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另一侧的壁上有个直径四十厘米的入水口，清水从里面渗透下来，沿着石壁汇流到溶洞地面的水洼处，聚集后又渗入地下岩缝。从下往上看，这个洞倾斜而上，倾斜的角度也刚刚好，要想爬上去难度不大。
“希望这上面是出口。”小顾信心不足地说。这里的地质结构超出她的想象，他们刚开始下来时走的是地质断裂带，然后在慌乱中掉落到天然形成的洞穴，而后他们又在断裂带中行走一段后，现在又来到岭南地区特有的岩溶洞，天知道下面他们还会发现什么地质结构。
小六没有说话，而是担当探路者的角色，他默默地向上方爬去。真开始攀爬，才发现并非想象中的容易，这些常年浸泡在水中的岩石很湿滑，有的岩石看着能借上力，但手刚一搭上，这石头就松脱开来。
“小心！”小顾紧张地提醒。
小六咬牙坚持，不时抬起头看向上面，枪就在背上，时不时会蹭到岩壁。他知道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他们的运气，再接下来想要活下去必须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气。
向上爬了有五米，此时距顶端还有二三米，小六担心小顾爬上来会困难，在上方挥舞手电筒，让她跟上来。
可是让小六没想到的是，小顾似乎很习惯在这类地道里攀爬，才几下她就爬到离小六一米的下方。小六愣了半晌没出声，他可是费了吃奶的力气才爬到这里的，可从小顾的身手来看，她似乎很轻松。
“我……上去了。”小六脸涨得通红，他憋足了劲往上爬去，可他越是心急，越是抓不稳，有一下差点就滑下去。小顾并不知道小六的心理活动，还以为他只是心急，又是几下爬到他身后，用手托起他的脚。
“别心急，石头很滑。”
小六听到小顾关心的话，心中更歉疚了，也许这次最不应该下来的人就是自己吧？自己很没用，还被指派了个领队的职务，现在却和队友走散了，就剩他和小顾，人家一个女同志在洞中的适应能力都比他强。
两人在沉默中终于爬到上面，这里更开阔，是个面积大很多的溶洞，无处不在的滴水声响彻四周，地面上也尽是积水。头顶有很多钟乳石，最大的已经与下面的石笋连接起来，形成手臂大小的石柱。
“这个洞的年龄比下面的要小。”小顾说道。
“你是说这些石头长出来的时间吗？”小六听小顾这么说，随口问道。他尽可能地不去想太多事，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振作起来，带着小顾找到雷子他们，然后平安地回去。
“嗯，这里雨季时应该会有很深的积水，真是奇怪的结构。”小顾边看边找着出口。
“奇怪，怎么会只有往下的通道？糟糕，手电快没电了！”小顾手中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正在减弱。
“我这只可能也用不了一个小时了。这里会不会通向外边？”小六在四周转了一圈后，发现除了一条裂缝可能通向上方外，其他几处全是向下延伸的。
二十八、虫族危机“这里好窄，恐怕只能侧着身子才能进去吧。”小顾顺着小六的目光看去，这次她也无法判断哪边是更好的出口。
“只能试了，我能感觉到里面似乎有风，再说你看这里的空气也没下面混浊，说不定这里就是出口。”小六肯定地说。
“好，反正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小顾说得似漫不经心，其实她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小六面朝着裂缝，有几秒的停顿，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我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侧身挤岩缝没有攀爬费劲，但也有危险，一旦卡住就可能再也动不了，而且有危险时想跑也跑不了。小六将冲锋枪用挎带缠在右手上，这样万一有危险时便可以快速开枪。
“如果我有事，你就退回去，我知道你能行的。”小六扔下这句话，就往里快速挪动，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小顾没答应，只是紧跟在小六身后挤进岩缝。
小六暗暗加快脚步，他担心手电会不够用，一旦失去照明，他们的生命也将悬于一线。他们没有动物的夜视能力，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靠摸索是不可能出去的。
往里面挤了有十来米，正当小六想观察判断时，一个黑影闪过手电筒照到的地方。他没有迟疑，黑影的体形和速度是那样让他熟悉和恐惧。
嗒嗒嗒！冲锋枪吐出长串的火舌。“回去，快回去！我掩护你！”小六边开枪边大喊着。
这一刻他只想着要保护小顾，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当时他准备走这条裂缝时就将冲锋枪调到连击，这一下子已将半个弹夹打空。黑影在枪声中消失了，小六紧张地看着黑影消失的位置，他知道这东西并不怕挨子弹。
