没钓上，他不在意。他心里说，那个叫不上名字的小伙子能够考好。他心里想，那一对夫妻不要因为铅笔尖大的事情而留下遗憾。
2008.6.8
男人和女人一样虚荣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知道，我会里外不是人，前后左右都不是人。因为我很可能惹了所有的人。
男人盼着酒桌上有一两个女士陪伴。但真有了女人，几杯酒咽下去，就兴奋了，接着就喝高了，然后就议论、责备女人们太爱虚荣。男人们说女人爱打扮，爱攀比，爱露脸，爱以自我为中心，爱穿着自认为很美的衣服在商场来回穿梭、长久逗留。男人们找出的依据是，德国唯意志主义流派哲学家叔本华就因为这些而小看女人。在受到女人们的有力回击后，他们不得不承认，男人也虚荣。但他们，也包括我，告诉女人说，男人的虚荣是高级的虚荣，女人的虚荣是低级的虚荣。因为女人注重身材、首饰和美貌等等具体的、物质的东西，男人则追求名望、权威和胆识等宏观的、精神的东西。
结果是，男人们把女人们惹火了，男人们被女人们灌翻了。
过了两天，女人们聚会，盼着酒桌上有一两个先生调节气氛。但真有了男人，女人们并不保护男人，而是端起酒杯往男人嘴里倒，而且七嘴八舌地用英国作家马斯·萨斯的话攻击男人：你们真虚荣，陪我们上街逛商场买衣服和小玩意儿时，表现出了不屑和烦躁。而我们陪你们买名声和荣誉时是更长久的等待，有时要陪上一生，我们也没有责备过谁。
结果是，女人们把男人们说晕了，女人们还是把男人们灌翻了。
说一句得罪人的话，男人和女人一样，真的都爱虚荣。
我见过放弃优厚待遇削尖脑袋想当官出名的女人，我也见过注重外表，把头发抹得流油的男人。
但更多的男人追求名声和地位，更多的女人追求漂亮和打扮。
细细一想，女人们的追求简单、表面、轻松，男人们的追求复杂、内里、沉重；女人们因此而对家庭依恋，男人们因此会对前途看重。这并没有任何错误，只是男人们要征服、要厮杀，万一得不到预期效果，就会有自己把自己打倒的失落感和颓废态度。
回到喝酒的话题。
在中国的酒场上，男人们和女人们无休止地斗争着，但如果还有酒场，男人们还是想请女人来，女人们还是想请男人来。就像女人们都愿意嫁有钱有头脸的男人，男人们都想娶漂亮貌美的女人。
这样一想，男人和女人最好再不要争论谁更虚荣了。
看来，男人的虚荣是女人们给惯出来的，女人的虚荣是男人们给逼出来的。
我没有打击一大片的意思，因为追求美和事业心强毕竟与虚荣区别很大。我只是说，女人们其实不必太在意男人的议论和指责。其实，连女人也不由自主地欣赏女人的妩媚与靓丽；男人们也不必太在乎女人们的谴责和怨恨，傻女人才不在乎自己的男人是否成功。
凡事得有个度。
为美女去争取成功没有什么错，但一定要分析情况，不要揪着头发长个子，不然就把人累崩溃了。女为悦己者容，似乎也是天经地义，但一定要得体，要把握好分寸，无原则地涂脂抹粉可能迷失自我，不但累，还会失去倚重。
2008.8.8
布什不是三岁的娃娃
北京奥运会上，布什像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憨态可掬，活泼好动，酣畅淋漓地张扬了西方人的浪漫。用陕西话来形容：像个三岁的娃娃，耍美了。
自称美国的拉拉队队长，站起来摇着旗子狂喊，跳起来为美国男篮使劲儿鼓掌，伸出双臂拥抱沙滩排球女队员……
太像个普通观众，太像个投入的看客，傻乎乎的，比幼儿园的孩子还可爱！
其实，小布什虽然是和他爸爸老布什一起来的，但小布什绝不是个三岁的孩子，他在给全世界耍杂技。
美国向奥运表示一些敬意，布什看似全身心地投入，其实是有一些拿不到桌面上的理由的。
