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边渐渐发亮，苏瑾便穿了衣服起来。她心不在焉地研着墨，连墨汁溅了出来都不曾发觉。她有些心烦地用抹布擦掉案上的墨汁，铺了一张宣纸，开始写字。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一笔一划反反复复写着的，竟然都是同一句诗。
“滴答，滴答……”
苏瑾抬起头，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屋檐下面似挂着珍珠帘子一般。窗外的两株芭蕉在雨水的滋润下青翠欲滴，如同翠绿色的碧玉。她皱了皱眉，将写好的字揉作一团，随手掷在地上，重新铺就宣纸，将眼前的景致细细勾勒。窗外细雨迷蒙，她的心也像是笼着晨雾，慢慢氤氲出一片水汽。
“小姐，该吃饭了。”
紫菱在旁边站了许久，看到她手里的笔停了下来，才开口说话。
“好。”苏瑾关了窗子，便起身随紫菱出去了。
紫菱忽然叫住她，“对了，小姐，云大夫和云小姐在青烟堂等你。”
“怎么不早说？”
“是，是云大夫吩咐不要打扰你的。”
苏瑾赶紧加快了步伐，往青烟堂走去。
云清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云芸却有些心急，她时不时地起身，站在门口往外看上几眼。
“芸儿，你坐会儿。”
“哥哥，你说瑾姐姐怎么还不出来？”
“你是来拜师的，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嘛。”
云芸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他，径直走回去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实在是让你们久等了，你们来多久了？”苏瑾一脸抱歉地看着云家兄妹，云清却只是笑望着苏瑾，淡淡道：“也就一会儿。是我们两个太唐突了，来的不是时候。”
“对了，你们吃过饭了么？”
云芸迫不及待地回答，“我们吃过早饭来的，瑾姐姐。”
苏瑾点点头，“那就好。”
云芸回头看了看云清，得到了肯定的暗示，才大声说道：“瑾姐姐，我是来找你拜师的。”
“拜师？”苏瑾看着她，一脸疑惑，“难道你想跟我学煮茶？”
云芸摇摇头，“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芸儿想跟你学琴棋书画。她自小顽劣不堪，这些东西都只是学了点皮毛，想让你给指点指点。”
“这话说的，我技艺不精，恐怕也指点不了什么。”苏瑾这话并不是谦虚，她从来不曾教过人这些，担心自己做不来。
“苏小姐过谦了，你若是技艺不精，那这整个曦阳镇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会懂得琴棋书画的人了吧。”云清玩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怕芸儿太调皮了，不好管教？”
“这怎么会呢，我……”
云芸朝着云清吐了吐舌头，拉着苏瑾的袖子开始撒娇。
“瑾姐姐，你就收下我吧。我保证乖乖听话，不给你惹麻烦。好不好嘛？”
苏瑾看她一脸诚恳地望着自己，想着云清帮过自己许多忙，便点了点头。
“那以后就有劳苏小姐费心了。”
苏瑾回头看向云清，淡淡说道：“叫我瑾儿就好。”
云清一愣，随即笑了，“好。”
“那我回去便让人送学费来。”
“你若是派人送了来，那我便不教芸儿了。”苏瑾继续说道：“你帮了爹爹和我那么多忙，我要是收了你的钱，那岂不是太过忘恩负义了。况且，我也实在是喜欢芸儿，换作旁人我也是不肯的。”
云清朗声笑道：“那好，不收便不收吧。”
“那你赶紧回去吧，哥哥。”
“这刚拜了师傅，就不认哥哥了。这么些年，我真是白疼你了。”
云芸笑着推搡他出门，嘴里说着：“你医馆里不是很忙嘛，还不快去，别让病人等着呀。”
“那我便走了，瑾儿，我中午来接芸儿。”
“不用了吧，我中午也要去茶肆那里，把她一并带过去好了。”
云芸拉着苏瑾的胳膊，附和道：“嗯嗯，哥哥你不用来接我。我下午还要给瑾姐姐帮忙呢。”
云清点点头，又看向苏瑾，“那麻烦了。”
云清走后，紫菱便赶紧提醒苏瑾吃饭，苏瑾却只是要紫菱送些茶水和糕饼到书房里。
苏瑾带着云芸去了书房，拿出一本棋谱给她看，自己趁机在旁边吃了点东西。云芸翻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央求苏瑾先教她琴技。
“那好吧，跟我来。”
苏瑾在前面带路，云芸在后面左顾右盼，对院子里的植物甚是好奇。苏瑾回头看她，嘴角带着宠溺的笑。
“芸儿，你再不跟上，过会儿可就找不到我喽。”
云芸这才回过神来，调皮地笑着跑上前去，“来了，来了。”
苏瑾拉着云芸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案上的画墨迹已经干了，便顺手收了起来。她走到床边，拿出琴摆好，回头叫云芸，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云芸正好奇地打量这间屋子，忽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平坦，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看到是一团纸，便弯腰捡了起来。抖开纸团，见上面写着“直道相思了无益”。她轻声念了出来，苏瑾赶忙走过来，装作漫不经心地拿了回去，说道：“一团废纸罢了。芸儿，你先来弹一曲吧。”
“我弹得不好，瑾姐姐你待会儿不要笑话我。”
“你先弹来听听看喽，笑不笑话，过会儿再说。”
云芸慢慢坐下，素手捻过琴弦，弹着自己最熟悉的一首曲子。她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将自己带回幼年无忧无虑的时光。苏瑾开了窗子坐下，端着一盅茶细细地品着。她不曾看到云芸的表情，却从琴音里面听出了她内心的欢愉。
突然，一声脆响，云芸像是受了惊一般猛的睁开双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苏瑾。苏瑾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用手轻轻拂了一下琴，眼中划过一丝慌乱，转瞬间却又恢复了平静。她柔声安慰云芸道：“琴有些旧了，不必放在心上。看来，今日是没法继续了，只能等我明日去换一根弦来了。”
云芸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便自告奋勇地说道：“瑾姐姐，你下午还要去茶肆，不如我带去帮你修吧。”
苏瑾微微点了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芸儿。”
“这本来就是我的过错嘛。”
苏瑾秀眉微蹙，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嗯，既然没法练琴了，那咱们就出去走走吧，你不是对我这院子很好奇嘛。”
“嗯嗯！”云芸边说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跟我来吧。”
当天茶肆关门之前，云芸便把修好的琴送还给了苏瑾。她有些抱歉地说，虽然修好了，但是恐怕音色会有所受损，毕竟与之前的琴弦有差别。苏瑾只是笑着说不碍事，让她别往心里去。
回去之后，苏瑾便将琴用绒布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装进琴囊里面，然后放入衣柜。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以后怕是不会再拿出来了。
“小姐，琴买回来了。”
苏瑾头也没抬，只是轻声说道：“放到之前的位置吧。”
“哦。”紫菱把琴放下，看着苏瑾有些失神，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