“我们往上，快看上面！”小顾没有退回去，反而拼尽全力挤到他身旁，挨着他说道。
小六抬起头来，看到这里已经是向上延伸的缝隙，就在上方六七米处透出光亮，从光照颜色来看类似摩诃曼珠沙华。
“不要怕，只要不接触就没事，再说那些东西好像也怕这种植物。”小顾一直在回想当时的场景，那些生物当时完全可以乘他们迷糊时冲进来，但它们却显得很谨慎，说明它们也畏惧这种植物。
“好，我们上去！”
“嗯！”
小六用背顶着一边，然后双脚用力往上蹬，就这样一点一点向上。还好怪物已经暂时退去，虽说还不清楚它们为何没有继续袭击他们，但至少他们暂时是安全的。这次小顾又比他快，没几下她就越过小六，爬到了发光的位置。
“接着，快点上来。”小顾朝小六扔下武装带，她的声音很急。
小六也感觉到了，裂缝中正有一阵阵的振动声传来，如同有成千上万的飞鸟扇动翅膀。他拉着小顾递下来的武装带，双腿齐用力向上，但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错，小六一脚踩空，反而往下滑去。
小顾差不多是趴在那个有光亮的洞口，双手死死地拉着武装带，说什么也不放。梦境里的场景似乎在此时重合，她害怕，害怕黑暗中会伸出无数双手将小六抓走。
洞底的振动声越来越近，小六的手都磨破了，他用尽力气才重新保持好姿态。小顾在上面用力地拉着武装带，来自洞底的声音让她惶恐，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将小六拉上来。小六这时也改变了方法，他将武装带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咬在嘴里，腾出手脚来同时向上攀登。
在平地上几米只是很短的距离，在轻松的氛围里几米的高度也不是大问题，但在这个黑暗世界里，两三米的高度对小六来说却有如生死的交界。刚刚下滑时如果不是他右手死死抠住岩壁，他早就掉下去了，现在他的手指被磨得生痛。可为了生存，小六也顾不得痛，借着小顾在上面的拉力，他再次向上爬去。
可以说他现在的姿势非常难看，武装带绕在脖子上，还被小顾拉着。看上去和上吊自杀很像，但这种姿势在这种窄小的空间里却很实用，反而比用手拉绳要省力。小顾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攀爬姿势，如果不是能看到小六明亮的眼睛，她还真不敢再使劲拉。
几分钟后，小六终于能看到小顾身后的光亮源头，就是一小眼，也让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不是摩诃曼珠沙华，而是无数的小光点，如同夏夜的星星在黑暗里闪烁着光芒。
“快！”小顾说着，双手已经抄到他腋下，将他抱起来。
小六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的声音如此之近，可能也就一两米。他双脚猛地用力一蹬，这可算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人也跟上，双手也抱紧了小顾，一下子借势跌进洞中。
也就在同一时刻，身后的声音传过来，很快很嘈杂，只是没有停留也没跟着他们一起进来，而是沿着岩壁向上而去。
小六当时也没想太多，完全是本能反应抱住小顾，等两人跌倒，他才发现自己抱着她，而且还将人家女同志压在下面。小六慌乱地翻身到旁边，回头去看声音是什么生物发出的。
昏暗的光线里，无数海碗大小的黑影正通过洞口，速度很快，偶尔有一个停下来，又很快回头加入黑潮之中。那是一种小六从未见过的昆虫，全身有漆黑的甲壳，头部生有一对如螯足般的大钳，体形差不多有鸡蛋大，展开翅膀后有近二十厘米。因为数量太多，飞行时才会发出振动声。
小六哪里见过这种昆虫，惊得呆住。小顾此时还在发愣，她还没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刚刚小六压在她身上，小六的体温传达到她体表时，那种异样的感觉让她吓得不轻。这是个思想保守的年代，男女间都以同志相称，就算是谈个恋爱也要向组织上写份申请，如果一方是组织培养的干部，另一方还要过政审才行。哪怕是在恋爱进行中，两人间的相处也是止乎于礼。小顾虽说对小六有好感，但是这样的亲密接触还是让她羞红了脸。
“那是什么？”小六没注意到小顾的反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昆虫吸引住了。
小顾回过神，心想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她坐起来，很快就看到又有一只昆虫落在洞口，徘徊几下后展翅飞走。
“这是，这是剪仔蛄，怎么会长得这么大？”小顾也不那么慌了，因为这是农村常见的昆虫，也不咬人，只是如果被前面的螯足夹到会很痛。
“什么是剪仔蛄？咬人不？”在小六的家乡是没有这种昆虫的，他看着这东西狰狞的模样，再加上它外面数量众多的同类，难免会担心。
