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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十二彩色衬衣

当红色双层巴士平稳地停靠在牛津街站台旁时,已是伦敦时间早上七点左右。乔治背起背包,快步走下车。顷刻间,圣诞气氛下的伦敦完全映入了眼帘。今天的天气,老天给足了面子,前几日那场簌簌的小雪已为这场冬季节日的氛围渲染上了一份更好的情调。微冷的空气中裹挟上了一层新意,令这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都显示出了一份开阔而明朗的氛围,以及浪漫而多情的味道。就连古旧建筑上往日所覆盖的那层厚重、晦涩与暗淡的阴影都被重新革新了一遍,淋漓尽致地彰显出了原先的历史底蕴与怀旧气息。

望向整条街道,一面面英国米字旗被悬挂在每盏路灯上随风舞动。整座现代与古典交相辉映的大都市中,古香古色的建筑与华丽高格的店铺肩并肩地紧密排列在街道两旁,灯光通明。音乐从店面里传出,跃声不断又热闹非凡。街面上,人们大包小包地提着刚刚采购来的礼物和商品,时不时地密集在一起,成为格外独特的一景。当然,还有一些当地的街头艺人和外来的欢庆游客,更是令每个人的节日情绪很轻易地就被带入这欢乐的情景之中。

愉悦之中,乔治的情绪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现在完全没有一点领略风景的意图,甚至无法投入到节日气氛之中。他只是一味地站在原地,接连地环视起四周,努力地寻找着可以为他进行下一步安排的那个关键所在。不管那是一个人亦或是一件物体,只要它能够立即出现在视野当中,为他指引下一步的行踪就是最好的,也是最为盼望的。可是,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这里除了匆匆忙忙的路人以外,根本丝毫未有一点可以令他继续行动下去的迹象。最终,他只好像个被抛弃的孤儿似地呆呆地站在了车站原地不知该去往何方,他一时间竟然希望上帝他老人家会突然从万丈光芒的云端中伸出他那只肥厚而万能的大手像捏棋子儿似的将他直接放到郎罗尔夫人家的家门口,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乔治又在原地转着圈地来回瞅了好几遍,看起来越来越像只在努力找自己尾巴的小狗。只可惜,他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他只好不得不承认,这里既没有什么接待的人,更没有一个可以表明自己去往郎罗尔夫人家的指路牌子,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有些太煞风景了。明明他在信上一再提及自己到了就会知道的,可是现在他的确已经到了,他又知道了什么呢?除了那该死的星符门牌估计现在还与他相隔着十万八千里以外,眼下什么有利的信息都没有,这让他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给圣诞老人打个咨询电话吗?这令他都有点无从下脚了。

然而,就在乔治站在路边一时感到有些迷茫而焦躁时,一连串的欢笑声突然从大街的一端传来。乔治连忙抬起头找寻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两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正从不远处朝他所站的位置快速跑来。两个男孩子一个跑在前面,另一个追在后面;一个跑在左侧,另一个跑在右侧;一个身穿星黄色的格子衬衫,而另一个则是纯黑色,他们的外貌看起来都十分得抢眼,全身上下好似还在闪烁着大大小小的斑斓。乔治的目光紧跟着他们快速移动。不久,两个男孩子就像长了翅膀的天使似的从乔治身旁一溜烟儿地小跑而过,临走前还围绕着他顽皮地转了个圈,而后便朝着大街的另一端跑远了。

好长一段时间,乔治的目光都无法收回,他一直追随着两个男孩子玩闹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本意他们会小跑而去,可是就当他刚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两个孩子竟然顿时停下了追逐的步伐,迅速转过身,冲他露出了微笑,还摇了摇自己的小手,这看上去仿佛就像是一种接头暗号,示意他要赶快跟上。乔治起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赶忙回过头去查看是否是自己身后有人。但是他身后并没有其它人和两个孩子彼此回应,所以他又立即回过神来,重新看向他们,默默地用小手指点了点自己,他们这才连忙点头回应。乔治意识到他俩就是在向自己示意后,摊了摊手,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对,不由得眼前一亮,全身仿佛也接收到了某种磁力的吸引,脑海中联想起了郎罗尔夫人信上的那些话。难道这两个男孩子就是来接他前往郎罗尔夫人家的吗?乔治起初感到异常兴奋,他连忙想要上前搭话,可是两个男孩子竟然又急忙调转过身子,再次小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乔治瞪着眼睛,望着两个孩子跑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冒出了好多的疑惑。无数个猜测和想法不停地在脑海中打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个孩子到底是谁?难道真的就是郎罗尔夫人家的孩子们吗?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为什么一见到他就会跑走,而不是先打个招呼?可如果不是,那他们刚才的暗示又是在提示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乔治并没有再犹豫太多,直觉告诉他应该先听从这两个孩子的暗示,跟上去瞧瞧再说。随即,他便追了上去,融入进了这条华丽多姿、车水马龙的伦敦牛津街。

圣诞节的缘故,整条街道上空都挂满了新年气氛的彩色灯盏和花样布标。大街两旁一家家亮丽多姿的商店橱窗中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圣诞商品,一些商店的主题布景更是吸引众人的目光。街道两旁的路灯上挂满了一幅幅色彩旖旎的横幅布标和广告牌,它们在向众人传达着真挚的新年祝福。一些群众还扮成了卡通人物的模样活蹦乱跳地游行欢舞,活跃着节日的氛围,讨好着游客们的欢心。

人行道上,形形色色的游客来去匆匆,大部分都是刚刚购物完的一家人,又或是正前往幸福之地的情侣们。他们手里提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或是精致的商品袋,一路满载而归。总之,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新年所带来的幸福与喜悦,谈笑之中所营造出的氛围更是与以往相比格外的温馨与欢乐,充满着英国人那种对新年的美好希冀与深情感怀。街边的几家餐馆生意看起来也十分的火热。美味食物的香气从各个门缝中迂回而出,飘游在空气中。一阵阵浓郁的酱香味与酸甜的果香味肆意而起,不仅温暖了冬日的寒意,也勾引出了人们的食欲情绪,想必这一定是哪家高级餐厅内部的顶尖厨师们正尽心尽力地筹备着今晚的新年大餐,令人光是想想都觉得醉人心脾。街口的几位吉他手也改换了往日的忧伤情歌,他们唱起轻快的新年乐符,一首首怀旧经典动人心扉。乔治经过时,他们正抱着吉他弹唱起那首《LastChristmas》的欢快乐调。街头艺人们穿戴着圣诞老人的服饰,展现着自家的独门绝技,娱乐着所有人的心情与情绪,阳光下颇有几分感染力。

