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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阳镇 2001年10月

傅莹结束了四个月的调查工作,准备启程返回。林海宁陪站在一旁,等着前来接她的中巴,山镇上挤满了为她送行的人群和学生。本来,林海宁的志愿服务期到了,可在这时,傅莹申请的那笔基金批了下来,她要来作调查研究,时间是四个月,为了陪她,林海宁就主动提出延长半年的服务期。另外,院里来了几个卫生学校的毕业生,也需要他的指导和培养,这样,傅莹离去后,他还得待上两个多月。傅莹虽然是来作研究工作的,当她发现,这儿中学的英语老师。也需要辅导时,就在中学里兼任了一学期的英语教师,给这里的学生和英语教师一起教授英语。她的教学极受师生们的欢迎,而且不收分文的报酬。四个月的朝夕相处,使得林海宁真心地爱上了她,忘了她不够漂亮的不足。虽然,柳莺偶然会出现在林海宁的梦中,但他觉得认识柳莺是一场短暂而浪漫的春梦,可以去想象,不能成为现实,只有傅莹才是现实的,可以成为他实实在在的终身伴侣。这也是他和好友大黑探讨后,冷静思考的结论。傅莹来山阳之前,林海宁向大黑发出了请求,希望他能见见傅莹,把她和柳莺作一番比较,提供一些可供参考的意见。大黑便托词给林海宁带点咖啡,约见了傅莹。见过之后,他十分肯定地认为,傅莹与柳莺不能斗艳,但能斗香,艳,不能持久,香,却能够长存。自从大黑丢开哲学重新恋爱后,进展顺利,相当成功,但他认为,作为旁观者,哲学能够让他保持冷静,保持客观,正确的判断不能离开哲学,他是用哲学的眼光作出这样的判断。对此,林海宁完全赞同。

“傅莹,我觉得不管谁和你一起度过一生,都不会缺少幸福……”

“也包括你吗?”

“当然是。”

这是昨晚在山镇后面的一条山溪前,两人之间的对话。月亮是十五的月亮,流淌的溪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极富诗意。他们在静默中凝视许久,终于,林海宁忍不住了,紧紧地将她抱住,激情地狂吻。然而,当林海宁把她抱起,想去自己的寝室时,却遭到她的坚决拒绝:“海宁,不要这样,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们会有这一天的。”

傅莹的态度不但没有让林海宁不满,反倒格外让他尊敬,他克制着燃烧的欲火把傅莹放下,又依偎在一起,在山溪旁坐了一夜,直到晨星寥落,东方既白……

一辆市里来的中巴按时抵达了山阳镇,车门开后,一幕让林海宁和傅莹意外而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下车的人中,除了几个从市里回来的当地人外,一个令人惊艳、背着双肩包的姑娘,款款地从中巴下来。她,不是别人,正是几乎被林海宁忘掉的柳莺。

她见林海宁和傅莹全都愣住了,便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飘逸长发,微笑地打起招呼:“你们好。”

林海宁总算回过神来,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过,我会来看你吗?我刚去黄果树看了瀑布,你用不着陪我去了。”她依然微笑着,这种微笑是那么自然、那么迷人。

林海宁的脑袋里,虽然像塞进一团乱麻,但他没有忘记,柳莺确实说过会来看他,而且他也说过,如果柳莺来贵州,自己会陪她去看黄果树的大瀑布。不过,因为柳莺那种不冷不热、捉摸不定的态度,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并不当真,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还真的前来兑现。问过之后,林海宁就再也无法做出反应,他的脑子空了。

柳莺主动地和他握过手后,又走到傅莹面前,和她来了一个亲切的大拥抱,这个拥抱让傅莹感到尴尬。

“真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您,太让我高兴了。”她们只是短暂地在机场见过一面,可在外人看来,就像结识多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我是来这儿进行一项研究的,我已经完成了这项研究,今天要回上海去了。”傅莹已经稳住了自己。

“您就不能多待两天?”