小顾想了想，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解释，她也是听村里阿婆说过这种虫，阿婆是用客家话跟小顾说的，让小顾用推广不久的普通话解释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我也说不清，应该不咬人的。”
“哦，那就好。”
小六刚刚放下心来，就发现外面的振动声已经停止，至少有上千只的剪仔蛄趴在洞口，它们头上的两条短小的触须正在空气中探寻着。
小六艰难地咽下口水，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主要作用是让狂跳的心平静一点。
“你觉得它们这是在干吗？”
“不知道，感觉它们想进来。”小顾也察觉这些小东西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友善，一只只剪仔蛄张合着螯足，摆出应战的姿态。
其中一只飞起来，向小六飞去，飞行过程中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小六刚要伸手打，小顾却慌张地喊：“别！”
就在小六迟疑中，这只浑身布满黑甲，长着一对巨大螯足的剪仔蛄停在小六衣服上，小六现在只穿着背心，很薄，剪仔蛄在衣服上爬行时，小六全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可他不敢动，这只剪仔蛄很可能是侦察兵之类的，说不定他一个轻举妄动就会引起危险的连锁反应。
小六从那个神秘的洞穴中出来后，曾在岩溶洞里用水清洗过自己身上的泥巴，让他没想到的是，现在又要接受奇怪的昆虫的亲密接触。虽说他小时很顽皮，喜欢上树掏鸟蛋、下河抓小鱼，但让一只丑陋而又长着危险螯足的虫子在身上爬，多少还是需要勇气的。
剪仔蛄爬过小六背心后，尝试着想爬到他裸露在外的肩膀，尖利的小爪在小六皮肤上划了好几下，带起细小的白色皮质。小六皱着眉头，忍住将它扔在地上踩几脚的念头。
小顾也在一旁细心观察，她仔细回忆以前见过的类似的昆虫，比起眼前的这种要小很多，体形也就是这种昆虫的四分之一。最为不同的是，这种昆虫的嘴很大，里面几排切齿看着就瘆人。
“小……”
“啊！”
小顾刚想提醒，小六已经压抑着发出一声低呼，甲虫在小六肩膀上咬出一个小洞，血正慢慢渗出来。
“快扔！”
小六抓起这只昆虫猛地一下扔在地上，紧接着一脚狠狠踩下去。
噗！声音很小，如果不是这里够安静，很难听到。
“有毒！”小顾捂着口鼻往后退。
小六也知道麻烦大了，他一脚根本就踩不死这虫子，脚下传来的感觉如同踩在石头上，这一下让脚下的虫子喷出让人恶心的臭味。二十九、昆虫进化
小六脚下穿的是双布鞋，当时只能买到鞋厂手工做的皮鞋，要二十多元一双，他可舍不得。来这里之前他才特意去买了双新布鞋，记得读书时他还有过做赤脚大仙的经历，当时很多同学都一样，因家里条件困难穿不起鞋，有次出操还全班来了个赤脚方阵，在学校里还被传为勤俭节约的美谈。后来学校里的领导听说了，还一人发了一双布鞋。
刚刚小六出于愤怒和恐惧，铆足劲一脚踩下去，没承想那虫子会像石头那么硬。小六这时只感觉脚下硌得生痛，再听到小顾喊有毒，也顾不得多痛就往后退。
还别说，他只是略微闻到一丁点的臭味，这脑袋就发蒙起来。如果不是小顾拉着他，肯定要一头撞在顶上凸出的岩石上。
也就在这时，停在洞口的剪仔蛄就如炸了锅一样，又轰的一下飞起来，但奇怪的是它们却在洞口盘旋不去。
那只被小六踩过一脚的剪仔蛄趴在地下，也许是觉得安全了，展开翅膀，扇动几下，可能小六这一脚下去多少还是让它受了内伤，好半天也没飞起来。
小六这时也清醒了些，说明臭味的毒性并不强。他抬腿看了看脚底板，上面有腐蚀过的痕迹，看来剪仔蛄不只是打了个臭屁这么简单，而是喷出过腐蚀性物质。
“踢出去，必须要踢出去。”小顾躲在小六身后紧张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害怕这些昆虫。其实第一眼看到时她还不害怕，但是当小六要去踩它时，她心中就开始莫名的不安。
小六听明白她的意思，说实话他也害怕，但他是男人，再怎么说也没有将危险工作推给女同志去做的理由。他也不多想，快步走上去，狠狠一脚踢过去，但剪仔蛄并没飞出去，而是夹住了他的布鞋。唯一庆幸的是，剪仔蛄的螯足只夹在鞋面上，很可能是小六踢过去时正好将它铲起，在某种因果巧合下剪仔蛄巨大的螯足正好碰到鞋面顺势夹到的。等小六收腿时，他才发现这个悲惨的事实，剪仔蛄还在空中完成了另一个动作，用三对利爪将他的鞋面抱了个稳稳当当。
这一幕很像默片时代的蹩脚喜剧，小六叫苦不迭，让他用手去抓，如果是几分钟前肯定没问题，可是他看过鞋底的腐蚀程度，自问血肉不会比布鞋底耐受性好。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放弃布鞋，倒也不是小六舍不得，只是还不知要走多长的路，这样的环境可不适合当赤脚大仙。
还不等小六想出办法，剪仔蛄突然猛地松开抱紧鞋子的利爪，掉在地上。还没爬几步，这只剪仔蛄就不断吐出汁液，尾部也在排泄大量的深棕色物质，看着让人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