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双蒙了层薄雾一样的眼睛,阿四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表情变得很柔和。
昨晚芍药忽然叫阿四哥哥,他确实惊呆了。但芍药接着皱眉解释,见到他,只是直觉应该这样叫便脱口而出了。随后,他利用她的信任,编了一个小小的谎。他们确实青梅竹马,只可惜,在他准备告白的时候,亲爱的她从他的世界失去了影踪。
“去H市的车上。”
芍药瞳孔剧烈一缩,手忙脚乱站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路钧笙要来找我的。”才刚起身,便被一个温暖的怀里拥住。
“你是我的。”
心疼了一下,芍药轻声说:“阿四哥哥,我们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
“你等了那么多天,他都不来见你。”
“他没来……”芍药眼神颤抖了一下,笑了笑,“他没来,我可以等他。”
阿四扶着她的肩,面对面,“到了晚上,那个女人就要改变你的记忆了,你愿意吗?”
——从此,你的世界再也没有路钧笙的存在。
芍药猛的摇头,“我不要忘记路钧笙,可是……我好害怕。”她拽着阿四的衣袖,仿佛一根割断了经脉,随时夭折的稻草,“路钧笙不会死的,对不对?他不可以死!”
心中像有一把生了锈的刀,一刀一刀割在心脏上,痛,延绵不绝的痛。阿四拍拍她凄伤的脸,“芍药,我们现在回家,不要再想着他。以后,等有钱了,我可以找人把你体内的子弹取出来。”心一颤,他接着说:“我们本来就约定离开这里,等我毕业回来就结婚的。”
芍药眼睛一片空白,眉宇间无比灰暗,抽噎,“可是,在我想到他的那一刻,所有事情就改变了。”
阿四带着哀戚的目光凝视着她,“我们以前那样不好吗?不快乐吗?十八岁之前,你喜欢我而忘记了,然后爱上了他,再后来你失去了记忆喜欢我。芍药,我和他不是一样的重要吗?”
“对不起,阿四哥哥。”芍药看着他,眼底有愧疚,有绝望。
阿四用力摇着她肩,“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对不起。”她麻木的重复。
阿四咬着牙,扳正她的脸,“你看,他要抹去你的记忆,而我愿意你保留他的记忆,保留对他的爱。我知道你不想忘记他,无论他有没有出事,你可以把他记在心里,思念他,梦见他。”
抹去记忆?梦?芍药抱住自己,浑身战栗——这一辈这么真真切切爱过的一个人,却在一梦醒来,了无痕!
也许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他了,如果上天可怜,请允许我在黄泉路上与你一道同行。天地晃得更厉害了,在那种像是要失去整个世界的恐慌与悲伤里,芍药徐徐阖上眼睛。心底太过绝望,这几日进食又甚少,原本身体虚弱的她,一上火车就开始昏昏欲睡。
阿四抱着这样的她,想放手,痛!不放手,同样痛!
“芍药,想吃点什么?”
“随便。”
“你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过了今晚就到家了,阿姨看到你这样,会担心的。”
原来,离他很远了。
“现在,火车是不是停了?”她睁大眼睛,突兀的问道。
“到了一个小站。”
“我要下车。”
一天一夜,见她好不容易开口提出要求,阿四半扶着她下了车。
“让我一个人。”芍药推开阿四,虚晃了几下,倚着圆柱站着。
一轮薄薄的夕阳就要落下,浅浅余晖洒满视线,她蒙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彩。芍药面朝火车驶过来的方向,那个方向有一座城市,有一个她爱的人。她神情深远,不喜不悲,像个入定的僧人,了无生趣的模样。
”芍药?”