她看着傅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充满着真诚。这和郁闷突来、心中担忧的傅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行,我的飞机票订好了。我必须明天上午赶到贵阳。”

这时,坐等在车内的司机感到,他不干预,柳莺还会说下去,就喊了起来:“请上车吧!不然,傍晚就赶不到市里了。”

傅莹也不想久留,她马上对林海宁道:“你代我陪陪柳莺吧!我去了。”

说完,她伸手去拿林海宁替她拿着的行李,但是,林海宁坚持把行李送到车上,方才下来。本来,他还想对傅莹说,你放心吧!只有咱们在一起,我才会感到幸福,可他突然发现,这话像上了锁,说不出来。

车开了。不少为傅莹送行的学生哭了。坐在窗前,挥手和大家道别的傅莹也哭了。此刻,柳莺注视着她,暗自高兴地想,真正让她伤心的是我的出现,她大概已经感觉出,我是她幸福的掘墓人,我将埋葬他们四个月来建立起的感情,让她憧憬的幸福化为泡影。

柳莺没有说错,傅莹还真有一种感情将被葬送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忽地变得憔悴。

林海宁目送傅莹远去后,朝一旁的柳莺看去,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看得出,这儿的人从没见过如此艳丽、如此光彩照人的姑娘。他总算平静了,无可奈何地笑道:“你看,你来得太突然了,你轰动了这座山镇,所有的人都在瞧着你。”

柳莺只是一笑,这种笑容隐含着几分得意。

“请把你的双肩包交给我吧!我来替你拿。”

“我来这儿,不是请你来拎包的。”

柳莺虽然这样说,但她没有阻挡他拿下她的双肩包,尾随他来到傅莹刚刚离开的房屋。

“这儿有股香水味,而且是巴黎的香水味。”柳莺一进来便道。

“这是傅莹的房间。”

“这个女孩一点不俗,很会选择香水,她那高雅的气质,与这种香水相当般配。”柳莺赞赏道。她这样坦率地赞赏傅莹,完全是出于自信。她清楚地知道,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贬低自己对手。

林海宁刚把她的双肩包放下,卫生院的小芳来了,焦急地道:“林医生,有个胃出血的病人,是山里送来的……”

林海宁一听,马上对柳莺道:“柳莺,这个病人一定是大出血,不然,她是不会来找我的。”

“那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在附近转转。”

小芳因为值班,提前向傅莹告别了,刚才没有见到柳莺。林海宁跟着她离开后,忍不住问:“林医生,这姑娘可是天上下来的七仙女?”

“不是,她是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

这话一出口,林海宁就觉得有些不妥,好在,小芳是个相当单纯的山里姑娘,她还不能体会出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而是不解地问:“世界上可有这么漂亮的程咬金?”

“没有,漂亮的程咬金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林海宁故意把话说得让小芳感到糊涂。

送来的病人是急性胃部大出血。林海宁到这儿后,不久就和父亲联系,劝说他为这个乡镇卫生院捐了八万元,添置了一些必要的设备,使得这里具备了做些中型手术的条件。林海宁打开病人的腹腔,仔细地检查后,认为病人还年轻,胃部也不是溃疡性破裂,所以临时改做了修补手术。修补手术要比简单的切除手术麻烦,但是为了病人,他觉得不应该怕麻烦。此时,他的敬业和专注,让他把柳莺忘了。这场手术从中午一直做到傍晚,手术非常成功,他刚做完,小芳就提醒他,还有一个仙女般的女孩在等着他呢。

林海宁换下衣服,赶到傅莹的房间时,发现柳莺不在。他出来后,又在附近转了转,也没找到。他明知没带她去过自己的宿舍,还是去了宿舍,那儿的门还锁着,他忍不住呼喊了几声,虽然没有柳莺的回应,但是起了作用,一个当地女孩告诉说,她在山镇后面的山溪处,见到那城里来的姑娘。他急忙循着女孩的指引,奔走而去。

林海宁来到了流淌的溪水前,这是滩宽水浅的溪流,溪旁那块大青石让他想起,昨晚他也来过这儿,现在,同样的地方,却出现了不同样的场景:昨天是月光明媚的夜晚,今天是满天红霞的黄昏;昨天晚上一切是浅蓝色的,今天是迷人的金色。当他见到柳莺时,披着晚霞,背对他的柳莺,手提一双半高跟的皮鞋,高挽着裤脚管儿,站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中,望着远处的山林。透出彩云的霞光,在她曲线优美的身材上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这一画面让他惊呆了,他凝神注视了许久,方才唤了一声。闻声而动的柳莺朝他回眸一笑,那个笑容会让所有的女孩都失去光彩,这是一种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挡的笑容。

