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3日下午
西贡的村屋旁发现一具被烧焦的男尸,西九龙重案A组组长丁俊带人勘察了现场,在三个小时后拿到了验尸报告。
“死者全身70%以上的皮肤面积被烧焦,无法辨认面目特征,但骨骼完整。死者颅骨破裂,应该是致命伤。死者的气管和肺部没有出现炭化反应,应该是死后被烧尸。死者胃里仍有残余的食物,处于未完全消化状态,相信是在进食后四至六小时内被害。胃内溶物已经送去鉴定科化验成分了。”法医卓晨曦说。
“为什么会有两个小时的误差?”
“这取决于死者的身体运动程度。如果死者在进食后有过剧烈的运动,食物消化的速度会加快,但如果处于静坐或缓慢运动状态,食物从进入食道至完全消化需要七个小时左右。”
“具体的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很困难。一般我们会通过尸体僵硬程度,体温下降程度和尸斑的沉淀程度判断死亡时间,但尸体被长时间烧过,皮肤表面组织、肌肉组织,包括血管都受到损伤,加上尸体被土埋,空气、湿度和温度条件跟自然条件下的完全不同,所以无法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
“土埋时间如果不同,会出现多大的误差?”
“一般来说,在密封的土壤环境中,死者的腐化速度是正常条件下的1/8。从理论上来说,一个死去八天的人,如果是被土埋,他的生理状态会与死去一天但是暴露在空气中的人十分相似。”
“以他的情况来看,死亡时间的范围有多大?”
“从发现尸体的时间倒推,一个半月之内都有可能。”
“怎样可以准确判断他的身份?”
“骨质鉴定和DNA测试都可以做到,而且我知道,有一种头骨恢复程序,可以通过头骨的结构模拟出死者大致的面貌。你们可以试一下。”
“卓医生,”助手进来,“食物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证实死者胃中残留的是鹅肝酱。”
“有没有发现药物成分?”丁俊问。
“没有。”
“没有药物成分,死者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杀,说明他有可能是在防范意识很弱的情况下被害,死者跟凶手很可能认识。”丁俊看着卓晨曦说。
“哦,还有,”卓晨曦说,“死者拳头紧握,我在他的掌心发现了一条白金链,上面隐约刻有字符,但是因为磨损变得模糊不清,已经送去技术科修复还原了。”
“死者握在掌心的东西,通常是破案的关键,不管怎么样,先做头骨模拟吧。”
卓晨曦给死者做了头骨模拟,模拟结果竟然显示死者是凤凰楼的董事长黎佑铭,卓晨曦又取来黎佑铭的生活用品,通过DNA测试证明了死者的的确确就是黎佑铭。
2012年10月5日上午
袁子樱看到黎佑铭尸体的时候,身体像僵住了一样,心痛的感觉从胸腔蔓延开来,眼泪忍不住要涌出来。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隐忍着丧父之痛,把黎佑铭在加拿大的亲人的联系方式给了丁俊,然后走出停尸房。丁俊吩咐了手下人几句,把袁子樱请进了办公室。
“袁子樱小姐,鉴于你和死者的关系,我有些问题需要和你确认一下。”
袁子樱心里咯噔一下,“我和董事长的关系也跟这个案子有关?”
丁俊的眼睛瞟了一眼报告说:“你不需要在我们面前用这样官方的方式称呼他,我们已经知道,你是他的女儿。”
袁子樱的眼中飘过一丝惊异,“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有在电脑写日记的习惯?”
“我不知道。”袁子樱摇摇头,“他很少在我面前用电脑,也很少在香港,我和他单独见面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聊天。”
“我们翻查了你父亲的私人电脑,发现他有在电脑写日记的习惯,日记里清楚地写着‘我的女儿袁子樱’这样的文字,因为是电脑书写,所以我需要向你确认内容的真实性,从而判断其他与案件线索有关的内容是否可信。”
“与案件线索有关的内容,你指什么?”袁子樱听出他话里的含义。
丁俊迟疑了一下,说:“前一段时间,重案组高级督察蒲天为侦破凤凰楼的毒品案在你身边卧底,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想问一下,蒲天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如何?”
“他们很少接触,我也没有听他们两个人谈及过对方,”袁子樱隐隐觉得不安,“你这样问,是不是我父亲的案子跟蒲天有关?”
“这一点我们还在调查,但是根据你父亲在电脑日记里的说法,蒲天曾以凤凰楼涉嫌贩毒以及你与黎佑铭的父女关系两件事为要挟,向你父亲勒索500万港币。”
“这不可能。”袁子樱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凤凰楼涉嫌贩毒原本就是孟萧萧的个人行为,与凤凰楼没有关系,而且当初也是蒲天主动提出要保全凤凰楼的声誉,将事情压住不报,怎么可能调转头去用这个威胁我父亲?还有,我和父亲的关系蒲天很早就知道了,他当卧底遇到那么多的障碍,早就可以拿这个去保住他在凤凰楼的权位,但是他没有,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这样的人。我相信蒲天不会这样做的。”
丁俊听着袁子樱的话,观察着她的神态,“袁小姐对蒲天的信任让我很感动,其实我们也不相信蒲天会做这样的事,但是眼前的证据对蒲天非常不利。”丁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装着的链子,“我们在你父亲握紧的拳头里找到一条有刻字的白金链,通过技术复原,证实刻字是蒲天,而蒲天以前的同事已经确认这条链子归他所有。”
“这样的白金链又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条,而且叫蒲天的人也不止一个,凭什么就认定是他?”