尽管乔治在伦敦大学中已经进修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但是对于这附近的环境却依旧不是特别熟悉。只是今天就要破了先例,多少还是有些心理迷失。更何况到现在为止他都已经逛了将近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早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这一路上,乔治瞪着眼睛左瞧瞧右看看,一边努力地寻找着星符门牌,一边还要细心留意着彩色格子衬衫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一时间都好似上满了弦,需要左右不停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与街道门店之间来来回回地转换,简直忙得不亦乐乎。只可惜,在这随后的半个小时内,无论是星符门牌,还是身穿彩色衬衣的孩子们,他却一个都没遇见。尽管如此,乔治也并未决定停下继续寻找的节奏,他只能耐着性子观望起这将近几十面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门牌号,一边默数着门牌上的数序,一边还要马不停蹄地向前走着。他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个门牌号上的数字码,这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得了某种恋数癖,但是他现在也只能这么办。

只不过,这样的状态实在不能再多坚持下,因为乔治的情绪就开始出现了异样。在看了第八十七号门牌过后,他的眼睛早已经感到了酸痛,脑袋里更是一阵阵的发木加眩晕,以至于到现在他再望着这些门牌上面那些合情又合理的数序时,竟然都会觉得那些数字简直古怪得要命。他在心里不停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那就不能是一颗五芒星?只不过,理智的声音总会主动地告诉他,这里是肯定不会有五芒星门牌号的,除非是哪家店铺的店长被谁狠狠地挨了一拳头,才会顶着脑袋上无数颗飞旋的小星星做那样的怪事。当然,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也绝对不能怪乔治,毕竟这一路来牛津街两旁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以顶级品牌的商店、贵气的珠宝店、高级的美食餐厅和老牌的百货公司为主,如果想要碰到一户类似于居民住所的人家都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门牌号还是一颗五芒星,简直难以解释。而且,这事不管是换做谁来做都会觉得这般如此的寻找实在是毫无一点趣味可言。

由此,接下来的时间,乔治实在有些忍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他随后便停在牛津街和摄政街的一个中路交口。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是七点四十八分,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段空余。他临时决定先停留一会儿,得给自己买杯喝的消消火气,否则照这样憋火的心情不断地升级下去,就算是最后找到了郎罗尔夫人家,也会喷出一口怒火点燃了她的屋子,尤其是那块儿星符门牌,简直令人找得发狂。乔治望了望四周,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名叫星光蜜意的咖啡馆,看着生意不错。而且,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那家咖啡馆的招牌上面竟然就绘有一枚五芒星。尽管乔治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自己所期待的目的地,但最起码也算是一种暂时性的安慰。更何况,保不准这家咖啡馆的店主会知道一些关于郎罗尔夫人家的住址。一想到这儿,乔治也就没再犹豫什么,便快步走了过去。

伴着一阵清脆的圣诞铃声和一句友好的“欢迎光临,圣诞快乐!”门铃问候,乔治推开了门,闪身走进了店内。一股温暖而闲适的热空气顿时涌了上来,裹挟着一股浓浓的拿铁和蓝山混合的咖啡香气,缱绻地钻进了鼻孔,令人不禁瞬间联想到了那一把把磨豆机、一架架咖啡壶,还有一支支圆形煎锅在后厨忙得不可开交的热闹场面。乔治刚才还有些毛毛躁躁的心情立即得到了安慰。

放眼望去,整间咖啡馆的布置简易而富有情调。黑色、金色和红色是这里的主色调。屋顶的墙面上绘有一大片炫目的星云图案,灯盏中则放置着一颗颗彩色的小灯泡,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店面正中央立有一颗圣诞树,上面挂满了七彩多样的装饰品和小礼物;一张张朱古力色的桌子和焦糖色的椅子则环绕在圣诞树四周,干净而规整,像是彬彬有礼地等待着客人们的光顾;咖啡馆的正北方位置放着一张餐台,那里有一颗抢眼的北极星挂灯;餐台的左边空出了一大面已经做了装饰的墙壁,上面覆盖着一些抢眼的彩色图贴和绘满愿望的小纸片,看起来极为热闹。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这个时段里,咖啡馆中已经坐满了休假的人们,他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张张小桌子旁一通海聊,有的则做着各式各样的新年小游戏,享受着新年悠闲欢乐的美好时光。

咖啡效应,乔治顺着一缕缕咖啡香气的逗引,脚下有点惯性使然。他很快便来到了餐台前,点了一杯大号的卡布奇诺和一份煎蛋三明治后,才算有了额外的时间询问一下地址。店长是一位大胡子卷卷的老男人,他一直彬彬有礼地站在餐台左侧,不断地向来来往往的顾客道上一句新年快乐。他面色红润的大圆脸上似乎总是保持着一个大大的微笑,那股子亲和劲儿倒是和圣诞老人有一拼,尤其是他那顶红色圣诞帽子十分的抢眼,只可惜就快被他的大圆脑袋撑开了线。乔治倒是没太在意这些,他觉得他倒是像个特别靠谱的大救星,全身都在闪闪发光。

随后,他赶忙抽出郎罗尔夫人的邀请函向这位店长进行询问,可是店长一本正经地看了两眼后,帽子上的小麋鹿却变成了大问号,令他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而且,他刚开口说话,声音中就带出的标准法国口音也令乔治刚有点起色的情绪立即掉进了软绵绵的咖啡泡沫里,一时有些失望至极。很显然,他也不熟悉这里,一点忙也帮不上。店长煞有介事地又对着信上的地址挤眉弄眼地假装思考了好半天,脸上渐渐露出的黯然神伤的表情实在让人有些不忍心。乔治也一脸狼狈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孩子,再也无法找到一点希望。不过,谁都知道圣诞老人是永远不会让孩子们失望的。因此这位店长最后给出的个人理解就是,其实信上所指的门牌号实际上就是在片面暗示他们家的星光餐厅,希望大家可以都来多多关顾。只是不得不说的是,乔治对于这个答复多少有些无奈,只好敷衍地谢了他一句,便端着餐盘转身离开。临走前,这位店长还不忘手舞足蹈地卖了个萌,大张旗鼓地又宣传了一下自家的餐厅。乔治实在觉得有点难为情,只好又祝了他一句圣诞快乐。

