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阮熙带着云芸去了府衙，云清和苏瑾则依言将这扬州城走了一遍。
清风拂面，阳光日渐低沉，苏瑾一时兴起想去看日薄西山，在她看来，黄昏时分的静谧没来由地教人觉出一些风烟俱净的美好。
两个人寻了一处堤岸，随意地坐下。光线渐渐黯淡下来，日光慢慢没入夜色之中。此刻，红色的晚霞映在水面上，当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苏瑾忍不住要往下走去，脚下一滑，却险些栽倒下去，幸亏云清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苏瑾支撑不住倒在了云清怀里，云清瞧着她脸上红霞遍布，与此刻的景色相得益彰，心头一动，忍不住深深地吻下去……
华灯初上，堤岸旁也渐渐地有了些烟火气。云清从后面环过去，将苏瑾瘦削的身子牢牢拥在怀里。
“爹爹最喜欢看青烟直上苍穹，每次看都颇为动容。后来，我问他为什么，才知道母亲说，缭绕的青烟可以捎去对已故之人的惦念。”苏瑾低头摆弄着脚边的枯草，像是在说着他人的故事。
云清将她的手拉过来，温柔地捏了捏，“我会替他们好好照顾你的。有我在，便不会教你再受半分委屈。”
苏瑾抬头望向他的眼底，目光停留了一会儿，便低头与他十指相扣道：“及笄之后，我一直想着自己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他会是如何的容貌，又会是怎样的品性。”她抬头笑望着他，继续说道：“现在我知道了。”
“我从前不大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可是遇上你，我便信了。”云清忽然语气欢快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第一次见你，我就动了心。”
“哪次？小时候？”苏瑾本是故意逗他，却见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是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
八月中旬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堤岸边的风吹过来，苏瑾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云清将她又拥得更紧了一些，“不然，咱们回去吧。”
“嗯。”
“也不知道芸儿回去没。”
“应该还没有，咱么走一趟如何？”
“好。”
……
衙门里面果然依旧灯火通明，阮熙正在屋子里同人商量紧要的事。云芸灵机一动，便跑去了后厨。
云清和苏瑾到达衙门的时候，阮熙刚好谈完公事。一直在他房内的人开了门准备出去，便瞧见了他们俩。
“刘大哥。”苏瑾略略有些迟疑，但略一思索，便了然了。
“瑾儿，你怎么会在这？”刘宇轩这话是对苏瑾说的，眼睛却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云清。
“来找人。”苏瑾支吾着答道。
阮熙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三人相向而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语气略带不快道：“刘大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旧识，那就进来叙叙旧吧。”
“不必了，”刘宇轩说着便要离开，与云清侧身而过时，他留下了一句话，“自求多福。”
云清面色有些不好看，但又不便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看他走远。
“他还是不肯放过你么？”苏瑾心里很是紧张。
“没什么事，”云清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笑容，“别担心。”
这时，云芸兴冲冲地跑过来，看到三个人，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哥哥和瑾姐姐是来找我的么？晚饭做好了，大家一起用饭吧。”
“你怎么还下厨了，这些事有刘大嫂就够了。”
“但是我想做饭给你吃啊。你好歹尝尝嘛。”
“那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云芸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嘻嘻地笑着去端菜了。见状，苏瑾赶忙跟上去。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着，一顿饭倒也吃得和和美美。然而，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海面上亦是风平浪静的。
吃过饭，云芸和苏瑾忙着去洗涤碗筷了，屋子里只剩下阮熙和云清两个人。阮熙起身往外面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放心地关了门窗。
“我在扬州应该还要再待些日子。你去京师的事情先不忙，等我回去再说。”
“京中局势似乎不大安稳，你们有何打算？”
“放长线，钓大鱼。这局棋，要摆得大一些。”
“那需要我做什么？”
“静观其变。要记住，你是至关重要的一步。”阮熙不放心地又抬头看了看门窗，将声音压得更低，“刘宇轩那边，你放心。他生性耿直，嫉恶如仇。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况且，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我倒是不怕，只是瑾儿她有些担心。”
阮熙原本有些犹豫，但见云清挺起苏瑾，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关于苏小姐，有些事情，我想还是说给你听比较好。”
云清不开口，其实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苏小姐同洛夕的前尘往事，我想你或多或少应该也知道一些吧。想当初洛夕为了她不惜拒绝丞相之女，如果不是用情至深，如何能够做到这份上。你与她……”
云清微微有些不耐烦，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那又如何？那些都是些往事罢了。如今我与瑾儿情投意合，提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你素来稳重，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是替你着想。你怎么知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人？”阮熙知他固执，却仍是不甘心地说道：“如若日后她旧情复燃，你可该如何是好？”
“你根本不懂她。”云清不容分说地回上一句，他有些生气，又反唇相讥道：“倘若我让你远离芸儿，你又当如何？”
阮熙被他噎得不轻，停了半晌，方才继续说道：“那不同。芸儿她自小便只喜欢我一人。”
“我自小便也只喜欢瑾儿一人。”云清这会儿心绪平缓了许多，便将实情娓娓道来。末了，他开口说道：“她在我心里的分量，同芸儿在你心里，是一样的。我们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说什么。你和芸儿都是受过大灾大难的人，若是能够得到幸福，便是最好的了。”
阮熙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人互相看了看，便一同起身开门去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哥哥，我能不能留下来？”云芸眼巴巴地看着云清，期待他一句肯定。
“我们明日一早便要回去了，你今晚不得回去收拾东西？”云清微微蹙眉。
“就不能多待几日么？这么急着要回去。”云芸不满地咕哝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忍不住向阮熙看去。
“医馆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处理，瑾儿也要回去料理茶肆的生意。实在不能待得太久。”云清耐心地解释着，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你今晚就在这里住吧，行李我让浅音帮着你收拾。”
虽然明日一早仍是要回去，但是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陪着阮熙，云芸心里还是欢喜的。
“明日我送芸儿过去，放心吧。”
云清点了点头，随即拉着苏瑾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如约返程。阮熙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远处的驿道上，方才转身回去。他一回到衙门，便立即叫了刘宇轩过来。洛夕已经派人送了消息来，说是丞相那边气势正盛，韦峰如今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一时半会儿动他们不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扳倒他们，自然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做到的。”刘宇轩说着，又往棋盘上落下一子，“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