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芹终于上班了,虽然只是个仓库保管员,可她却像是当上了总经理似的,严谨而认真。每天下班回来,总是兴致勃勃地说:“我今天把仓库好好整理了一下,以前真是太乱了。”或者说:“今天我们总经理去仓库看了一下,说仓库搞得很整齐。”我对于她这种认真负责爱岗敬业的态度虽然很支持,可想到她回到家里懒散邋遢的性格,还是很反感。我有时旁敲侧击了几次,提醒她有时间也把家里好好整一下,可她哪里听得进去?
虽然改制后工作比从前更忙,但文秀芹似乎不知疲倦,对出去打麻将兴致更高了。我知道她返聘后心情好,同时又想借机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能耐,让别人知道她并不是没有“路子”的人。这种浅薄和虚荣的表现让我越来越看不惯,我开始跟从前一样,懒得听她说话,也懒得跟她说话。文秀芹依然故我,让我拿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有一天,她从外面打麻将回来,像不认识似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我觉得很奇怪,就问:“看什么?不认识啊?”
她又上上下下看着我,然后怀疑地问:“白启明,你在外面有没有跟别的女人来往?”
我心里“格登”一下,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心虚地问:“什么别的女人?”
“问你呀。有没有?”
“没有。”我躲开她的眼光,故意板着脸说,“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没有就好,最好没有!”文秀芹这才坐在我旁边,说,“我们一起打麻将的人说,现在很多男人在外面乱搞女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最不老实。”
我这才明白,她不过是在外面听到别人议论什么,这才联想到我的头上,不禁有些恼火,又对那些成天游手好闲以打麻将搬弄是非的人感到十分憎恶。我白了她一眼说:“你怎么好的东西听不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听就听进去了?跟那些人在一起玩能学到什么好?”
文秀芹不服气地说:“人家也只是说说,又不是说你。他们说,有的当官的养了几个情人,还生下了孩子,结果几个女人为了争他的财产,闹出事出,抓去判刑了。还有的人暗中跟情妇往来,被她的老公发现,把两个人都杀死了。他们说了好多例子呢,还有染上什么病的,反正没一个有好下场。所以,我……”
“所以你就怀疑到我的头上?”
“也不是怀疑,这也是为你好嘛。万一你也出了什么事,那……”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我不耐烦地说。倒不是因为她管我,而是因为她说到在外面找情人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让我觉得很不是滋味。我再次想到了李玟,这几天我们虽然互通了几次电话和短信,但由于李玟一直表现得若即若离,让我觉得她是有意冷落我,这让我觉得很不痛快。我暗自庆幸我跟李玟之间没有跨出那一步,又庆幸自己滴水不漏,没有让文秀芹知道半点风声,要不然的话,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我能像黄光达那样洒脱就好了,我在心里暗叹,他虽然玩世不恭,可拿得起放得下,是个真正的男人。
文秀芹并没有觉察到我的过度反应,继续说:“那些人真是活该!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外面寻欢作乐,破坏别人的家庭。那些女人也真不要脸,自己有老公,有家庭有孩子,还要去勾搭别的男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想继续听她说这个话题,挖苦地问:“你觉得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文秀芹被我问得噎了一下,反驳道:“怎么不好?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我们虽然过得平平淡淡,但是也没什么负担,两边的老人都有退休工资,我们只要供养璇璇读书就行。白启明,你还不满足吗?你是不是觉得日子好过了,就开始嫌弃我了?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伺候你和女儿,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我后悔自己不该没事找事,去撩起她的话兴来。我摆摆手说:“好好好,算我没问好吧?你什么都好,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行了吧?”
文秀芹听出我是在说反话,把声音提高了八度:“白启明,你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不惯我?嫌我没文化?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买了这套房子之后,你就开始看我不顺眼了,又是说我没文化,又是嫌我不会收拾家里。你干什么去了?你上班有什么事?你这么喜欢干净为什么不自己收拾一下呢?你看不惯我为什么不早说?结婚以前你吃我的用我的,结婚以后我像伺候老太爷一样伺候你,你还不满足,你想干什么?是不是也想在外面找一个情人啊?”
对于这种喋喋不休的责怪,我早已习以为常。如果放在以前,她这样说,我会充耳不闻,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可是,自从认识了李玟后,我觉得我心里有鬼,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对号入座,真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我耐着性子说:“秀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越说越没意思,便干脆不说。文秀芹显然对我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她的斗志再一次高涨起来,霍地站起来说:“白启明,你不要以为我返聘了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就要像佣人一样对你低三下四点头哈腰。你以为这是你的功劳?你有这么大面子吗?如果不是人家陈金科出面,你有什么能耐能让我返聘?如果你有这个能耐,我还用为这一点小事担惊受怕吗?我的日子还会过得这样紧巴巴的吗?”她大约还觉得这样说不解气,又补充说:
“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就去外面找一个,跟她鬼混吧。只要你找得到,我决不干涉。我文秀芹没有你,照样过得好好地。”
我气愤之极,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这个文秀芹,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简直跟大街上的泼妇没什么两样!我头昏脑胀,生气地喝道:“你有完没完?”
“没完!”文秀芹像一只斗红了眼的母狮,冲到我面前,挑衅似地说,“怎么?还不许我说话呀?我偏要说!我就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了,心里容不下我了,横竖看我不顺眼了。我就要让楼上楼下邻居们都听听,都来评评理,让他们知道我从前是怎么对你,而你现在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知道,我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斗不过她这么胡搅蛮缠。我颓丧地坐下,双手捂着脑袋,苦恼地想: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主儿?
文秀芹自顾自说了一顿,委屈得嘤嘤地抽泣起来。大约她把自己想像的东西都变成了现实,而我真正成了一个负心的现代陈世美,这让她受不了。可是,哪里有这回子事呢?
我任由她哭着,不想去哄她。过了一会儿,我看看时间不早,女儿差不多要回来了。我不想让女儿看到这种场面,只得再次妥协,不耐烦地说:“好了,说了说了,哭也哭了,你就别再自寻烦恼了。”
文秀芹哭了一阵,慢慢收了泣声,冷着眼看着我说:“白启明,我告诉你,如果你珍惜这个家、珍惜我和女儿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耍什么坏心眼儿。”
我哭笑不得:“你说说,这都哪里来的事?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得向我保证,今后不准给别的女人往来!”
“女同事也不行?”
“除了上班时间,下班后也不行!”
我无话。说实话,在认识李玟之前,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任何非分的念头,若是那时文秀芹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会不假思索地答应。可是,现在有了一个李玟,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有时是思念,有时是牵挂,如果让我承诺不跟她往来,我真的难以办到。尽管我可以随口应该文秀芹,可我不愿意说违心的话。我心有不甘地说:
“秀芹,你这太过分了吧?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能不跟别的女人打交道?”
“我不管,反正你要向我保证。”
“那,如果是工作需要呢?”
我的言外之意,是我因摄影需要,跟别的女人比如李玟来往,算不算限制之列。李玟并不上我的当,断然说:
“也不行!万一要跟别的女人打交道,也不能起了别的什么心眼。”
这种话题,让我觉得无聊之极。我想尽早结束这场对话,便胡乱应承说:“好好好,我不乱来就是。行了吧?”
文秀芹仔细看着我,然后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说:
“你说过的话要算数。如果被我抓到你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你就完了。”
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这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我小声说:
“是女儿回来了,别再说这些了。”
文秀芹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说:“明天上午我们仓库要进一批货,你做好早饭后别忘了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