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她来到林画唐的门口,她的眼睛对上了林画唐门口的瞳孔识别系统,门立刻打开——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些——林画唐的家依旧对她敞开,林画唐的人应该一样吧。凌乱的一阵脚步声,小灰跟金金从楼上奔了下来,围着叶微凉打转,小灰还立起身体,将它的前爪搭在叶微凉的肩头,金金也咬着叶微凉的裤脚,仿佛在撒娇。
一道热切的视线从楼上传来,叶微凉抬起头,与站在二楼的林画唐无声对望。
在叶微凉抬眸的一瞬间,林画唐眼睛里的热度和情潮瞬间消失,变得平静无波。
叶微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林画唐的目光,可是,不论她看得多么仔细,林画唐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疏离那么陌生,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一样,不,不一样,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林画唐的眼睛里还藏着一抹戏谑,如今却只有一片冷漠。
林画唐轻轻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叶微凉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谎言她说不出口,真话却更伤她的心。深吸口气,提起勇气,叶微凉幽幽反问:“我不该来吗?我原以为你会希望见到我,你会有些话跟我说。”
林画唐沉默着,他思念她,他想见她,可是,此刻他最应该说出口的却是:“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叶微凉紧紧握住自己的包,无法置信地死死盯住林画唐,颤声道:“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求你,收回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林画唐的手紧紧抓着扶手,他平静道:“回去吧,回到温恪言身边,你现在是他的妻子。”
叶微凉却还不肯死心,她放低姿态,软弱道:“你知道的,是恩恩的外公跟爷爷跪下来求我,我迫不得已,才嫁给温恪言的,我跟他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让……”
“不论如何,”林画唐打断了叶微凉慌张的解释,她的神情太过慌乱,他不忍再看,“你目前还是他的妻子,我没打算做其他人的姘夫。”
叶微凉咬着嘴唇,做出最后的尝试:“如果,如果我马上就跟温恪言离婚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论你是否离婚,近期内,我都想一个人静一静,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林画唐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他取过遥控器,打开了门,“你走吧。”
叶微凉呆愣了很久,茫然转身。走到玄关时,她忽然转过身,好心道:“我听项庭说,你的公司最近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是我的事,”林画唐立刻打断她的话,“希望你不要过问,更不要插手。”
叶微凉没有回答,快步走出门,用尽力气,将门狠狠甩上!
……
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怨恨,叶微凉的手一直颤抖,前面的一辆车忽然急刹车,叶微凉一惊,慌忙中没有踩刹车,反而踏下了油门。
轰。
两辆车撞在了一起。
安全气囊打开了,叶微凉被震得生痛,她想她此刻一定鼻青脸肿。前面那辆车的车主是一对中年夫妇,女人先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年轻漂亮的叶微凉又看了看价格不菲的沃尔沃,透过车况指着叶微凉破口大骂。
叶微凉赶紧下车,一个劲地道歉,任凭那个妇女如何辱骂她,她全都她在更年期。后来,那个女人骂累了,才提出了巨额的赔偿,叶微凉不想惹事,当场从包里取出纸笔,迅速写了份合同,待那对夫妇看过无误签字后,她立刻手机转账,将钱打入妇女的户头。
待那两对夫妇骂骂咧咧地打的离开后,叶微凉倚着完全报废的车子发呆,先是感慨自己命大,车子完全毁了,自己好像没什么重伤,随后,她有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瞧,她真的很坚强独立,这么大的车祸,她即便吓得去了半条命,还是能够一个人将整件事情处理完,不仅送走了这对夫妇,在赔钱的时候,还记得写合同,她也许,确实不需要男人。
坚强的叶微凉决定继续坚强,在到达德术医院后,她也没有通知温恪言,自己一个人去看了外科,做了一堆检查后,她拎了一大袋子药回家。
走进院落的第一刹那,叶微凉的眼睛蓦地长大,她觉得她这一天终于见到了一些美好的事情,虽然有些少儿不宜。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一个妙丽的少女正贴着温恪言与他深吻着,看情形,似乎温家美男又被强吻了。
似乎是感知到了叶微凉,那个女孩转头看她,是倪甚沁。上一次见面是在夜晚,叶微凉并没有看清倪甚沁的容貌,只觉得她够美。此刻在柔和的阳光下,叶微凉才发现倪甚沁是适合活在阳光下的人,她的美就像钻石,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倪甚沁的目光只在叶微凉身上逗留了零点零一秒,随后,她从容转头,继续欺负叶微凉老公的唇。叶微凉微微有些错愕——这个女生好嚣张啊。
约莫过了五分钟,倪甚沁终于亲够了,她轻啄了一记温恪言的脸颊,施施然转身离开,完全当叶微凉是空气。
叶微凉看着一脸懊恼的温恪言,不是很有同情心的笑了起来。
温恪言无奈道:“你可是我的妻子,麻烦装装该有的样子。”
叶微凉清了清嗓子,做茶壶状:“温恪言,你好样的,虽然那只狐狸精身材修长妙曼,可是,你还是比她高了不少,你为什么不反抗?!”