离开餐台前,乔治顺手从书刊架上拿起一份伦敦市区地图。他端着咖啡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随后揭开了一部分城区。他一边吃起三明治,一边对照着上面的地形,查看起居民住所的确切位置。然而,就在乔治正低头扫视地图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面前的某个方位正有几双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紧接着,他连忙抬起头,快速地环视了一圈,可是咖啡馆里的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一切安然。他随后又转头看向窗外,果然那里正有两个男孩子趴在窗户旁盯视着自己。乔治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他们一个穿着瑰红色的格子衬衫,另一个则穿着奶白色的格子衬衫,这让他突然联想起了刚刚下车时就碰到的那两个男孩。尽管这两个男孩子都是新面孔,但从他们身上穿的衬衫款式来看,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与此同时,这些孩子们个个都长得十分可爱,而且拥有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和特立非凡的气质,给人与众不同的感觉和唯美主义的美感。阳光下,眼前的他们全身都在散发着迷幻而神奇的光芒,光斑跃动,犹如从天而降的圣子般令人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份爱意,十分讨人喜欢。

一时间,周围的全部景致似乎都静止不动。乔治凝视着两个孩子也不由得出了神,两个孩子扒在窗台上静静地望着他,嗤嗤地发笑,却十分地友好。而这样的状态,他们保持了几分钟,直到他们一起冲他摇了摇自己的小手时,乔治才突然回过神来。可惜他却忘记了嘴中那口含着将近有大半个世纪的咖啡液,刚想要冲他们说些什么,就不碰巧地倾斜出来了一大半,倾洒在了桌子上。两个孩子看着乔治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嗤嗤地发笑了起来。

“嗷,小鬼。”乔治不好意思地忍着笑,赶忙从一旁冲出餐巾擦拭桌子。

这个空档,咖啡馆门前的圣诞铃声又清脆地响起,一个小丫头从餐厅外走了进来。乔治抬起头望去,只见她全身穿着一件水蓝色的格子衬衫,款式竟然和那四个男孩子的衬衫样式一模一样。她下半身穿着一件白色棉质长裙,而不像男孩子们穿着的是一条白色裤子。白裙上绣有一对儿水蓝色的小鱼戏弄着一颗黄色的五芒星图案。同时,她一头金色的头发中还掺杂着些许新鲜的白色花瓣,十分温文尔雅又不失孩童般的纯真。随后,她轻快地来到了餐台旁的那面许愿墙前,拿起了上面的彩笔在墙上匆匆地写下了一行字。写完后,她便快步地走出了餐厅。原先窗台前的两个男孩子随即迎了上去,他们刚一会合后,竟然一齐转过身来冲着乔治摇了摇小手,随后便又小跑而去。乔治惊讶地看着他们,一时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他回过神来看向许愿墙上留下的那一行字迹时,眼前顿时一亮:

“愿每位心中有爱之人如心所愿,圣诞快乐。丽芙·PIC·郎罗尔。”

乔治瞪着签名末端上的姓氏,耳边好似蹦出来无数只猛烈摇动的圣诞铃铛,震得他顿时神清气爽。果不其然,这几个孩子就是郎罗尔夫人家的宝贝儿们,他们一定是来带领他前往郎罗尔夫人家的。这次二话没说,乔治随手拽起背包,蹭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连忙追了出去。只可惜,等他到街道上时,三个孩子却已经跑到了牛津街的一个分段口处,很快就不见了身影。乔治这次没再有任何顾虑,连忙朝着同一个方向也追了过去。由此随后的一段时间内,乔治都是在人群中跑跑停停、躲躲闪闪地追随,未曾停歇。只不过他追了好久好久,却没再遇到任何一个身穿彩色格子衬衫的孩子,一个都未见到。乔治觉得他们就像是长了翅膀会飞似的,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群中。这期间,乔治只好四处开始询问来来往往的路人和店长们,可是他们都说未曾见过这几个孩子,倒是遇到过一批唱诗班。这不禁令乔治感到一阵眩晕。因为按常理来讲,那几个孩子身上穿的彩色衬衫十分地亮丽夺目,色彩感也很显眼,应该很容易就会被路人注意到。更何况,他们的的确确就是向着这条路的方向跑去,怎么就会一下子消失不见,而且也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回应?

然而,就在乔治刚开始有些犹豫,本想要换个方向试试时,新的色彩衬衣竟然再次出现了。这次孩子们跑步的速度有些加快了节奏,而且还是两三个一起出现,以至于让乔治的眼睛都有些忙不过来。这些彩色光点总会不断地闯进视线之中,然后又在某一个消失不见,就像是在玩着一种躲猫猫的游戏,尽管隐隐约约,却从未走远。因此随后的一段路上,当乔治正询问一位卖鲜花的老婆婆时,一个身穿鲜橙色格子衬衫的男孩子从角落中探出半个身子,冲乔治摇了摇小手,随即跑走了;当乔治正询问一对恋人时,一位身穿纯紫色衬衫的小丫头从橱窗中的布景内时不时地钻了出来,引起乔治的注意,然后也跑走了;而当乔治开始寻问一位牛津街的巡警时,一位身穿叶绿色的男孩子从警车后面蹦蹦跳跳地小跑了出来,他瞬即追了上去,乔治刚追了没几步,可惜又追丢了;随后,乔治正寻问一位街头艺人的时候,一位身穿亮粉色的小丫头正躲在一座雕像后面,这次乔治刚要一把抓住她时,她一下子也跑开了。就这样,彩色格子衬衫的光影层出不穷,他们总是不断地从眼前一闪而过,但是乔治的动作却总也无法赶不上他们,甚至扑了好几个空,这可让他渐渐地有些烦躁了起来。这些孩子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出来问个好,然后乖乖地带他前往郎罗尔夫人家呢?不过,乔治很快发现,这些孩子们的行为倒像是一种吸引方式,他们一直引诱着乔治跟随他们跑去的方向一点点前行,以至于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伦敦的另一片商业区域,逐渐地离开了牛津街。

尽管如此,乔治也未善罢甘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何涌上来的一股认真劲,自己早已经被吊足了胃口,非要跟这些孩子们好好地玩到底才行。果不其然,还没过多久,乔治发现了两个还在寻觅着藏身之处的孩子,他们一个身穿淡灰色格子衬衫,另一个则穿着藏青色。乔治突然一阵玩性大起,主要是他们两个这次都被没有发现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活像个大灰狼似的从两个孩子身后慢慢地凑了上去。然而,正当他刚要上前一把抱住他俩时,两个孩子竟然早有预料,顿时麻利地从他手中脱离一旁,搞得他极为郁闷。