首先，因为南奥塞梯问题，北约尤其是美国支持格鲁吉亚和俄罗斯较劲儿，让俄罗斯感到不安和愤怒。格鲁吉亚选择北京奥运会开始的时候，在俄罗斯头上动土，是不是美国授意，不敢乱猜。但至少格鲁吉亚的头头一是想乘机抢先，二是想开脱美国，向世界证明布什在北京玩呢，没有指示他们动刀动枪。
布什没有当过演员，可他很懂演戏。在北京，布什和普京在看台上亲密接触时，格鲁吉亚就开始动手，整得普京匆匆回国，急忙上前线。俄罗斯发狠了，布什马上声明，要俄立即住手。布什一面板着脸严肃地警告俄罗斯不要扩大事态，一面狂呼着为运动员加油。在奥林匹克的名义下，布什绝对没有忘记政治，他的心思不完全在看奥运比赛上。现在，北约和俄罗斯在黑海上剑拔弩张，就证明布什当时对南奥塞梯问题有多么重视。
其次，任何国家想要在奥运会上展示实力，首脑都想参加奥运会，布什岂能例外？正如《新闻周刊》所说，布什知道，美国需要还中国一个人情。1980年卡特抵制莫斯科奥运会，1984年苏联以牙还牙，组织抵制洛杉矶奥运会，苏联认为中国也会抵制这届奥运会，但中国参加了洛杉矶奥运会。如果美国不在北京奥运会上有说得过去的表现，中国断不会为芝加哥申办2016年奥运会表现出积极态度，这将是对美国申办活动显而易见的损害。布什没有傻到让美国的利益和权威受损失的三岁孩子的智力水平。
还有，出于经济和其他原因，美国不愿意和中国把关系搞得太僵。面对日益复杂艰难的经济形势，对美国而言，中国毕竟是举足轻重的大国。可是，布什并不是想真友好，这几天，为提醒中国悠着点儿，逼中国在南奥塞梯问题上向他倾斜，不断给中国施压，准备出售给台湾60枚价值9000万美元反舰导弹。布什的两面伎俩昭然若揭。
《时代周刊》说，总统代表不了什么道德高地。这就是说，布什出席北京奥运并不能说明他很高尚。其实，他出席或者缺席北京奥运会都不会影响北京奥运会的正常举办。
故意让体育盛事和政治沾边的种种游戏已经没有多少市场，利润也越来越小。
布什的中国之行无疑是成功的，他给中国的老百姓留下了随意、浪漫、人本、亲民的印象，按作秀的标准衡量，用宋丹丹的话说，布什的表演那是相当的成功！
2008.8.30
一个笑话，十点联想
笑话：
孩子从娘肚子里艰难坠地，大夫护士看到他手里攥着安全套口的皮筋圈，问是怎么回事，小孩生气地回答说，它还想把我整死，我非把它戳破不可！
联想：
1.孩子是一个敢于给安全的向往带来麻烦的捣蛋分子，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本领；
2.孩子是一个试图被封杀但终于没有被扼杀的顽强生命奇迹；
3.结局是一种意外的惊喜或者悲哀；
4.孩子知道珍惜活着的权力并且善于、敢于掌握证据；
5.《一亿六》中的王草根应该花重金聘请这个孩子妈妈的丈夫或者男友，为他繁衍后代；
6.事实已经颠覆了安全套的称谓，这个被无数人信任的家当应该更名；
7.想要的没有来，不想要的偏偏来；
8.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安全和危险，相对的安全是有意识地约束自己，不要忘乎所以；
9.事与愿违的情况随时存在，凡事多想不利因素，并且多为别人考虑；
10.形式上的安全不如清心寡欲。
2009.5.7
注：此文被宁夏电视台《七彩广场》栏目播出。
有关文学的断想：市长的唱功
面对经济不景气，乌克兰首都基辅市市长列昂尼德·切尔诺韦茨基推出个人专辑，为市财政筹款。据英国媒体报道，切尔诺韦茨基自信歌声美妙，预计专辑每天销售能达到100万美元。这位支持率只有8.2％，推出市民进入墓地扫墓必须交费、安装防盗门必须交税的市长炫耀说："我的唱功非常棒。我想没有谁能比我唱得好，也许上帝除外。"自己说了不算！自我感觉良好的市长在市政府外对一名老太太演唱乌克兰歌曲《我的爱人》时，老太太被狼嚎声刺激得当场晕倒。