“我不会忘记他。”她神情变成的苍凉,悲哀,阿四觉得那是一种沉默的决绝,又像一种解脱的憧憬。
半夜,她发起了高烧。
“芍药,醒醒。”阿四打来一杯热开水,轻拍着她通红的脸颊。
她目光迷茫,脸上慢慢绽出笑容,“路钧笙,你来接我了?”她的嗓子烧得难受,说出的声音又哑又低,就像砂磨过一样,“带我走,带我走……”
端杯子的手抖了抖,阿四一时呼吸不过来,芍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一遍遍刺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出血,染红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都不愿意见你,你这个傻丫头,何苦呢。”
看着她因高烧酡红的脸颊,车道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脸印得晦暗不明。
——我给她留了一笔很丰厚的财产,足够你们用一辈子。同时,我会给她一份全新的记忆,你,不要让她受苦。
那个焦心等待的晚上,那个男人满目悲怆。阿四一寸一寸描绘着芍药饱受病痛的容颜,起身看向漆黑的窗外。
外面寒风瑟瑟,树枝一晃而过,在风中颤抖着,像是找不到方向一般地彷徨。在这茫茫夜里,在这跌跌撞撞的人生里,他捂住自己的心脏。
“芍药高烧不退,我累了,不想再拖着这个累赘,来不来接她,随你!但是,不要让她忘了你,否则你配不起她对你的爱!”电话收线,他弯下腰,吻了吻她的脸颊。
一个为了你快乐,甘愿抹去自己存在的男人。
他爱你,比我多。
、
温暖熟悉的气息萦绕而来,胸膛振动引起芍药细微的颤抖,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缓缓伸出手,“路钧笙?”
“他真该死。”还真把发着高烧的她放在候车室,路钧笙抱起她要走,却发现衣角被死死攥住。
“路钧笙,可不可以不要死,让我做你的胃,或把我的胃给你,你别不要我。”她声音哑哑的,路钧笙听着,眼睛酸涩,只觉得有水汽漫上来,他消瘦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爱你,不要丢下我。”
他抱紧了她,仿佛多近都无法让渴望相爱的两个灵魂感到满足,“我也爱你。”他炙痛心屝地吻住她的唇,永不满足的唇舌相触相交,交融了他与她的泪,跌出眼角。
分开,她抵着他的唇,低喃,“我们结婚吧,路钧笙。”
一个月后,安静泊在海面四年的纪念号油轮发出长鸣,上几百个窗户透出的霓虹灯光,彻夜不息。一张几百平米宽大的纯白结婚照挂在纪念大厦最高处,一进洛临市就可以看到一对笑容甜蜜的男女。
人们都知道,五年后的今天,路大公子终于要和那个叫纪念的女子喜结连理了。
秋末之风,席卷大地,是夜,暗色如泼墨。
凌晨时分,芍药依然没有睡意,她拿起车钥匙跑下楼。
路道上车辆寥寥无几,她以极速飚到路氏别墅,急促地按了几下门铃后,一阵冷风吹来,她热乎乎的脑袋被风吹醒了些。
“喀”,开了门,路钧笙沙哑着声音道:“芍药?”
“我……”芍药讷讷不成语,“我忘了时间还早。”
她脸色发白,眼窝发青,身上只着单薄的嫩绿棉质睡衣,汲着软拖鞋,脚踝露在外面,也没穿袜子。路钧笙拉她了屋,掩上外面的寒气,
倚进路钧笙温暖的怀抱,手被他握住,芍药抬起眼,含了羞涩,“路钧笙,我,我就是想来见你。”
“傻瓜,来见我也要换上衣服,你看你冰成什么样了?”
芍药认真看着他,踢去鞋,冰冷的双足踏在他的脚上,重叠在一起,“路钧笙,以后我们的路,无论是转弯、上台阶还是进入另一个空间,都要一起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走累了,你要带上我,你走累了,就靠在我肩上。”
路钧笙微愣,温暖宠溺的笑,拥着她,“好。”
将她头埋在自己的胸膛,贴近心脏的地方,他带她慢步行走,一步一步,走过的深色原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浅浅印迹,再很快消失不见。
进了卧室,路钧笙放她在床沿坐下,将一床毯子将她裹住,又用温暖的手紧紧捂住她的脚丫。
芍药抽走脚,反趴在床沿给他揉脚背,轻轻吹气,“痛不痛。”
“你这么瘦,一点都不重。”掀开被子,路钧笙将她搂在怀里躺下,四肢交缠。一会儿,芍药就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身。
“晚上没睡着吗?黑眼圈都出来了。”五指穿过她的秀发,他细细梳理。
“嗯,一晚都没睡着。”芍药点点头
“想什么了?”
“想你,想明天的婚礼,想我们怎么认识的?想你那时喜不喜欢我,我怎么会舍得放弃你这么好的男人?”芍药微起身,趴在他胸口,望进他眸底,说:“我想,听你告诉我。”
芍药一直不愿意让杨白给她解除催眠术,路钧笙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他吻吻她的额角,依依不舍地抚过她秀妍的脸庞,极轻的呢喃,“那年你十八,初到洛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