两个孩子顿时转身看着他嗤嗤地笑着,露出一副很侥幸的表情,乔治只好再次追了上去。很快,他们一行来到了一个小型的游乐场地。乔治再次发现他俩时,男孩子藏在了几只麋鹿雕像旁边。他假装扮成了一个喂养麋鹿的小男孩,身上披着斗篷,脑袋上还戴着两个小鹿耳;而女孩子则扮成了一位天使,身上披着一条短袍,合十双手默默地许愿。他们两个好像都觉得乔治根本认不出来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简直像极了雕像的模样。可是,就当乔治刚要上前揭穿他们时,两个孩子又一脸欢乐地跑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又做出那副一如既往的招牌动作,向他摇摇小手,示意他赶快追上来。乔治可真有点生气了,他被搞得团团转,好像是已经被打败了的撒旦叔叔。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些孩子们,哪怕能抓到一个都是小有成就的事情。随即,他又朝他们就窜了上去,他心中不免无奈之感,看来这个平安夜是真的要热闹了。

就在后来的一段路程中,乔治已经完全做好准备,投入到这场大型的新年追逐游戏之中,而这些孩子们也就成为了这场游戏的东道主,同时还是一个个早有准备的幕后赢家。乔治一路走来,他发现这些孩子们已经分散在了大街上不同的角落,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的方向,慢慢前行。他们不时地探出身子观望着他,不时地制造出一些笑声吸引着他,还时不时地逗引着他的目光,就仿佛在跟他玩着躲猫猫的游戏,不亦乐乎。与此同时,牛津街上的红色邮筒、红色的电话亭、高立的车站牌子、奇形怪状的街头雕塑、大得出奇的广告牌子、纹丝不动的英国士兵等等都成了这些孩子们的游戏道具,以至于就连那些出其不意的街口拐角处都成了他们最好的秘密藏身之地。当然,这还不算完,他们还不忘记时不时地爆出一些纯真的笑声,显露一下他们各自的彩色格子衬衫。他们奔跑在大街上,躲躲藏藏,时隐时现,玩得不亦乐乎。时间久了,乔治觉得自己被他们引诱得就像是一只牵线玩偶,在这大如棋盘的伦敦市中心,他全部的举动都只能跟从这些孩子们的节奏时而停留,时而追随,时而扭转。这令他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这些孩子们实在是太活泼了,令他都已经手足无措。

“这些小鬼到底要干嘛?”乔治有些哭笑不得地冲着自己抱怨了一句。

就这样,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乔治跟着这些孩子们一行来到了伦敦西区的一座圆形广场上。他如今已经被这种闹闹腾腾的游戏行为搞得实在是有些不爽了。因此,他特意停在了广场中央,装出一副很生闷气的样子。他觉得这样或许就会让孩子们有所察觉他们的游戏行为已经玩够了,否则真不知道这游戏到底还要进行到什么地步才算大功告成。而且,他们都已经玩了这么久了,他依旧还是没有看到什么星符门牌。毫无疑问,乔治这次是铁了心要立定站在这里,暂且停下这游戏。他环视起四周,假装好似是在观赏着美景,而实则他却在默默地用余光瞅着这些还躲藏在角落里的孩子们。这会儿功夫,他默默地在心中数了一便全部的彩色衬衣,的确有十二种色彩,这和朗罗尔夫人家的孩子数目完全吻合。乔治暗自庆幸自己的诚意终于显灵了,但是万能的主似乎也不清楚这场孩子们举行的大型娱乐活动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功德圆满。说真的,乔治瞧着这些孩子们根本就没有一点要停下游戏的意思,所以更别提近距离的彼此聊天,何况广场上也变得越加地热闹起来,这里全部的建筑物都成了孩子们做隐蔽的游戏道具。乔治心里原本骄傲的那一颗颗小阳光分子顿时都幻化成了一滴滴小雨珠给他淋了个落汤鸡。他是真的对这些孩子们感到毫无办法了,现在也只好听孩子由命了。

慌忙中,乔治重新拿出郎罗尔夫人的邀请函,目光依旧紧随着孩子们的行动。他特意将它举得高高的,拿着它晃了晃,以免这些小鬼们不相信,可是这些小鬼确实不相信,乔治有点郁闷,只好依旧举着信函,又分别向四周展示了一下,可是孩子们依旧不动于衷。而且,这些孩子们一查觉到自己被乔治发现时,便又会偷偷地藏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变换一下阵型,然后再从另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出现。乔治感到十分无奈,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稀有生物,就差被他们再抛来一些面包片或是火腿饼干零食什么的了。与此同时,更令乔治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孩子对于这种游戏般欢迎仪式的兴致不但没有一点减轻,反而越加地高昂起来。就这样,那一幅幅微笑的面孔和彩色格子衬衫四下里变幻莫测地闪动着,犹如一只只欢乐跃动的小精灵。

乔治一脸无奈地瞅着它们,心里唯一暗自庆幸的是此时广场上的人们并不多,所以对于孩子们来讲,危险系数降到最低,不然绝对有的忙了。形形色色的人们不时从他们之间的视野中穿梭而过,孩子们也就有了更多的藏身之机,这也为整场游戏增添了一番趣味性。可是,一想到这场游戏一时半会儿时停不下来,乔治就忍不住地开始磨牙。他只好挪到广场中央的雕像水池旁坐下,不久这些彩色衬衣就开始让他感眼前一阵眩晕。他只好时不时地抱起手臂,仰望天空,画了个十字架,然后全心全意地向主祈祷这些孩子们能够尽快大获全胜、万事大吉。不管他们要什么,只要能让他们立马消停下来就行。可是这根本没用,他突然咧着大嘴,朝向天空不禁失声大喊了一声,广场上的人们瞬即都向他抛来了质疑的眼神。乔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广场上的人们都抛来质疑和责怪的表情,乔治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都不去瞧瞧那些古灵精怪的孩子们,而是将所有问题都指向他,仿佛全天地下最不负责任的人就是他。乔治只好闭上嘴,一脸狼狈地继续乖乖地坐在池子边,有些委屈地盯着自己的鞋子,心里感到一阵烦闷。孩子们嗤嗤的笑声随即又传了过来,乔治手里攥着郎罗夫人的信,只好跟自己较劲。