被戳中痛处,温恪言抑郁道:“她也是学医的,但是主修中医,对人的穴道经脉尤其拿捏得准,我看了八年的中医医书,从黄帝内经到最近泛滥的中医教材,至今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往我腰上一抓,我就浑身没了力气,任她宰割。”
真可怜。
叶微凉也忍不住同情了温恪言一把,她笑觑了温恪言被咬破的唇瓣一眼,憋笑道:“嗯,灾情有些凄惨。”说完,她将手里的塑料袋一股脑儿交给温恪言,“里面有很多药膏,你自己挑。”
温恪言这才注意到叶微凉的脸,他伸手轻轻托住叶微凉的下巴,仔细检查:“你的灾情比我更厉害,怎么回事?”
叶微凉道:“那个,你还记得你帮我选的车吗?”
温恪言默了默,道:“那似乎才是两周前的事情。”
微微咳嗽一声,叶微凉道:“你挑的车非常好,它牺牲了它自己,保护了我。”
……
温恪言心疼地摸摸叶微凉的脸,取出一盒盒的药膏,一眼眼看过去,又看了医生给叶微凉开的方子,温声责备道:“出车祸时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去医院检查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叶微凉眨眨眼睛:“我不能妨碍你被偷食嘛。”
温恪言佯装生气地瞪了叶微凉一眼,打开一支药膏,挤出长长一条,在自己掌心搓热,覆上叶微凉的脸,他的手是那么温暖温柔,有那么一瞬间,叶微凉不禁想到,如果一开始她遇到的就是这个人,他们一定也能够幸福安宁地生活下去吧。只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记忆里被林画唐冲出的一道道深刻沟痕,不是她与温恪言之间浅浅的情感溪流所能填满的。
“微微,不好了,项庭他……”苏项庭的姐姐苏项宴也来到了G市,此刻她正气喘吁吁地倚着墙。
叶微凉慌张站起,往苏项庭的病房奔去。
苏项庭消瘦得真的只剩下一张皮,他的心脏跳得极缓,很久很久都不见跳动一下,他的呼吸极轻极轻,连片雪花都融化不了。他的眼睛已经阖上,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阖上眼睛。
叶微凉不禁想到昨天晚上,他大约是意识到了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肯做,一直握着叶微凉的手,跟她讲了很多很多的话,有些话她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可是他在昨天都说了出来。
他说,在他跟林画屏的婚礼上,他给叶微凉挑选的那件粉红色礼服,其实是仿埃及新娘的嫁衣制作的,世界上仅此一件,是他跟设计师的秘密。而他倒给叶微凉的那杯水,是因为在埃及,新婚夫妇不喝交杯酒,喝水。只可惜,叶微凉没有喝。
他说,林画唐的艳照确实是他所为,因为他决不能姑息任何伤害过她的人。
他说,他不爱林画屏,也不爱霍观昔。
他说,如果让他再活一次,他依然会拒绝叶微凉的表白。
他说,林画唐很不错。叶微凉对他苏项庭的爱是日积月累积攒而成的,是他苏项庭一点一点苦心经营而来的,而叶微凉对林画唐的爱却是浑然天成的。所以,叶微凉不用为他哭,好好珍惜林画唐就可以了。
……
叶微凉眼前一黑,身子忍不住往前一个,前方的一个男人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那熟悉的气息,不是林画唐又是谁。
叶微凉挣开林画唐的拥抱,一步一步走近苏项庭,苏妈妈为她让开了空间,她知道他的儿子这辈子最放不下的,是这个女人,如果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他希望见最后一面的,也必然是这个女人。
叶微凉上前握住苏项庭的手,身子缓缓滑倒在地,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哭着道:“老天爷,我是个无神论者,我真的不知道命运是归哪路神仙在掌管,是佛家的如来,还是道家的天尊,或者基督的上帝,伊斯兰教的真主……可是,您能不能听我说说话,你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我真的都舍得给,能不能不要让这个男人离开我的生命,他才二十八岁……从今天开始,不论是哪个宗教,我都信,你们的教条我都遵从,不作恶,不杀生,我依照你们的指示广结善缘,久积善果,能不能放过苏项庭……”
叶微凉的声音是那么凄楚,她一直是坚强的,不论受什么委屈,就算控制不住泪水,也尽量保持沉默,可是,她此刻的话却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连林画屏都承认,叶微凉对苏项庭的用心,绝不比她少。
