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颓然的不是龙九,龙九早已明白这一点,早对这一点心甘情愿。
苍霂颓然不已,因为他能束缚龙九的,不是权谋,只能是情意——要利用他对萧珑的情意,才能将他留在朝堂。
他贵为天子,他希望以权谋天威服人,可这两样对龙九都是空谈。
他沉默多时,才想起唤龙九进宫的本意,气道:“这九龙玉璧一定有古怪!”
“古怪在何处?”
苍霂被问住了——古怪之处就在于,感觉不是真的,却说不上哪里有假。
“所以我才找你进宫,让你给我去查实!”苍霂觉得终于能扳回一局了,终于又能将这难题踢回给龙九了。
龙九却是失笑:“我只知道这就是九龙玉璧,闲时不过当做一个佩饰,哪里能查实它是真是假。”
苍霂等了他半晌,最终摆了摆手,“你——你快走吧!”
再不走他恐怕会吐血而亡的。
真要被气死了。
“臣告退。”龙九拱手,语气居然透着尊敬。
在苍霂听来,就透着讽刺。
讽刺至极。
他生涯中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的?!
倒霉到家了!
可是倒霉的事还没完,第二日苍霂面对的是,萧廷豫一本正经地进宫和他要人——问他东方睿的下落。
萧廷豫说,昨日他训斥了东方睿几句,东方睿一气之下离开了相府。他不放心,便命人跟随在后,以防她出闪失。后来跟踪的人发现东方睿进了皇宫,便一直等在宫门外的隐蔽处,却是直到今日早间都不见。
所以,萧廷豫就进宫来要人了。
苍霂百般烦恼地看着萧廷豫——
很明显,他的丞相性情中有着无赖的一面,此时是睁着眼颠倒黑白。
可是他拿不出反驳的证据——因为他的丞相说了,跟踪之人是“等在宫门外的隐蔽处”,若追问为何如此,萧廷豫一定会说是怕惊扰圣驾,这是不需要怀疑的。
是以,他唯有唤来燕时,让她带着萧廷豫像模像样地开始在宫内寻找东方睿,给彼此一个说法,也给彼此一个台阶——
相府无缘无故丢了一个人,萧廷豫需要给府中亲眷一个解释。
苍霂被赖上,东方睿的确又是进过宫中,他得给萧廷豫一个对别人解释的借口。
都是在心里一清二楚的事,却是不得不做这场戏。
东方睿的去处再明白没有——去问龙九或萧珑便可。
所以,苍霂自然要再次传召龙九进宫。
最不满的是燕时,因为每次去王府传旨,龙九都是冷漠外带不耐烦,偏偏有了什么事的时候,苍霂便会摒弃前嫌一味给她指派差事,实在是让她恨得慌。
此时是一大早,龙九又是昨夜才进宫一次——他的脸色,可想而知。
萧珑日上三竿时醒来,龙九已经不在身侧。
问过下人,才知他又被唤进了宫里。
用罢早饭,看到进来撤下饭菜的侍女衣衫上落了雪,才知又下雪了。问过又知,一早便开始下大雪,至此时未停。
漫步出门外,眼界一片银白。
不知为何便想起了叶明风。
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亦想知道他何时离开,她去了前面用来供外来客居住的院落。
银装素裹的院落之中,叶明风站在雪地之中。
他在凝望院中梅花。
背影带来的感觉尽是肃杀、黯沉、寂冷。
他就像是龙九的另一面。
是否枭雄皆是如此,尤其是如今盛世安稳却有二虎并存的局面下。
他们有时候,竟是这般的相似。
萧珑顿住了脚步。
叶明风却在此时转身看向她,笑容宛若大雪初霁,“我听到了你踩到积雪的声音。”
萧珑对此自然并不意外,总不能时时刻刻施展轻功,继而笑看向那株被他目光眷顾的梅花,“你喜欢雪后的梅花?”
叶明风点头,“今年才喜欢上。”
萧珑轻挑眉梢。莫非是江夏王府的梅花格外的好看?她怎么就不曾发觉?
叶明风回头看向在怒雪中盛放的梅花,“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你成亲夜,你去花厅敬酒。”
萧珑自然记得,只是不知他说这话的用意。
“看着这雪后梅花的美,就会想起你那夜的笑容——太美,其实也意味着彻骨的寒冷。是注定,看到的人不少,却非寻常人能够拥有。”
萧珑神色一滞,随即就后悔,自己是有什么毛病才跑来探病?之后,她自然是想离开。
叶明风又在这时转身看向她,“不必急着走。要走也是我走。你与他花前月下的地方,如何是我能够停留的?”
萧珑勉强自己打趣他:“似是铁打的一般,受了重伤,该多歇息才是。哪有你这样养伤的?”
叶明风笑起来,“我也想,是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
萧珑凝视他片刻,放弃了询问他何时离开的念头,没有道辞,转身离去。
叶明风看着漫天飞雪中她的背影。
刺心的疼,疼入骨。
她不是寻常端庄或做作的女子。
她坦然接受他出现在她面前。
她从不曾恭维,却也不曾恶毒的嘲讽。
在他面前,她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子。
自然,亦是从来就对他心生戒备的女子。
他钟情的是他最不该动心的女子。
动心便是错。
明知是错,还是念念不忘,贪恋看到她的每一刻。
他再度转眼凝视雪后红梅,片刻之后,漠然转身,离开王府。
这滋味……
如此活下去,其实还不如昨夜丧命于龙落剑下。
活得太苦太累的时候,他总是会这么想。
儿时曾如此,如今亦如此。
萧珑的日子没有因为叶明风的离开而有任何改变。
重伤的风落修与肖元娘还在养伤,萧南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想吃的东西千奇百怪。
龙九开始每日上朝,加之风逸堂的事,每日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