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青布马车哒哒驶在坑坑洼洼的驰道上,颠簸不已。
“吁!”蓝玉用力一拉缰绳,跃下马车,掀起帘子朝里面说道:“师父,前面没路了。”
明绣闻声朝外面探身,前方的是更加难走的路,她可以想象马车上去一定会比现在颠簸几十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散架。
“你又把马车弄到哪里去了?”明绣有些无语,下车来,往前面走了几步,探了探路,回来说道:“算了,把马解下来,我们牵着走,等到了镇上再把它卖了。”
“卖了?”蓝玉不解。
“嗯。反正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就自己走吧。”明绣笑了笑,抬手捶着腰说:“再坐马车也不是一回事,我觉得我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蓝玉应了一声,就去把马从车上解下来。
两个人牵着马,一步一步地朝着前面走去。
明绣此时的打扮是个青布少年的模样,朴素、平凡。
“把行李给我吧。”看着蓝玉费力地拉着缰绳,还要不时照顾肩头上的滑落的包袱,明绣忍不住说道。
蓝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包袱递给了明绣,全心全意地去拉缰绳。
师徒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小路上,一路南去,走在路上不时还会遇到一些人,他们有的脸上带着迷茫,有的带着惶恐不安,不知道方向。
看着两人走过,众人只是麻木地看着他们,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们是经历过战乱的人,连自己的将来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又怎么去管这两个外来的陌生人。
“师父,没有多远了,是不是?”在卖掉了马之后,蓝玉有些犹豫地问道。
明绣看得出来他的害怕不安,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轻叹了一声说道:“蓝玉,别怕,师父在呢。”
蓝玉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
江阳镇已经极为靠近前线,再有几十里就是驻军的地方了,镇上的秩序虽然还算好,但是百姓和以前相比少了很多,能离开的都在想办法离开,不能离开的大抵是因为家产留在这里,他们舍不得舍弃一切,成为一无所有的人变成一个流民,又或者是没有办法离开,只能等待着。
他们在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所有的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种期盼,但是也仅仅只有期盼罢了。
然而,当事情发生之后,所有勉强维持的平静都会被打破。
“师父,你看,那个人好像有些熟悉啊!”蓝玉一指从街上而过的一队军士,“好像是方朔啊?”他喃喃。
“方朔?”明绣有些奇怪。
“是医道院的人,他说要去从军的。”蓝玉说着,见那队人就要离开,他连忙喊了一声:“方朔!”
方朔听到声音看过来,看到蓝玉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他和同伴们说了几句话就径直朝两人走了过来。
“小玉!”方朔看到蓝玉,很是高兴地一掌拍在蓝玉的肩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玉这个称呼叫蓝玉很不高兴,不过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叫他将不爽的情绪压下,他看了明绣一眼,说:“我是和师父一起来的。”
方朔这才主意道了站在一旁的明绣,他是知道蓝玉的师父是谁的,此时见到面前这个清瘦的少年打扮模样的人,不禁有些惊奇。
“你是?”他震惊不已,根本就看不出来眼前的这人是个女子假扮的。
明绣温和一笑,说:“我们在医道院也知道前线的事情,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也想今一尽绵薄之力。”
方朔明白了明绣的意思,眼神中带着敬佩之情,“太好了,你们能来可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现在军营里最缺的就是大夫,有的药明明已经送过来了,但是他们缺不会用,真是叫我看着都觉得上火。这下可好了。”
方朔还在喃喃的念着,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异样的神色。
蓝玉是有些犹豫,而明绣则是不大好意思。
她心说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她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离开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并不是太好,不过事实上,她确实离开了。
有了方朔的帮忙,两个人很容易地就进入了驻扎在几十里之外的军营。
方朔好像比两人还要高兴,帮忙着收拾床铺,说道:“你们来了真好,不然我就又得回江阳镇值守。”
话虽然是这样说,不过说着说着,他就面带忧色,看着远方阴沉的天空,听着军营里伤病的哀嚎,“不知道下一波攻击会是什么时候。”
明绣和蓝玉对视一眼,两个人没有说话。
“师父,我们真的要待在这里吗?听方朔的意思,似乎很恐怖啊!”蓝玉是个没有见过战乱的孩子,尽管他当年德尔生活水平很差很差,但是战争对于他来说依旧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先等等看吧。”明绣没有强力地说一定要怎么样,如果事态实在不好,她也不会选择再呆在这里,至于离开的法子,她早已想清楚了。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接连五天,一切风平浪静,两人每天除了给伤兵换药,包扎伤口倒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蓝玉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不再像刚刚到来的时候那般惶恐不安了。
他是第一次帮人包扎伤口,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大会,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就叫他练得纯熟无比。
见多了伤痛,对于之前的害怕和惶恐也就渐渐地淡了下来,甚至在谈话之间还时不时地说起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伤兵。
“师父,在来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蓝玉唏嘘道:“肉都掉下来了,那样的痛苦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忍受啊?”
明绣没有说话,躺在床上,思索着什么。
“或许,更残酷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她叹息一声。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她的心底升起,让人有些不安,却又说不上来。
那边的人就要攻过来了么?
她不敢想象。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事情往往确实是如同人想象的那般往着最不想要发展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