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会展部每天都有人打扫,不太可能成为长期藏毒的地点,所有的硬件设备都存放在安全室,使用必须登记,也不像食物或日用品那样可以被消耗掉,被利用来藏毒或运毒的可能性也很小。会议会展部的出入口和每间会议室或活动厅平时都锁住,工作人员进出需要刷卡,那样就会留下记录,加上中心的保安监控系统又非常完善,几乎没有死角,有人偷溜进去进行交易的概率非常低。”
“那有活动的时候呢,我们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人,这里一定有漏洞。”
蒲天摇头,“我们当然会有疏忽,但是他们怎么会这样冒险,他们必定是用了万无一失的方法进行交易,而不是把希望押在我们的疏忽上。倒退一万步,哪怕我们根本不在意,也有不小心发现的可能,他们一定是把这种可能也除去了。”
“万无一失的方法……”袁子樱咬紧嘴唇,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你们能不能把我家的笔记本电脑抱来,里面有许多资料,很有参考价值。”
“电脑就在警局,知道可能有用,就搜刮来了。”
蒲天让人把电脑送进来,袁子樱打开电脑,一下打开好几个文件夹,包括会议会展部的3D模拟图,电脑模拟的活动流程,公关部和会议会展部工作视频,以及历来的活动方案。她一份一份比较分析起来。蒲天看她把方案中和孟萧萧有关的内容都提取了出来,在模拟动态图和工作视频中寻找孟萧萧的身影,标上记号,制作出孟萧萧的活动轨迹图,然后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推敲……
2012年9月13日晚上
袁子樱整整消耗了一天的精神,终于在夜幕降临时舒展眉头,露出疲惫但欣慰的笑容。
“怎么,有发现?”蒲天发现袁子樱的表情有变,眼睛盯住屏幕。
“你看这里,”袁子樱播放一段视频,那是在会场,客人们兴致勃勃地听着演讲,桌子上放着赠送给客人的礼品,一道蓝色的光从会场的最后面射向大屏幕,袁子樱指着光束与一份礼品的接触点说,“你看这里,投影仪的光完全没有显现在礼品的盒子上,再看这个,”袁子樱指向光束与另一份礼品的接触点,“投影仪的光在礼品盒上显现出阴影。”
蒲天仔细看了看,“你是想说……”
“这是纸质的包装盒,投影仪的光应该会显现阴影才对,除非,是用了特殊材质的包装纸,来逃避激光扫描或是穿透性的光。”袁子樱说着回头看蒲天,“你是知道的,礼品的包装和摆放,是孟萧萧负责的。”
蒲天张开拇指和食指按摩喉结两边,“可是参会的客人,是你们邀请的。”
“你不要忘了,为了保证会场的气氛,每次我们都会安排会托,会托的名单我们有,但却不会逐一去核实身份,只要凭借邀请函就能进入会场。这不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吗?另外,我怀疑毒品交易的酬劳就封存在动过手脚的邀请函里,因为邀请函是塞入水晶箱的,不需要直接交给工作人员,你说的面对面交易也可以规避开,而水晶箱也是由孟萧萧负责的。”
蒲天猛地一击掌,像是在抽自己的嘴巴,自责为何没有早点发现这明显的漏洞。
“你也不用自责,如果不是事先锁定了孟萧萧,这样针对她去研究,我也不会发现的。”
蒲天双手握拳敲打着额头,来回踱步,忽然转身用双臂支撑着桌面,很正经地说:“你说,我们有没有机会布个局,抓她个现形?”袁子樱拱起的手背顶住下巴,眼珠溜溜转着看向蒲天,露出狡黠的笑容。蒲天了然于胸地点点头,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关心地说:“对了,你一整天没吃东西,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想吃鹅肝酱。”袁子樱露出刁蛮的笑容。
“故意刁难我是不是,明知道这一阵闹禽流感,禁食鸡鸭鹅内脏,还给我出这种难题。”
“谁让你夸海口的,那就三明治吧,这个总有了吧。”袁子樱说着趴倒在桌上,没等三明治送来,就睡着了。
2012年9月28日上午
凤凰楼又要迎接客人了,是从美国来的IKC集团,在香港考察投资环境的,选择入住凤凰楼。推介会当天,孟萧萧一早就到会议中心指挥,按惯例检查音响,准备电脑和投影仪,安放水晶箱,排放桌牌,准备礼品,最后确定流程,打开通道,准备迎宾。因为明学文和袁子樱都缺席,换由唐进辉接待提前到场的政府代表,童宁负责为嘉宾引位,孟萧萧则在会场布置就绪后到视频控制室把控全局。
