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祭不甘心!
不!
程祭甘心!
他甘心做一个凡人!
他甘心看不见柳点点的背影!
他甘心抛弃他的自尊!
他甘心畏惧,把他视为毕生对手的古德!
程祭甘心!
不!
程祭不甘心!
在古德愈战愈强,尽情展现他的精神时,程祭不甘心!
程祭抬起头!
直视古德灼热的眼神!
直视古德发光的剑!
他不甘心!
然而,他退缩了!
他是如此的懦弱、卑琐、猥缩!
他的眼神,是如此卑贱!
他亲手,丢掉了自己的自尊!
“啊!”
程祭发疯,撕碎静夜,撞破家门!
“祭儿,你——”
程母刚想出声斥责,但当她看到程祭,血红的双眼时,不由得住嘴。
程仲安被程祭弄出的动静,惊了出来,问道:“弟弟,你这是?”
程祭不答,走到程母身前。
“砰!”
程祭跪下,重重跪在程母脚边!一如柳伯泽,跪在他的脚边!
“你这是——”
程母话没说完,程祭打断道:“娘!我要学剑!”
剑无伤闻言,眉头一挑,心中不屑冷笑:“就你也想学剑?一个废物,别以为你的天资,并非想象中的差,就能一飞冲天!亲手将自己的自尊,丢掉的废物,本剑仙绝不教你学剑!
“本剑仙宁愿重回剑中,永世沉睡,也绝不会让你,辱没我十方无敌的剑!”
程母震惊过后,霎时爆怒,大喝道:“你说甚!”
程祭沉声道:“我要学剑!”
“啪!”
程母当场,甩了程祭一个耳光,喝道:“你再说一遍!”
程祭坚定道:“我要学剑!”
“啪!”
“你再说一遍!”
“我要学剑!”
程仲安拉着程母,就要甩出去的手,求情道:“娘,算了!弟弟想学剑,便让他学剑吧!您要打,就打我好了!都是我不争气,身为大哥,没有修行的天资,继承不了程家的拳法……”
程母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程仲安,再次打了程祭一巴掌,怒道:“翅膀硬了是吧?好!今天我把话放这儿!你要是敢学剑,就别认我这个娘!”
一如月前,程母要他娶宁茉儿时,所说的话。
那时的他,退缩了!
程祭目露决绝,郑重道:“我要学剑!”
这回,换成程母浑身一震。她以此要挟程祭,却从来不想,程祭会不低头!
程母气得吐血,咆哮道:“好!既然你不认我这个娘,那你现下就滚出去!我赵兰,没生你这个儿子!”
“我要学剑!”
程祭无动于衷,仍跪在地上,没有动作。
“滚!”
程母嘶喊,声音都变了。
程祭牙齿都似要咬碎,硬生生憋出四字:“我要学剑!”
程母发懵,顿感天旋地转,就要软倒在地。
幸好,程仲安扶住了她。
程母喘息不止,猛地推开程仲安,拉着地上的程祭,就往里屋走。
“抬头!”程母大喝。
程祭这次,没有一丝犹豫,瞬间抬头!
“看着你爹的灵位,再说一遍!”
“我要学剑!”
程母一脚,踢在程祭身上,吼道:“告诉你爹!娘为何,取你名为‘祭’!”
程祭咬牙道:“因为,我的生日,就是爹的祭日!”
“还有!”
“祭,同继;程,同承。要我承继,程家的家传拳法;要我承继,父亲的拳法;要我承继,父亲未竟的梦!”
“你父亲何梦未竟!”
“封号武皇!”
“那你再说一遍!”
“我要学剑!”
程母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对程祭拳打脚踢,甚至用牙咬,要把程祭打醒。
然而,程祭跪在地上,无动于衷!
“你这死鬼!你生了头狼啊!求你睁睁眼,替我打醒这头狼崽子啊!”
程母无力跪倒在地,倚着程父灵案,泪流不止。
“娘……”
“滚!滚出程家!程家没生你这头白眼狼!滚!”
程母凄厉嘶喊。
“娘……别这样……”
“告诉我!你认不认你的娘!认不认你的爹!你是不是程家人!”
“娘……求你了……”
程祭跪在地上,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程母眼睛一亮,但哭声更大,脸色更凄,拉着程仲安,哭道:“仲安,娘好累!你把这头狼带走!有何事,明天再说!”
程仲安会意,拉起不情不愿的程祭,心下想道:“这般最好,解决不了,就先晾着。反正弟弟做事,也就这三分热度,等这一阵过了,自然就不会提了。”
剑无伤坐壁上观,看着程祭被拉走,眸光冰冷,心道:“果然,连自尊都可以丢弃的废物,无论做何事,无论多坚绝,总有一定限度;总有一丝余地;总有一万个,自己不得不做,但却有这样那样的事,让自己不得不放弃的理由!没有那种一往无前、宁折不弯、不死不回头的霸烈精神!
“果然,不教他学剑,是对的!他只会辱没,我十方无敌的剑!
“真希望,看到我的人,是古德啊……那种永无休止、至死不休的心性,正是最适合,我十方无敌的剑的人啊……”
程仲安拉着程祭,到了房门时,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他一口气没吐完,程祭猛然,推开了他!
程祭拔断剑!
程仲安大惊,迅速冲到程母面前,护住程母,怒喝道:“弟弟!你想做甚!难道你……真是头狼崽子吗!”
剑无伤眼睛一眯,心道:“让我睁大眼睛,彻底看清你!”
程祭一语不发,径直走来,左拳紧握,置于程父灵案。
“喝啊!”
程祭狂乱!
他大吼,左拳伸小指,右手持断剑,一剑断小指!