就在这时,一双稚嫩的小手悄悄地探了过来,它趁着乔治那双攥着信封的大手毫无警惕性的时候突然一把抽走了信函。乔治顿时一惊,赶忙站起身,扭过头去,查看是谁。说真的,仅仅是第一眼,面前这个身穿棕褐色格子衬衫的男孩子就令乔治心里顿时心花怒放起来。无论是从外表来看,还是体征上来看,乔治很快就断定他就是郎罗尔夫人家中十二个孩子成员之一。

“早上好,星莱福先生。”男孩子和乔治的目光刚一碰上,他就后倒退了几步,与乔治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他的小手紧紧地攥着信函,露出了一副小有得意的神态。

“喔,早上好。”乔治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随后半蹲下来,与他的身高处于平衡线上,“你就是……”

“阿诺,先生。”男孩儿底气十足地回答。

“阿诺·郎罗尔?”乔治试探性地问道。

“喔,是的,先生。”男孩儿乖巧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阿诺·LEO·郎罗尔。”乔治点点头,又快速地向周边扫了一圈。他发现其余的孩子们现在都已经全部聚集在了一个地方,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远远地向他们这边观望。

“你们的彩色衬衣穿得可真抢眼,看起来是要去参加英国达人秀吗?”乔治好奇地问。

“喔,不是的,先生。”男孩儿笑了笑,他仰着头一脸认真地回答乔治,“这是郎罗尔夫人送给我们的新年礼物,我们都十分喜欢。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赖。”乔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无论是布料,还是做工,的确都可称得上是上等品,“有这样的一份新年礼物,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男孩子乖巧地回答道。

“哦,是吗?”乔治来了兴趣,“既然你这么懂我,那就快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藏个不停?”

“我们……”男孩子有些犹豫,“其实,我们打了个赌。”

“打赌?”乔治扬了扬眉毛。

“是的。”

“老天,圣诞节可不是打赌的好时候。”乔治随后问道,“赌的什么?”

“我们在赌……在赌星莱福先生是否能自己找到朗罗尔夫人的家。”小男孩儿认真地说。

“天哪,这个赌可真是太冒险了。”乔治一脸惊讶地说,“要知道这个星符门牌上的图案。”

“是的,先生,这我知道。”阿诺点点头,一脸很体谅的表情说,“的确不幸,你确实没办法做到。而且更不幸的是,只有我赌你能做到。”

“抱歉,那看来是我让你失望了。”乔治耸了耸肩,露出一脸歉意的表情,“可是你要知道,那信上面的地址我真的根本不认识,但是我保证,我确实仔细找了,真的,亲爱的阿诺。”

“这我知道,”男孩儿露出一脸笑容,“所以,我们才觉得这很有意思。先生,你完全不必自责,这只是个小游戏。小游戏而已。”

“那我看你们这明摆着是在欺负我。”

“别担心,为了补偿星莱福先生,我现在可是愿赌服输的。”阿诺一本正经地说,“因此,现在就由我出面来带你前往郎罗尔夫人家,你觉得怎样?”

“真的吗?”

“那是当然。”

“那就有劳你了,阿诺。”乔治十分感激地说。

“哪儿的话,别客气。”

“好吧,阿诺,那就快点吧,你肯定不希望我今天和郎罗尔夫人迟到赴约的,对不对?”

“当然,你今天可是我们的人了,绝对不能耽误你的时间。”男孩儿有模有样地说。随后,他再次举起拿着信纸的小手晃了晃,“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星莱福先生?”

“准备?”乔治有点小困惑,“准备什么?”

“准备追上一颗流星啊。”阿诺说着,他的小手已经将信函慢慢地揉成了个纸团。

“哦,嘿,你在做什么?”乔治根本不懂他的意思,他现在只关心那封信纸了,“你怎么可以毁掉那封信?”

“别急,先生。快准备好。”乔治正要上去抢回信函时,阿诺已经开始发出号令,“一、二、”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发出最后一声号令“三!”时,只见他一个大幅度的斜转身,纸团瞬即被用力抛向了阳光明媚的天空中。顿时,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纸团竟然变成了一颗金光灿灿的流星,它托着长长的金色尾巴向伦敦南方的天空一飞而去了。

“我的老天,你这是做了什么?”乔治惊叹一句,但他已经顾不上心中的惊奇了,连忙追了上去,活像一只要去叼回飞盘的小狗。与此同时,所有的孩子们也一齐跑了上来,他们欢笑着,玩闹着,紧跟其后,一起跟着乔治身后努力地追跑起来,就像一条彩色的尾巴。

就这样,一颗金色的流星引领着一支色彩斑斓、热闹非凡地小队伍奔跑在伦敦城的街道上,形成了一副美妙至极的景致。

第三章传闻

不知越过了多少条大街小巷,路过了多少座地标性建筑,乔治只是一味拼命地追逐着这颗金色流星,很快便脱离了大都市原有的喧嚣与浮躁,来到一片静谧而偏僻的地方。只是没过多久,金色流星不见了踪影,孩子们的欢笑声也消失在了耳畔,取而代之的是他面前的大街尽头出现了一座古旧的老建筑,它气质低调且做派沉稳。乔治随即放慢了脚步,最终停在了两扇卷花大铁门前,环视起周遭的景象。

由于刚才跑得太快,乔治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上,竭力调匀着呼吸。这期间,他的目光落在左侧门柱上镶嵌的整块儿金色方形门牌上,门牌上面的浮雕图案正是一颗大五芒星。乔治心中顿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简直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以至于他此时站在这座费了好大功夫才寻找到的住宅门前时,乔治会不由得感到一阵恍惚,甚至还有些难相信这样的住户确有存在。他怎么也想不到,伦敦城中存有千千万万的住户,原来真就会存在这样的一户人家。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却不会向其抛来质疑的目光,犹如无视了眼前的这片空气,令这样的门牌号显得合情合理又安然无恙。