推介会在上午10点准时开始,按照流程,预计12点结束。大概11点40分的时候,孟萧萧从监视器里看到最后一位演讲嘉宾上台,于是收拾好资料,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控制室的门被锁死了,根本打不开。孟萧萧掏出手机刚要叫人,突然嘀的一声响,监视器的画面一阵模糊,接着自动切到了另一个画面。同样是一个会场,坐满了外籍贵宾,布置和排位都和凤凰楼里刚刚结束的推介会如出一辙。这时,新闻播报员有质感的声音传出来,“今天上午10点,美国IKC集团香港投资项目推介会在寰宇国际酒店顺利召开……”
孟萧萧的脑子嗡的一声响,美国IKC集团的项目推介会不是正在凤凰楼举行吗?怎么会……迷惘惊慌间,又听到嘀的一声,画面转回凤凰楼的会议中心,主屏幕显示会议已经结束,唐进辉和童宁正安排客人离开,不同的小屏幕显示了走廊、通道、电梯、大堂等各个必经之地的情况。孟萧萧的目光一扫,落在右上角的屏幕上。屏幕里是入口签到台,接待组的职员正在整理遗留的资料袋,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啊,怎么会……孟萧萧一下浑身冒冷汗,这时刷的一声,背后的门一下子开了,蒲天抱着水晶箱,微笑着站在门口。刹那间,孟萧萧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致命的圈套之中,无力回天了。
恐慌和惨淡在孟萧萧的脸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但她还是很有风度地说:“能单独谈谈吗?”蒲天走进控制室,反手把门关上,叼起一根烟。孟萧萧说:“能给我来一根吗?”蒲天把烟盒递过去,孟萧萧挑了一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滤嘴装上,点着了,深吸一口,慢慢吐出优雅的烟圈,“哪儿找来这么多的群众演员,除了几个媒体的朋友,其余都是你们的人吧。”
“这些都是国际刑警组织毒品罪案调查部的新生力量,刚刚进入警届,身上还没有警察的味道,不然你肯定能嗅得出来。当然,真中有假,假中亦有真,媒体是你最熟悉不过的,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邀请真的来,他们也被蒙在鼓里,一切都是为了这场戏能够更加真实,当然,等到他们全部进入会场,我就通知了各媒体的老大,一切消息全部封闭,谁敢乱报头条,谁就以妨碍司法公正罪追究责任,他们当然都积极配合了。”
孟萧萧失笑,走到水晶箱旁边,打开箱子,从小西装的内袋取出一支激光笔,逐一扫过那些邀请函,然后从中挑出了一封,递到蒲天面前,“拿去交差吧,500万美金。”
“你倒是很爽快,是不是怕垂死挣扎太狼狈,有损你的形象?”蒲天接过邀请函。
“不是怕狼狈,而是知道徒劳无功,你们的技术手段,不可小觑。”孟萧萧捋了捋垂落的头发,“需要我告诉你货在哪儿吗?”
蒲天揉揉迷离的眼,“第六排,左往右数,第三位,第七排,右往左数,第二位,第九排……”
“……左往右数,第一位。”孟萧萧接上他的话,把烟灭掉,“的确,我的手法很简单,只要想到了,找证据一点也不难。但是你们是不会想到的,因为你们都不够专业,只有真正的公关,才能想到用这个方法。是袁子樱对吗,是她想到了这个办法,让你们不动声色就戳穿了我。”
蒲天也把烟灭了,郑重地说:“没错,利用工作犯罪,你真的是很专业,但这是你的专业,不是子樱的,你不要忘了,真正属于子樱的专业,是法证。”
“你说什么?”孟萧萧惊讶。
蒲天微微一侧头,不经意地笑了,“看来明学文没有什么都告诉你,袁子樱在到凤凰楼之前是我们警方的法证部化验员,她发现投影仪的光没法在部分的礼品包装盒上显现阴影,从而推测你用了特殊材质的纸张避过扫描,这才渐渐在脑海中形成了整幅构想。这不是公关的本事,而是法证的用心,她是代表正义和公正的,无论她身在警局,还是身在凤凰楼,都是如此。”
孟萧萧笑了,笑容扭曲得很,痛苦、讽刺、恐惧、绝望,交织成魔鬼的脸庞。
“谢曼君和匡雄伟的死是怎么回事?”蒲天继续问。
“谢曼君是我们组织犯的最大错误,她的身份暴露后,组织立刻派人将她灭口……”
“这个人是不是叫简宁?”