丁俊把白金链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拉直了送到袁子樱的眼前,“这条链子上有一道缺口,经过检验是子弹的擦痕,蒲天在五年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曾经被一颗子弹擦着脖子而过,这条链子救了他,许多同事都亲眼所见。”丁俊把链子收好,“袁小姐,你曾是我们的法证化验员,这些证据的指证性你是知道的,你就一点也不怀疑蒲天吗?”
袁子樱的眼中微微有些愤怒的光,她看着丁俊,坚定地说:“我是做过法证,但我也做过嫌疑犯,我知道任何有指证性的证据都不一定就是最后的真相。死者是我的父亲,我比谁都更想找出凶手,但是我相信凶手一定不是蒲天。”
“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丁俊突然问。
“我被保释的当天,也就是孟萧萧死亡后的第三天,”袁子樱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用要求的口吻说,“我要见蒲天。”
“对不起,”丁俊也站起身,“蒲天说,除了方天越总督察,他暂时谁都不见。”
袁子樱微微吃惊,接着说:“那我可以去父亲家里看看吗?”
丁俊鼓起腮帮子思虑了一下,“我让警员陪你去。”
袁子樱从警局出来,直接去了黎佑铭的别墅,这里已经被围上了警戒线,袁子樱远远地看见邵英杰站在路边,忙跑过去,“英杰,你也来了?”
邵英杰无奈地望向别墅,“蒲天不肯见我,我只能来别墅看看,可惜我现在停职,不能进去。”
“他连你也不见,难道他不想我们帮他吗?”袁子樱觉得奇怪。
“他不见我们,却要见总督察,我觉得他是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怕我们知道太多反而会打乱他的步调。子樱,你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我在这里等你。”
“好。”袁子樱在警员的陪同下跨过警戒带,戴上手套,穿过花园,进入别墅。别墅里的陈设都是原来的样子,隔着蒙在上面的淡淡灰尘,所有家具原先鲜亮的颜色都暗淡了许多。自从谢曼君死后,这个家已经露出病倦的气息,现在黎佑铭也死了,这个家的生命也流失殆尽了。袁子樱走进卧室,床铺非常整洁,整洁到像很久没有人睡过。她打开衣柜,看着黎佑铭曾经穿过的那些衣服,如今都成了遗物。从别墅出来,袁子樱上了邵英杰的车,恳求地说:“我知道现在的法证技术比七年前先进了很多,即使是烧焦的布料也能验出材质和颜色,我想你帮我一个忙,去打听一下我父亲死时穿的是不是咖啡色的涤纶西装,涤纶和羊毛的比例大约是3∶7。”
邵英杰疑惑地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2012年10月6日下午
邵英杰打电话给袁子樱,告诉她黎佑铭死时所穿衣物的材质的确是咖啡色涤纶加羊毛。袁子樱放下电话,从车窗往外看,对面就是黎佑铭常去的干洗店。她下车走进干洗店,向服务员询问了几句,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继而沉思,继而惶恐。她很快转身走出干洗店,要上车时才发现轮胎瘪了。袁子樱焦急地拦下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麻烦你,西九龙警局。”
“去见谁?蒲天还是邵英杰?”
袁子樱心中一凛,她抬头,后视镜里透出一张熟悉的脸。“董事长!”她的声音有些抖。
“吓坏了?看到一个死去的人活生生地开着车,会不会怀疑这车最终会开进一个满是魂魄的地狱呢?”
袁子樱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是董事长,董事长已经被你杀了。”
“你很聪明,不过太迟了。你现在听到的,是我真实的声音。说实话,演戏还真不容易。”那人把车头一转,开得飞速。袁子樱赶紧去开门,但车门被牢牢地锁死。她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没有用的,车子里有干扰器,你别想通知人来救你。”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哈哈……”那人狂笑着,把车子驶向无人的荒野。车子最后在一棵树边停下,那人用粗绳索把袁子樱拉下车,捆绑起来,然后开始泼汽油。袁子樱大喊着救命,却无济于事。那人把空油桶往地上一摔,狂妄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是要让蒲天万劫不复的人。他当年在我身边卧底,害得我失去了一切,要不是我在游艇爆炸前就跳海逃走,也没有命回来报仇。”
“你要报仇,大可以直接杀了蒲天,何须这样藏头露尾,牺牲无辜的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杀他很容易,但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游戏。他不是当卧底吗,不是想要破案吗,我绝不让他如愿。我不仅不能让他破案,我还要让他的搭档因为他而背上杀人的罪名,一生不能让自己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