“微微。”苏妈妈原本就已经接近崩溃,此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蹲下来一把搂住叶微凉,“微微,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庭庭他活得很辛苦,你让他走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要在哭了,你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安心。”
“不,不,我不甘心,苏妈妈,我都已经心甘情愿只当他的普通朋友了,为什么他还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你的儿子这么狠心,他凭什么占领了我二十七年的记忆后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行,我真的接受不了。”叶微凉挣开苏妈妈的怀抱,扑过去将苏项庭拉起来,“苏项庭,你醒醒,你答应做我一辈子的朋友的,我会活很久很久,你必须陪着我,你不能走,你走的话……”叶微凉忽觉眼前一黑,喉间一股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温恪言赶紧道:“她一直有慢性胃出血的毛病。”
林画唐立刻上前,将她打横抱起,跟着温恪言离开。
……
“麻烦你看着微凉,我去苏项庭那里看看。”将叶微凉交给林画唐,温恪言起身离开,体贴地将叶微凉交给她最爱的人照顾。
“我有点吃味。”林画唐轻轻地摸着叶微凉的脸颊,柔声道,“不过这笔账,等你好起来我们再算。”
夜深人静。虽然苏项庭的病房里一片愁云惨雾,叶微凉的病房里的灯光却依旧温暖。
似梦非梦。
灯光的颜色变得斑斓。红橙黄绿青蓝紫,光晕晕开一道道彩虹般的涟漪。
金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林画唐迟疑了下,伸手摸摸它的头:“金金,你怎么跑出来的?”他明明记得出来时有关门,思及此,林画唐又往门口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小灰的身影。
“找你是它最大的本事。”一道冷漠的女声忽然在病房中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微凉病床的另一侧,多了一对容色倾城的夫妇,林画唐轻轻皱眉,他并不曾见过这两个人,却无由来地觉得他与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关系,那种熟悉感,让生来警觉的他无法对此二人产生戒备之心。
妇人轻轻叹了口气:“每一世,它都在找你。谁能想到,这只畜生竟然如此灵慧长情。我真担心再过几千年,它修炼成人形,会霸占你。”
咳,林画唐轻轻咳嗽一声,摸着金金脑袋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妇人身边的男人悠然一笑,漫不经心地再次提醒:“嫿儿,金金心思很单纯,它以后真的起了这个念头,定然也是你耳提面命的功劳。”
“胡说,哪个女人希望她儿子娶个狗媳妇的!”唤作嫿儿的夫人冷冷横了男人一眼,目光看似冷厉,其间的风情却唯有她的夫婿可以欣赏。
儿子?
狗媳妇?
林画唐满头黑线,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从精神病科逃出来的:“我想,你们应该走错房间或者认错人了。”
嫿儿冷冷扫了林画唐一眼,生气道:“不孝子,竟然当面说你父母记性不好。我说来,你听着,可有分毫差漏。”
“世人都说你是林英灿的私生子,却不知道林英灿在跟丁楚华结婚前,与唐清梦其实有过一段婚姻,你不仅不是私生子,而且是林英灿正室所出的嫡子。”
“只是,这个秘密却只有三个半个人知道,三个活人,一个死人。三个活人分别是林英灿、唐清梦和你。而你,在丁楚华谩骂你的母亲时,忍不住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丁楚华,丁楚华承受不起这个打击,选择了跳楼了结生命。”
“因为你的出现,害死了丁楚华,林画锦跟林画屏一直记恨着你,有一次,林画锦在林画屏地帮助下,强迫你喝下了用断肠草榨出的汁液,导致你的肠胃处于半瘫痪的状态,可是林英灿却一味对林画锦兄妹感到愧疚,将整件事情压了下来,并不曾惩治林画锦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