想起了有些文人。我们周围的许多作家弄出了一两篇自话自说的文章，就以为是世界第一，就以为谁都不如他，信马由缰，到处布道，让自己站在作品前面滔滔不绝，削弱了作品的张力和影响，模糊了人们的判断。虽然人们没有像老太太一样当场晕倒，但许多人嗤之以鼻，嗓子眼里像爬着蚂蚁。
文人要有深厚精神担当的品格，这种品格体现在忧国忧民、济世救国的人文情怀。孔子大道天下，屈原众醉我醒，范仲淹忧先乐后，"五四"的启蒙精神，鲁迅的孤独呐喊，巴金的《家》《春》《秋》等等，无不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敢于担当的精神品格。
在一些不正常的年代，文人政治情怀与政治现实尤其是某些政治权力不协调，导致文人屈从或者丧失独立担当的品格。但"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宽松的精神环境，进一步激发了文人的意识觉醒，文学成为文人人文担当的重要载体，曾经引领思想解放。但是，慢慢的，因为有些文人的自我放逐，过于关注自己的内心宣泄，逐渐从思想、民生、社会批判领域后撤，致使文学相对处于边缘的位置。
整个知识界也存在这个严重问题。叶匡正说："知识分子生活的堕落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正如邹静之在《操场》中所揭示的，他们不仅丧失了独立的思想能力和对社会事务关心的能力，也丧失了生活的能力、爱的能力，更谈不上对知识和真理的信仰了。知识分子曾被看做是知识的卫士、社会的良心，他们对真相、真理的热爱，曾是他们首要的美德。然而这种美德，在今天的知识分子中竟成了一种稀缺资源。他们浅薄无聊的形象，不仅损害了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权威，更贬低了知识和真理在民众心中的影响力和价值。"
文人注重日常叙事，本是好事，非常有利于改变刻板的宏大叙事的程式。但日常叙事不可能不涉及重大问题，回避重大问题和宏大叙事，没有精神担当的正确判断和品格，文学岂能不被边缘化！
所幸，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自娱自乐、自我膨胀。一些文人在精神匮乏、生态恶化、差距悬殊等大是大非问题上既有关心政治的情怀，也有思考政治、推进政治文明的情怀，他们站在时代潮头，与国家和民族共命运，共同承担社会责任，写出了不少鼓舞人心、有助于问题解决的好作品。
有人要求切尔诺韦茨基下台，称他不会关注民生、自以为是、任意作为，"威胁国家安全"。看来市长靠唱功拯救国家是个笑话，市长的主业应该是制订可行的计划，摆脱经济危机。信口开河的作家也应该考虑公众感受，一定要让作品说话，让作品表现公众良心，完全的自我陶醉会让文人边缘化，也会让文学边缘化，还会让文学失去宝贵的引领和审美价值。
2009.3.17
公务员面试：我惦记一个"傻瓜"
公务员考试越来越严谨，制度越来越健全，对于期望进入公务员队伍的任何一个考生来说，公平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期盼。
作为公务员面试考官，我和大家一样，关闭手机，交给工作人员管理；庄重地佩挂着考官证，除了衣冠楚楚，剩下的就是谨小慎微。
负责人强调，考官不能交头接耳，不能打哈欠。他还告诉我们，监控摄像和录音系统随时可以监看监听考官的一言一行，甚至清楚到可以看到考官写在评分表上的数字。
正襟危坐，以往拿的轻如鸿毛的笔，现在重得就像一根木椽。没有人敢对这神圣的使命掉以轻心。因为，笔尖行走处，是别人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