鲜血狂涌,喷得程父灵案,到处都是!
程母与程仲安,都被惊呆,说不出话,呆滞地看着,发疯的程祭!
程祭拾断指,以断指作笔,铁划银钩,行笔间,力道似欲收敛,但偏偏在每笔收尾处,却似压抑不住,鲜血入木三分,一字血“祭”,扑面而来!
程祭持断指,以断指作香,对程父灵位,恭敬三拜,插入香庐,血染香灰,勾勒为画,犹若一柄,宁折不弯的剑!
程祭转身,独自离开。
仍是房门前,程祭驻足,冷淡道:“祭,或无永无休止,至死不休的完美心性,自认心中,最深处,有一丝软弱,却没有死在路上,亦不回头的精神。祭不完美,只是一个普通人。
“然,只要祭够狠!就无所不成!
“此次,祭心中动摇,一次,断一指。若有下次,再断一指!还有下次,再断一指!
“除非祭十指尽断!断尽持剑连心指!不然,只要有一指,连着祭心,祭之剑心,便不会灭!”
程祭离家。
满月圆,正值人团聚。
程祭漫步,脚踏月光,孤独,萧索。
洞天学府。
静室。
“我要散功重修!”
程祭眸光闪烁。
他如今,已得真正定山拳法的心法,但他,不会再去修此心法。
十方诀,程祭初练时,虽明悟凝炼本命元气,合以十方真气为阳,但他的修为,仍然不得寸进。
他以为,是他天资不行。
但现在,他知道,这是他巅倒经脉,修炼十方诀时,亦按照巅倒经脉运行,自不会有精进。
“我五年时光被夺,从今往后,我要争取每一分、每一秒,将我的五年,挤回来!”
程祭调整经脉运行路线,霎时与他原本的真气相冲,碰撞之下,经脉顿时受损,真气溃散。
“噗!”
程祭喷出一口逆血,体内修为,一点一点消失,经脉重新闭塞,变得比他初修炼时,更难打通!
重新变成凡人,但程祭的双眼,却越来越明亮!
“十方诀!”
程祭低吼,开始他第一次,真正的修炼!
三天后,凝气一层,重新突破!
七天,凝气二层,突破!
十天,凝气三层,突破!
半月,凝气四层,突破!
一月,凝气五层,突破!
两月,凝气六层……
突破!
程祭一声长啸,啸声穿金裂石,直上云霄!
“程兄,何时如此高兴啊?”
静室外,突然有人敲门,打断了程祭的修炼。
程祭开门,顿时呆在原地——来人竟是古德。
古德一见程祭,便拱手一礼,歉疚道:“程兄,那日请恕古德孟浪,不该胡言,冒犯程兄之妻。”
程祭点头道:“嗯,我也有错,失了剑者风度。”
古德眼睛一亮,道:“程兄,难道你决心学剑了?”
程祭淡淡道:“嗯,我不学拳了,学剑。”
古德大喜过望,道:“如此甚好!在下能与程兄同道,幸甚!幸甚啊!”
他说着,似想起了什么,看了程祭一眼,突然惊讶道:“程兄,两月不见,你竟已突破到凝气六层?冲破了天资的壁障?”
程祭点头不语,不想多言。
古德大笑,道:“恭喜程兄!值此喜事,不如程兄与我,相剑以贺,如何?”
程祭沉默有顷,道:“不了。”
古德笑声一滞,脸色平静下去,道:“难道程兄心中,不愿原谅我?”
程祭摇头,道:“不是。”
“是我剑术低劣,不配与程兄比剑?”
“也不是。”
“那是为何?”
“我目下,不想与你比剑。大抵不短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会与你比剑。”
古德一怔,少顷,蓦然激动道:“可我想和你比!两个月来,我在巩固中,一直在想:我要如何出剑;你会如何,应对我的每一剑;我要如何,才能在你手下,多撑一剑!
“为了在你手下,不再输得那么惨不忍睹,在这巩固的两个月,我的剑术,做出了极大改变!一定能让你大吃一惊!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吗!”
古德拔出长剑,喊道:“与我比剑!我此来,就要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因为,我要追上你啊!”
程祭又感到了那股灼热,站在他面前的古德,犹如一轮小太阳般,光芒万丈!
他的剑在发光!
他的气势在发光!
他的眼神在发光!
“砰!”
程祭蓦然关上了门,背靠门上,低吼道:“不是你想与我比剑,就能与我比剑!你死了这条心吧!”
古德简直难以置住,喃喃道:“不是我想与你比剑,就能与你比剑……”
他突然大喊:“程祭!为何!”
“程祭!”
“程祭。”
“程祭……”
古德彻底呆住。
一呆,便是七天。
古德离去。
“程祭,你为何不肯与我比剑?瞧不起我吗?若是如此,你完全可以直言告诉我!
“无论是为何,程祭,即然你不愿与我比剑,那我就……逼你与我比剑!”
古德停步,向身后青伯问道:“柳点点在那间县学?”
“六阳学府。”
“程祭,既你已冲破天资的壁障,那等你突破凝气七层,到县学入试时,我来做你入学考核的对手!你,逃不了!”
……
静室内。
程祭呆呆靠在门后,与古德一门之隔,枯站七天。
“我真的,不能与你比剑……”
程祭喃喃。
“自尊,要靠自己抬起来;别人,只能给我自卑……”
程祭默然。
“那种光……我也想要……”
程祭流泪。
泪水划落,但此次,却有人为他拭泪。
剑无伤开心的笑了,拭去程祭眼角的泪——虽然他没有实体,手,从程祭脸上穿过。
但,他拭去的,是程祭,心中的泪。
“想要?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