柳莺蹚着水,朝林海宁走来。

“这儿的溪水凉得很,你快把鞋袜穿上。”林海宁关切地说。

“这种凉,凉得让人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柳莺说着,把高跟鞋往大青石的一旁一丢,在大青石上坐下,用那纤手玉臂,支撑着朝后倾斜的身子,侧脸瞅着一旁林海宁,这是一种带有神韵的慵懒。

“你也坐呀!”

林海宁坐下后,依然出神,他暗暗地想,天哪,怎么会这么巧?昨天晚上,他和傅莹也是坐在这块大青石上。这块大青石仿佛有灵似地,又让他想起了傅莹,想起了他们在流水旁激情亲吻的一幕。但他很怕让柳莺看出他的心思,便把目光投向柳莺那双赤着的脚上,掏出手绢递给她:“快把脚擦干,把鞋袜穿上吧!”

柳莺没接,而是扭动她的双脚:“让它自然地被风吹干吧!我喜欢这样。”

这双脚,马上让他想起“玉趾”这个词。细巧玲珑的双脚,就像是用和田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更绝妙的是,还有一根细细的白金脚链,缠在她左脚的脚踝上,这就更加衬托出这双脚的迷人。林海宁不可能想到,眼前这迷人的、润如脂玉的双脚,曾在跆拳场上,踢翻过无数强劲的对手。但他联想到傅莹的那双脚,她的脚要比她的身材、相貌和柳莺的差距更大,平常得有些粗糙。

“决不能因为这双脚像羊脂玉,就把傅莹给忘了。”

林海宁警惕地提醒自己。这正说明柳莺的判断正确,料事如神,幽兰暗香的作用不可低估。她的出现,猛地把林海宁推进了矛盾和困惑的浑水中,让他在浑水的旋涡中挣扎。

“这儿的景色太美了!谁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这儿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它就像那位研究生,你的女友傅莹。”

柳莺赞赏起傅莹,毫不吝啬,非常真诚。她清楚地知道,这种赞赏不会让她减分,反倒会给自己加分。

“你打算在这儿待几天?”

“最多四五天,我一来就感觉出,这儿是这样的需要你,我不希望我的到来,影响你的工作。我不要你陪同,让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地体会着这儿的山川之美,你放心,那种晕到在山里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说完,她还带点儿调皮的一笑。

“不,我明天陪你去,我应该尽点地主之谊。”林海宁道。

“耽搁你工作可不好。”

“明天我正好要去巡回医疗。”

“我要去,就去最原始的山林。”

“我的巡回路线,就在最原始的山林里。”

“那太好了。”柳莺高兴地拍着手道。

清晨,天蒙蒙亮,林海宁就带着柳莺进山,因为林海宁背着装着食品和水的双肩包,柳莺便把他那卫生箱抢着背在自己身上,看上去,她比林海宁更像一个医生。这天他们走的是前往杜子强家的那条路线,林海宁发现,柳莺在走山路时,远比傅莹轻松。经过那紧靠悬崖的栈道时,傅莹是拉着他,扶着崖壁,战战兢兢地走着,根本不敢去看下面的激流。柳莺不是,她非但拒绝搀扶,而且不时朝下面张望,脸上显出的不是胆怯,而是兴奋。

不到中午,他们就赶到桐氏兄弟那里,那儿有最原始的森林。此时,桐天保和桐天佑正从山里采药归来。他们见到林海宁,高兴地把他迎到屋里。

“傅老师呢?”桐天佑问,显然,他对林海宁带来的不是傅莹,而是柳莺觉得奇怪。

“她昨天回上海了。”

桐氏兄弟一听,全都感到震惊和意外。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我们好去送送她,她可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再穷,也得向她表示一点心意啊!”桐天佑说得非常真诚。

“她让我转告你们,你们的心意她领了;她还说,以后有机会,还会来看你们的。”

林海清检查了这对兄弟手术后的愈合情况,结果是非常之好,兔子嘴的状况基本消失。

柳莺得知是傅莹请来了上海的整容医生为这儿的唇腭裂患者做了修补手术后,夸了起来:“傅莹真是好心肠。”