这时,乔治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朗罗尔夫人家的十二个孩子和那颗金色流星。他连忙向四周瞧去,却不见他们的踪影。只不过,乔治一想到刚才那个孩子竟然活生生地将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团变成了一颗金色流星时,全身上下就不免感到一阵发紧。他是怎么做到的?乔治皱了皱眉头,越想越纳闷。他不停地反复质问自己,难道是那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他又向四周快速地观望了一圈,还是他出现了幻觉才会如此。这个地方又是哪里?乔治一时间已经难以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他现在所待在的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已经太过于陌生,甚至令他都感到了些许的惶恐。确切地来说,他已经在刚才的追跑之中完全失去了方位,可以肯定这里已经是一片他之前从未来过的街区。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周边的环境倒是极为地静谧宜人,清新脱俗,不会令人心生防备。一些零零散散的路人和车辆时不时从这座古住宅面前匆匆经过,为这里填染上一些少有的人气和生机。乔治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像灵异片里那样傻里傻气地跑到一个鸟无人烟的鬼地方,好似随时随地都会被某只突然跑出来的怪异生物生吞活剥了似的。只不过,当他望向一旁的建筑群时,他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情况。比如,两旁邻居家靠向郎罗尔夫人住宅的窗帘都是紧拉在一起的;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在躲避这座建筑前的人行过道而转到另一侧行走;另外,这间房屋前的地面上还留有一些恶毒话语的字迹等等。乔治看着这种种的迹象,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他重新转过身,目光再次打量起眼下这座具有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老建筑。它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浓浓的上世纪气息,令人第一时间就为之被深深地吸引。尽管它那古旧的外观与现代大都市的风格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但令人极为轻易地就可以感应到它背后所隐藏的种种故事,同时令人心中涌上一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与好奇心。

当然,对于乔治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因为几十公里外的那所星莱福家族大庄园实际上还要比这座住宅古旧得多。只是有那么一刻,乔治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介于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怪异之间。兴奋的是,他终于不负众望地找到了这位郎罗尔夫人的住所,而怪异的情绪则多半来源于刚才那些孩子们难以理解的行为举止,尤其是刚刚那个将信封变成一颗金色流星的孩子。乔治不由得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身处在自己原先所熟知的世界。更何况,就目前来看,他即将要在这里渡过的平安夜和圣诞节似乎都不再是一件令人值得心安的事。乔治越想越觉得纠结,他面朝着这所建筑物,不禁露出了些许为难的情绪。

“请问您是哪位?”正当乔治还盯着那块儿门牌久久回不过来神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院中传出。乔治寻声四处找了一圈,很快便瞧见一位端着餐盘和牛奶瓶的黑人妇女从花园中的一条小过道上缓缓走近。他赶忙驱散了脑海中的古怪想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显得得体而自然,“您好,我是乔治·星莱福,今天和朗罗尔夫人有约。”乔治礼貌地回应道。

“星莱福先生?”保姆向大门靠近了一些,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乔治。乔治也上下打量着她,起初有些讲不出话来。这位保姆看起来面容和善,一双杏核般的眼睛,卷卷的蓬松棕发,巧克力的肤色,微微发福的体态穿戴着一套紫色白圆点的裙装,“请问您就是今天那位陪孩子们过平安夜的星莱福先生吗?”

“喔,是的,乔治·星莱福。”乔治听后赶忙点点头,露出一脸和气的微笑。

“啊,原来真的是星莱福先生,欢迎您的到来,欢迎,快请进。”保姆立即变得热情起来,稍稍拉开了大门,“我是希尔娜,郎罗尔夫人的贴身保姆。请别见怪,到这里拜访我们的客人屈指可数,所以会有些小心谨慎。当然啦,夫人倒是之前有跟我特别提起过您今天的到来,再次欢迎您,星莱福先生。”

“那就好。”乔治回应了一句后,便侧身走进了门院。

“那就快进来吧。”希尔娜笑了笑,“今年的冬天可是真够冷的。”

“多谢。”乔治点点头,侧身走了进去。

“星莱福先生,说真的,您能这么顺利地来到这儿,还真是不简单呢。”保姆笑着赞叹了一句,“要知道,这之前有好多人士都因为最后没有找到郎罗尔夫人的居所,半途就灰溜溜地自己回去了呢。”

“是啊,要说这里确实不太好找。”乔治瞅了两眼那副星符门牌。阳光下,它此时正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金光,令人难以看清,“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这我当然明白,星莱福先生。”保姆温和地笑了笑,“我想,这应该就是天意吧。既然您能来到这里,那肯定就是最正确的人选。而且,我敢保证,朗罗尔夫人和孩子们见到您之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但愿如此。”乔治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但是她的话让他感到迷惑,因为女仆似乎似乎还不知道他与孩子们一早相遇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乔治跟随着这位希尔娜保姆的引领开始前往住宅内部。一道上,这位热情的保姆絮絮叨叨地讲着好多奉承话。乔治却在犹豫着要不要和她提及他刚遇到孩子们发生的事情。至于他最后决定还是不要主动提起的原因,是因为孩子们的怪异举动实在是有些离奇,他都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讲才对。所以他只好暂且回避一下这个话题,再看看事情的发展,尽管他现在已经被搞得心绪不定。

谈话间,他们来到了这条通向住宅门前的笔直小路。这里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满一地,十分地应景而雅观。穿过花园的路途中,这里的空气弥漫着冬日芳草植物散发出的淡淡冷香,乔治不由得想起郎罗尔夫人的邀请函上的香气与之相似万分,心生出一份好感。与此同时,从这座花园中的花草和布局来看,乔治开始对居住在这里的这位女主人的脾气秉性有了大概的了解。几分钟后,乔治跟随着保姆进入了宅子内部,一行来到了客厅。保姆暂且离开了一小会儿,她似乎是去通报郎罗尔夫人去了。由此,乔治便借着独处的这段时间尽快地熟悉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好让自己能有多点时间做个心里准备。

观望中,眼前这座高贵而典雅的客厅实在是令人值得夸赞。无论是从室内格局,还是品味格调,这里都是一座极富艺术感的殿堂,精美绝伦得难以效仿其底蕴与内涵。单说眼前用红木框镶制的壁炉就异常夺目耀眼;木柴搭起而生出的团团火色更是旺盛而温暖;壁炉上面铺设的是用高档布制品制作的花色桌布绚烂而优雅,瓷制品和收藏品的色泽也是亮丽夺目,绘有极美的花色;当然,屋内还有着用珍贵木材所制作的古老家具以及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更是极富艺术感,令人赞叹。只不过,尽管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地完美无瑕,但是令人感到离奇的事情很快还是出现了。乔治仔细留意了一下这间客厅的细节位置,他竟然发现这其中居然没有一台家用电器设备,即使是一个灯泡都找不到,就连电插销和电插座应出现的地方都被严实地封死住,倒是蜡烛和油灯的影子随处可见,它们亮丽如新得仿佛正流行当下一时。不知为何,乔治一时间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归到了蒸汽时代,耳边似乎突然响起了蒸汽火车匆匆驶过时的躁动声音,当然还有那一个个个骑着自行车、穿着上层的衬衫、头带鸭嘴帽的帅小伙潇洒地追其而去。乔治赶忙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才将思绪拉回到这座客厅中。而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旁的花色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状态仿佛一位正等着女王到来的罪臣。