孟萧萧好像神经错乱似的笑着,“你们竟然连这个也知道了,不过不要紧,简宁已经死了,你们也不可能再从他身上查出什么……至于匡雄伟……一个完成了任务又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当然要死……”
“简亭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我就知道你们会怀疑,都是匡雄伟这个笨蛋,竟然用杀死谢曼君的方法来杀简亭,愚蠢……”
“为什么要杀简亭?”
“因为她起了异心,”孟萧萧歇斯底里,声音也开始嘶哑,“没有想到吧,简亭也是组织的人,而且还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只需要潜伏,不需要行动。可惜,她太不相信组织。简宁的死根本就是意外,她竟敢怀疑组织,不但暗中干扰组织的行动,还……还偷偷调查简宁的死已经有四年了……”孟萧萧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身体也渐渐摇摆不定,鼻孔里竟然流出了鲜血。
蒲天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一眼被灭掉的烟头,还有带口红的滤嘴,冲上去扶住孟萧萧,“说,御皇都的爆炸案是不是跟你们组织有关?!康万年和明学文的死是不是你做的?!孟萧萧,孟萧萧……”
“没有,没有……救,救……”门外的人冲进来,孟萧萧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双手还被蒲天牢牢抓着,身体却已经瘫软。
孟萧萧死了,线索全都断了,凤凰楼的罪恶暂时终止,但谁也不知道凤凰邪恶的涅槃什么时候会发生。康万年和明学文的死始终得不到解释,由于证据不足,警方允许邵英杰和袁子樱保释,但是要交出证件,邵英杰暂时停职。同一时间,警方对简亭的死重新展开调查。孟萧萧利用凤凰楼贩毒的事情一直没有曝光,但是匡雄伟、明学文和孟萧萧都不在了,孔喻欣和唐进辉也因为车祸一事接受调查,凤凰楼的几名重要人物都相继离开,黎佑铭已经无心恋战,正在处理凤凰楼转让的事情。
2012年9月30日上午
袁子樱和蒲天来到谢曼君的墓碑前。袁子樱专注地望着墓碑上的字,伸手触摸墓碑冰凉的转角,坚强如同风雨中的百合。“你知道吗,夫人和我说过,如果她不在了,我要好好看着凤凰楼,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会死。是我让她失望了。”
“不,你没有,”蒲天单膝跪下,整理着墓碑边的杂草,“凤凰楼里的罪恶已经终止,这是因为有你。”
“真的终止了吗?”袁子樱忧郁地说,“太多的事情都没有得到答案。你描述过孟萧萧死前的情况,她是不想死的,那么那个有毒的滤嘴是怎么跑到她口袋里去的?康万年死的时候,孟萧萧正在出差,是谁杀了康万年,又或者是谁告诉孟萧萧康万年在凤凰楼?先是邵英杰,然后是我,到底谁在嫁祸?还有,御皇都的爆炸案究竟是为了什么?”袁子樱看向蒲天,“你曾经说过,你感觉有另一股力量在左右事态的发展,我相信是真的。”
“相信又怎么样,我根本毫无头绪。”蒲天抬头望向天边的浮云,一丝无奈在脸庞上蔓延开,“能够不留痕迹地杀死康万年和明学文,嫁祸给邵英杰和你,这个人,一定藏得比孟萧萧还要深。”蒲天说着,与袁子樱慢慢往明学文的墓碑走去,“你记不记得,我和邵英杰都否认散播过孟萧萧和关天赐的流言?在明学文死后,我们在他的车上发现了安装窃听器的痕迹,相信是窃听器的主人散播了流言。”
“散播流言除了让孟萧萧提高警惕,唯一的作用就是离间我和明学文,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离间你和明学文……杀康万年,嫁祸给邵英杰……杀明学文,嫁祸给你……杀孟萧萧……”蒲天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脑子里似有一道闪电划过,“莫非是这样?”蒲天眯起眼睛,薄薄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片,要割开遮住秘密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