“要是你能帮助他们,你也会这样做的。”这话一出口,林海宁自己也感到意外,这是明显地讨好柳莺,刚才他还在提醒自己,为了傅莹,决不能引起她的误会。好在柳莺听后反应平常,没把这一话题继续下去。

“这位是……”桐天佑看着柳莺问。

“她是我的驴友柳莺,她是个好奇心极大的女孩,他想去你们这儿最原始的森林看看。”

桐氏兄弟一听,自告奋勇地要当向导,他们还拿出了早已不用的火枪,防止意外。为了维护生态平衡,当地政府已经严禁狩猎。

“柳莺,你看,这里有病的老乡知道我来,都等着我,我不能陪你了,由桐天保和桐天佑带你去我很放心。”林海宁看见,一些被人搀扶的上了年纪的山民已经等坐在门口。

“没事,你忙吧!”说着,柳莺跟着桐氏兄弟离去。

林海宁便开始给一些老乡看病,这些都是年老体弱、不便下山的患者。

傍晚,柳莺回来了,她一见到林海宁就兴奋地告诉他:“今天我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原始森林,而且我还看见了一头野猪。”

“是公猪还是母猪?”

“公猪。”桐天佑肯定地说。

林海宁笑了:“说不准它是杜子强家的那只小母猪的相好。”

桐氏兄弟一听笑了,他们都知道杜子强家小母猪的那段风流韵事。

林海宁见柳莺不解地朝他看着,便道:“那是我这儿一位朋友家的一只小母猪,因为它和当地的种猪几次配种都没成功,他家准备宰杀了卖了,不料,当天晚上,它居然会逃进深山,不见踪影,谁也没有想到,一年后,它居然会带着七只小猪崽回归故里,原来它是去深山里找相好去了。”

“这真是动画版的卓文君,不过我刚才见到的那只公野猪,够丑的,不像司马相如,那只小母猪肯定不会相中它。”柳莺说得相当认真。

林海宁终止了这个话题,他担心这个话题会引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

回去时天黑了,是桐天佑打着火把将他们送回去的,很让他们感动。

柳莺到山阳后,林海宁总感到心神不宁,十分纠结,但是,他一直克制着,尽力保持着平静的外表。第三天的傍晚,还没下班,没有病人时,护士小芳突然问起走神的林海宁:“林医生,这几天,你好像在心里面,比较着两位姑娘,你说,我没猜错吧?”

小芳是个直爽的山里姑娘,她和林海宁已经相当熟悉,熟悉得她把林海宁看成是一位大哥,说话没啥顾忌。

林海宁一听,感到非常吃惊,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极为单纯的山村姑娘,竟会有这样的观察力,能够洞察他心中的秘密。他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觉得既然小芳看出了,那就干脆听听她的意见,看看这个纯朴的姑娘,怎样看待傅莹和柳莺,她的看法,或许会有参考价值,现在自己也很想听取第三方的意见。于是,便笑笑:“你没猜错,现在我倒很想听听,你对她们俩的看法。”

“傅老师不如现在这个姑娘漂亮,这个姑娘就像天上的仙女,可是换我的话,我会更喜欢傅老师,我总觉得,要是你选择傅老师的话,她一定能和你相亲相爱地过上一生一世。”

“你凭什么这样说?”

“那个仙女太漂亮了,总觉得她有些神秘,像从天上来的,要是我和她在一起,我会永远猜不透她的心思。”

林海宁一听,大感意外,他真没想到,这位看似平常、甚至有些幼稚的山姑,会有这样的真知灼见,真让他佩服,要知道,她也只认识柳莺两天啊!他完全同意小芳的看法,非常清楚,他和傅莹,很容易相互了解,如果和她生活在一起,那将是安宁地、相亲相爱地度过一生,而这个柳莺却深不可测,很难摸透她的心思。林海宁还有这种感觉,她可以轻松地了解你,而你可能永远也无法了解她。

“我说的不一定正确,仅仅供你参考。” 小芳见林海宁在思考,补充了一句。

“不,你说得对。”