不久,希尔娜独自回来了。她脸上带着微笑,手中的餐盘此时已经换成了精致的茶点,“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星莱福先生,”保姆说着来到了茶桌旁,开始倒上一杯红茶,放到了乔治面前“别急,郎罗尔夫人她马上就来,她现在有些上年纪了,行动上有些不太方便,希望您能多多谅解。”

“没关系。”乔治回答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保姆会心地笑了笑,随即又说,“孩子们也是刚刚睡醒,他们现在正享用着早餐,所以我们最好也给他们更为充足的时间,也请您耐心地多等一小会儿。”

孩子们在吃早餐?乔治听后瞪大了眼睛。“抱歉,我想打断一下。”乔治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他要借此话题问一问。

“您讲,我在听。”

“请问……”孩子们刚刚睡醒?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是跟着那些孩子们才来到这里,乔治不由得露出一脸质疑。但是希尔娜说这话时的表情却十分自然而平和,似乎一切都确有发生,“请问孩子们一直都在家吗?”

“是啊,星莱福先生。”希尔娜回应道,“有什么问题吗?”

“希尔娜,你真的确定孩子们一直都在家?”乔治尽力让自己显得更自然一些,又着重地确认了一遍。“是啊,星莱福先生,孩子们从来都不会轻易出门的,因为他们的年龄还太小了。”保姆肯定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和,好似的确没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而且,朗罗尔夫人家的孩子们都懂事听话,有着良好的作息安排,每天都会规规矩矩的遵守呢。”

“可是。”乔治刚要开口想说些什么,脑海中却又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将话又咽了回去。保姆这幅风平浪静的神情实在是令他觉得这事越来越蹊跷,他再次回想起刚才那些孩子们的奇异行为后,很快便断定这其中一定藏有着好多不为人知的事。只不过,乔治现在还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明明就是跟着那些孩子们一起来到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什么?”保姆还在一脸诚恳地期待着他后面的的话,似乎被他的疑虑也传染到,“哪里出了问题了吗,星莱福先生?”

“喔,我,我是想说……”乔治只好赶忙在脑海中翻找一个借口来自圆其说,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就是不想再提及,“可是,可是现在还能有如此乖顺的孩子们,还真是少见。”

“是啊,星莱福先生。”希尔娜欣慰地笑了笑,“郎罗尔夫人的确一直都十分注重孩子们的生活习惯,这一点您大可放心。何况孩子们又都很乖巧,很好接触。”

“好。我想她肯定很用心。”乔治勉强地笑了笑,但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脑子里更是难以自制地琢磨起整件事,只是毫无半点头绪。乔治十分肯定地相信自己的的确确遇见到郎罗尔夫人家的孩子们,可这些孩子们又怎么会一直都在家里睡觉呢?他明明就是跟着这帮孩子们来到这里的,况且这一路上还被他们玩得颠三倒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位保姆还在隐藏着什么吗?或者是,这些孩子们的游戏还在热烈进行中,得了吧,谁会这么无聊。那么,如果这些都不是,难道他是见鬼了?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再者哪有长得这么可爱的小鬼们?不行,乔治觉得这得问问了,可是又要怎么问,难道直接问眼前的这位女仆,请问郎罗尔夫人家的孩子们都会超能力吗?乔治就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地坐着,无法控制地左右寻思起来。而这会儿功夫,希尔娜已经将倒好的一杯红茶端到了他面前。

“请慢用。”希尔娜保姆看到乔治的神情后,似乎察觉到了乔治的神情有些异常,“星莱福先生。”乔治还是没有缓过神来,他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星莱福先生。”希尔娜只好又喊了一声。

“喔,什么?”乔治终于回过神来,显得有点慌张。

“您的红茶。”保姆的神情也与之前有了些许的不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喔,谢谢。”乔治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拉进到面前,赶忙又补了一句感谢。

“别客气。”希尔娜察言观色地打量着乔治,“先生,您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是不是有什么疑问?”乔治犹豫了一下,打心底就佩服女仆的善解人意,但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询问契机,他得抓住了。“是。”

“是关于这座古宅的问题吗?”

“是。”乔治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位保姆的洞察力可真敏锐。

“我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吗?”

“恕我冒昧,”乔治犹豫了一下,“请问,我能否了解一下关于朗罗尔夫人家的门牌号为什么会是一枚星符的事情?”保姆听后,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要说,这件事换做谁都会感到好奇,不过这事说来话长,而且还有点奇异,几乎很少有人听后能够相信这个事实。您还想听吗?”

“当然。”乔治好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仆神秘兮兮的神情,“我想知这所谓的奇异到底是什么?”

一阵沉默,希尔娜安静地盯着桌子上的茶杯,像是在审视着什么,又像是在思虑着什么。随后,她慢慢地走到一边,目光中有些凝重的成分,“实际上,那个星符门牌的背后藏有一段段不可思议的故事。”她闭上嘴,说出这些显然让她都有些不自在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传闻。”

“方便讲一下吗?”乔治扬了扬眉毛,他对这件事越来越感兴趣了,“是什么样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传闻?”

“这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星莱福先生,因为这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就连周围的邻居们因为不理解这事的前因后果,都搬得远远的了。”希尔娜低下头,轻蔑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实际上,这事和这些孩子们的经历密不可分,既然您要照顾孩子们,您是有理由了解的。只不过,我建议您听过这些事之后,最好还是只当个故事为好,可别太认真,因为这件事可招来不少的麻烦。”

“麻烦?”