小芳很高兴林海宁对她的肯定。但是,这种肯定并不能减少林海宁对柳莺的好感,提升他的理智。小芳的见解是直观的,她是一个山村姑娘,不是心理学家,她的意见确实是仅供参考,林海宁继续在矛盾的浑水中挣扎。他没去深入地寻找这种挣扎的深层次的原因,而是埋怨傅莹走得太早。他想,唉!傅莹要是晚两天走就好了。林海宁还在各个方面把两个人作了比较,他和许多大男孩一样,外出光鲜,但在屋里邋遢随便,几天不洗一次衣服那是常事,傅莹来后,经常主动地帮他料理,柳莺来后的第二天,也开始帮他整理房间,捎带洗着他的衣裳,柳莺的帮忙看似随意,但在过后,林海宁发现,她是那么精细完美,总把洗好晾干的衣服叠得那么平整熨贴,就像刚从店里买来似的。这是一种艺术,傅莹绝对达不到这种水平。

柳莺在这里待了五天,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林海宁以为,她起码要在这儿待上十天半月,他不断告诫自己,千万别把傅莹忘了,被她俘虏。

然而,就在第五天的傍晚,柳莺突然对他说:“海宁,明天我要回上海了,不想再打搅你了。”

“明天就走?”林海宁感到有些意外。

“是的。”面对这种意外,柳莺只是浅浅一笑。

“再待两天就不行吗?”这话一脱口,林海宁就开始担心,生怕对方真会接受挽留。

“不行。”柳莺说得很轻,态度却相当坚决,那双含笑的眼睛表明,她已经透视出对方的担心。

照理说,柳莺的态度,应该让他高兴才是,从明天起,他就用不着随时小心,提防被俘。但他奇怪地发现,这种高兴并没有产生,留恋和失落蓦然升起。傅莹离去前,这种感觉也曾有过,可那是四个多月朝夕相处的结果啊!他没有料到,柳莺在这儿仅仅待了五天,这种感觉居然会超过傅莹,强烈得多。“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是感觉动物。” 他是学医的,对于男女双方的生理特点相当清楚。“我要抵挡视觉造成的遗憾,只有克制自己,不能让她产生感觉上的错误……”面对这种留恋和失落,他理智地提醒自己。

林海宁生怕惊动别人,就在自己的宿舍里为柳莺饯行。为此,他对自己下了死命令,决不能在今天晚上给柳莺留下任何想象的余地,如果发现她对自己有了感觉,那就果断地予以冻结。本来,他想把小芳请来,这样,碍于一旁有人,自己会更加注意,可是,最终他相信自己的定力,否定了这个想法。

饯行晚餐的菜是林海宁买的,烧菜的却是柳莺,当柳莺把菜肴端放在桌上时,又一次让林海宁惊诧。

“这是国宴水平。”林海宁的赞叹没有夸张的成分,柳莺做的四菜一汤,不是简单的菜肴,而是高超的艺术品,那种色彩的搭配是那么完美,以至看着它们,都不想动箸,生怕破坏那种完美。这还让他想起了傅莹的烹调水平,她在这方面非但无法和柳莺相比,和自己相比,也没有多少优势,她并不注意菜肴的色香味美,只注意到营养卫生,营养卫生有时和色香味美是矛盾的。现在,他忽地感到,傅莹和柳莺在他心里,就像营养卫生与色香味美之间的矛盾,但他又觉得这种比喻十分俗气。

柳莺用一笑领受了这种赞美。林海宁还买了几瓶啤酒。山里的男人都有惊人的酒量,喜欢那种上劲的白酒,他来到这个山镇后,乡里一直把他视为贵宾,经常拉他去当陪客,所以他喝白酒的水平有长足的进步,甚至还醉过一次。今天,为了增强定力,他决定不喝白酒,只喝啤酒,然而,当他要开啤酒时,却被柳莺制止住。

“我知道你已经学会了喝白酒,这次我不但去了黄果树,还去了赤水,在那里买到一瓶正宗的茅台,听说,是十年陈酒呢。” 柳莺从她带来的包里,拿出一瓶茅台,放在桌上。

“不,你还是带回上海,给你的亲人吧!”

“我没有亲人。”

林海宁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没有亲人,惊异地问:“你没有亲人?”