“是。”保姆平静地说。

“那好吧。”乔治不想再多问什么,只好点了点头,继续安静地听。

“几年前,那是一个神奇的夜晚。”保姆慢条斯理地讲道,目光和口吻中流露出一种神秘感,“郎罗尔夫人在梦中遇见了一场流星雨。当时根据她醒来之后描述,梦中的流星雨简直美得超乎想象,令她接连赞叹。然而,随后的那一年中,奇异的事情就不断地发生了。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孩子被抛弃在这座古宅之中,而且是不同的十二个地方。这些孩子当时都还只是个婴儿,但是他们幼小的身上却都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散落着金色的粉状物,就像是研磨而成的金粉。不久,周边的邻居们知道了这件事后,都感到颇为震惊,认为实在是离去古怪,有的甚至还很避讳接触到这些孩子们,觉得他们都是鬼婴,会带来不祥的预兆。可是,经过大家的几番调查之后,却怎么都无法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也根本找不到孩子们的父母和住家。但是朗罗尔小姐却十分疼惜这些孩子们,她觉得这是上天给予的恩赐,便执意决定将他们都收养下来,抚养长大。与此同时,她将孩子们散落的金粉汇聚在了一起,找来一位十分出色的铸造师,用其打造成了这块儿星符门牌,挂在了大门上。从那以后,这块门牌就像是一个幸运符将这座古宅守护,从此便再没有陌生人出入,也未发生过一件不祥之事,永远地保护着我们,得以安稳地生活。”

“流星雨?金粉?弃婴?”乔治听得难以置信。

“是啊,这听起来是不是不可思议。”希尔娜平静地说,“但事实的确如此。”

“恩,简直超乎想象。”乔治点了点头。

“不知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几乎听过这事的外来人都会感到十分诧异。”希尔娜说,“因此,好多人根本就不相信郎罗尔夫人的疯言疯语,他们都觉得她一定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即使有一些人会相信,但他们也不过是可怜她的一份爱心罢了,实则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为此,她遭到了好多的误解。”

“可是如果那场梦中的流星雨是编造出来的,那这些孩子们又是从哪来的?”乔治问。

“这就是玄妙的地方了。”希尔娜撇了撇嘴,“我们曾经通知过警方,可他们的确无法查明孩子们的来历,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一点都没有。时间久了,孩子们的身份也就越加地离奇了,他们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带着天大的秘密。可是,这也让孩子们受到了周边邻居的蔑视和伤害,被灌上怪胎的名号,郎罗尔夫人为此感到十分的伤心。”希尔娜说着清了一下嗓子,随后又补上了一句。

乔治沉默了一小会儿,心情实在有些复杂。“不过,我觉得孩子们还是幸运的,他们能遇上郎罗尔夫人这样的好人,给了他们一个家。”

“星莱福先生,您能这样理解她,她会感到欣慰的。”希尔娜感激地说,“可话说回来,哪家外婆的嘴边上没有几段童话故事?只是我们不得不承认,郎罗尔夫人确实上了岁数,她的一些话,我有时也听不懂了,但是孩子们总归是无辜的。”

“可以理解。”乔治点点头。

“星莱福先生,我做为郎罗尔夫人的保姆,本应该全心全意地忠于她的所作所为。但是,我不得不说的是,她这几年来的确变了好多,尤其是这里,这里。”保姆说着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的位置,“所以,我建议你等会儿和夫人聊天时,如果她说了什么怪异的话,请您一定尽可能地包容她,理解她。她老了,真的有些糊涂了,就要多顺着她一些,好吗?”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希尔娜。”乔治下意识地喝了一口红茶,“我会做得很好的。”

“我相信您,星莱福先生。”希尔娜露出一副母爱泛滥的表情,“而且,我不得不说的是,经过我们聊天之后,确实不难发现,您的确是一位有爱心的先生呢,我觉得孩子们遇到您也是幸运的。尽管这里的孩子们都是孤儿,但是他们都是好孩子。况且孤儿并不可怜,真正可怜的是那些活在世上违背本性而无爱的人们。所以,我相信只要可以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心中怀有大爱的人,您一定会对孩子们尽可能的好一些的,对吗?”

“我会的。”乔治点点头,“请放心。”

“再次感谢您以及欢迎您的到来,星莱福先生。”希尔娜诚恳地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乔治回应道。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此时却涌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多半还无法从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中缓过劲来。“星莱福先生,我想我现在得去照顾孩子们了,他们还在屋外用早餐呢。”保姆说,“郎罗尔夫人一会儿就来,请您在这稍等片刻。”

“好的。”乔治点了点头。

随后,希尔娜便离开了客厅。客厅中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宁静,但是乔治的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思虑了好多,已经不清楚自己还是否可以相信这几个小时内的大事小事和所作所为。他只是一想到刚才那些孩子们的行为,尤其是那颗一飞而去的流星,他就觉得这个故事已经令他超出了现实生活的轨迹。然而,一想到这事是如此的真实可信,他又会不禁感到一阵发憷。只不过,这跟恐惧完全沾不上边,因为乔治完全确定这些孩子门是根本毫无恶意的。至于原因,乔治暂且也不清楚,或许是从这些孩子们的容貌或是气质上判定的吧,又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可以感知到自己内心藏有一颗五芒星的缘故。更何况,这些孩子们一没长角,二没长尾巴,心地看起来也都不坏,完全属于孩子们的天性,美好得不得了,因此也就无须过多地去担心什么。只是,乔治此时更为忧虑的是,如果这些孩子们真如这个故事中所说的那样的的确确来自一场流星雨的话,那他们是谁?他们又从哪里来?他们来这里要做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一会儿又要怎么和这些孩子们相处?以及他如何才能了解到这其中的秘密?

静谧之中,乔治听到屋外传来一阵餐盘和刀叉轻碰的声音,以及孩子们一连串的欢声笑语。他不免有些好奇,便缓缓站起身,随着声音的方向轻步来到客厅东面。这里是一处挂有蓝色和黄色相间的小碎花窗帘的两扇窗户,乔治轻轻地将小碎花窗帘掀起一条缝隙,阳光涌入。从这扇窗外望去,乔治透过一个很好的角度,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厨房的一小部分景象。

随着一缕阳光轻缓而入,乔治很快便看到了那十二个身穿不同彩色苏格兰格子衬衫的孩子们。此时,他们正围坐在一张木质的长方形餐桌前享用着早餐,那一张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犹如天使、圣子般俊俏、美丽;他们那一寸寸白洁的皮肤,就好似一片片白羽般完美无瑕,柔软细腻;他们那一件件彩色衬衫,就犹如大自然五彩缤纷的油画绘制而成。乔治纹丝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目光中被晶莹剔透的光芒充斥出了泪光,犹如望向一桌众神的盛宴一般,心中升腾起一种不明觉厉的神圣感。

然而,就在乔治凝视着这些孩子们渐渐地出了神时,一个矮小而丰腴的身影正慢慢悠悠地、踏着一种独特的走姿向他悄悄地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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