“我们不谈这些。”

说着,她给林海宁倒了一杯。

“你不会喝酒?”

“我喝啤酒都会脸红,不过,你今天要我陪你的话,我就喝一点。”

说罢,她给自己也倒了一点。

“预祝您明天一路顺风。”

“谢谢。”

柳莺举起酒杯,与他碰杯后,喝了一口就呛得捂着嘴,满脸飞红地连连咳嗽,林海宁赶忙道:“你还是喝可乐吧!”

于是,喝着茅台的林海宁与喝着可乐的柳莺不停地聊着,林海宁始终矛盾着,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费尽心思地想着怎么和柳莺对话,忘了茅台是六十多度的烈性酒,好喝而不能多喝,不知不觉地被茅台醉倒……

清晨,林海宁苏醒了,当他伸着懒腰时,忽然发现,自己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他没有赤裸睡觉的习惯,几乎同时,他又缩了缩鼻子,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高级香水的气味,他吃惊地想,这是柳莺身上的香水,他在和柳莺接触时,早就闻到了,可是如今这香水的气味是从被窝里散发出的,难道昨晚他曾赤身裸体地和她一起睡在床上?他急忙朝屋内扫视着,柳莺不在,再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他想起了,昨晚到来的一辆中巴是今天上午九点出发,难道柳莺已经不辞而别?他急忙跳起,寻找衣裤,发现他的背心和衬裤被洗净吊挂在衣架上晾着,都还湿着呢,只得从衣橱内找出一套背心衬裤穿上。当他穿好衣服时,发现桌上留有一张便条,他急忙拿起一看,上面写着:“海宁,见你睡得很香,不打搅你了,昨晚你说了梦话,几次叫着傅莹的名字,可见你对她的深情,我应该永远地离开你,对于昨晚的事,我不后悔,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一个夜晚,我会永远记住。”

这张纸条尽管写得够清楚、够明白了,但他还是奔出门外,来到柳莺居住的屋里,推门一看,那儿已是人去屋空。他看着空屋发呆,因为他想不起,他是怎么醉倒,怎么赤身裸体地睡到床上。柳莺说的不后悔的事情,他也毫无印象,但他相信柳莺不会瞎说,自己肯定做了那种三级片上见过的事情。至于自己说过梦话,叫过傅莹,他只能觉得奇怪,因为,他在当学生时,都是四人一间的宿舍,同学中有人说过梦话,可是没人说他说过梦话,但他还是相信柳莺,觉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说梦话完全符合弗洛伊德的《梦析》。现在他面对空空的屋子,忽然感到,他无法忘记傅莹,更加无法忘记柳莺。他在屋里惘然地怔了好久,总算恢复了理智,他想,既然我在梦中叫着的是傅莹,那就应该忘记柳莺,何况,柳莺已经跟他说了再见,根据他对柳莺的了解,这个姑娘说了再见,清楚他还想着傅莹,那就再也不会和他联系。他努力想让自己变得理智,但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和失意,始终在折磨他。他盼着柳莺能给他打个电话,屋里那座电话倒是响过几次,然而,那不是柳莺的电话,也不是傅莹的电话,而是大黑和几位同学的来电,问他什么时候能回上海。他曾给傅莹打过一个电话,对方的反应十分冷淡,虽然,她没有问起有关柳莺的事,但他很清楚傅莹是因为柳莺而冷淡他。他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因为头脑很乱,不知该怎样解释。更让他觉得荒唐的是,他还不由自主地创造了那个酒醉夜晚的梦境,他是如何地颠鸾倒凤……

他在山阳镇度过了矛盾、难熬的两个月后,回到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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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上一座城》收录了林徽因在建筑、美术领域的精美论著,注释详尽,校勘严谨。书中对中国建筑的特征、发展以及城市规划进行了详细介绍。作品深入浅出、审美独特,既科学严谨,又因清新优美的文字而别具风韵,古典韵味浓郁。严肃的建筑学文字在林徽因笔下也异常优美,充满灵气和想象,阅读间,似雕梁画柱如入仙境。
  • 唐小叶成长记

    唐小叶成长记

    在我眼里,她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差生,从未想过她能跟我这种优等生相提并论甚至超越于我。对她充满着不甘与敬佩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