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省涯目送郝听走进自己的小院子方转身离去。方省涯背着手沿着小路慢慢踱着,隐隐听见外面喧闹的欢呼声,那些对自己而言都是妄想,自从十七年前,答应前太傅方天卓做了这挂名的帝师,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再属于自己。
自己就是那一汪死水,水面下都是陈腐的枯枝烂叶和发臭的淤泥,表面看还是清澈的,周围杨柳拂岸,芳草碧碧,桃花灼灼,可是内里肮脏腐烂,自己都唾弃自己。
可是有一天突然下雨竟然下下来一尾小鱼,在这潭死水里自由自在,鲜活快乐,在心湖里荡起一圈一圈涟漪,死水不能再平静,对生活有了好奇和探究,日子也有了滋味和盼头。
方省涯嘴角荡起温柔的笑意,怀里还有郝听清新的气息,突然想起太皇太后在自己身下娇喘,手指划着自己胸膛,笑道:“方省涯,你是本宫的,别想着逃。”方省涯嗓子泛着恶心,扶着一棵树在道旁呕吐,吐出一些苦水,鼻下热热的,掏出帕子擦去,苦笑,最近流鼻血越来越频繁。
郝听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套院,就在观沧阁后面,陶樱住在外面的院里,郝听住在里面小小的小院,其实就是一间正房和一间偏厦,与前院用一道月亮门隔开,墙根种着一丛凤尾竹,发出沙沙的声响。
院门半掩着,陶樱给留了门,郝听心里一阵温暖,轻手轻脚走进院子,掩上门,陶樱屋里有些声响,郝听靠近窗户,笑道:“姐姐,是我。”没有人回答,但是屋里的响声没有了。
郝听微笑着走过月亮门,陶樱清醒地躺在床上,眼睛干涩,伸手揉一揉,却是一手的泪,郝听为什么,为什么?对我来讲是遥不可及的美梦,在你却是触手可及。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而他的目光却追随着你。我真的嫉妒你,我没有办法不嫉妒你,有时候恨不得你死去,今天为什么不走?郝听你知道吗?你失去了唯一的机会,自由与你擦肩而过你却不知道。
我是心甘在这宫里陪着他,哪怕只能看见他一个背影或是一片衣角。陶樱侧头,嘴咬住枕巾低低地笑,也好,郝听,有你陪着我,日子也许会好熬一些。
郝听掏出钥匙开门,心情又好了,嘴里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锁刚打开,门就开了,郝听被一只胳膊拖进去,门忽地关上,郝听被抵在门上,脊背撞得生疼。
一张脸贴近,和郝听额头顶着额头,左眼扣着左眼,右眼扣着右眼。这一系列动作太快,这时,郝听才想起惊叫,“啊。”很短促的一声,立即掩住嘴,郝听知道是谁。
陶樱听到郝听短促的惊叫,忽地坐起身,又颓然躺下,自己能干什么,难道冲过去么。
郝听僵硬着身子,宇文治也没有进一步动作,郝听感觉皇上的睫毛触到自己眼皮,屋内较暗,但是能看见皇上幽幽的眼睛闪着寒光,里面一头嗜血的猛兽扬起前爪,就要作势扑出,杀气就像强弩射出的箭,将郝听牢牢钉在门上。
宇文治薄薄的鼻息喷在郝听脸上,有一股酒味,是梨花的味道,应该是梨花酿。
郝听活动全身的肌肉,但是只动弹了眼皮,垂下。
宇文治冷冷道:“看着我。”声音里有重重的怒气,就像昨晚的响雷,马上就要炸开。居然连朕都忘了用!
“你喝酒了?”郝听愣愣地,怯怯地。
“嗯。你尝尝?”宇文治唇压在郝听唇上,舌尖抵在郝听唇瓣间,郝听抬眼看着宇文治,眼睛里杀气淡一些,但是依然一瞬不瞬地瞧着郝听,似乎要看进郝听灵魂里,郝听不动,宇文治眼睛危险地半眯,里面的光尖锐,宇文治手慢慢移到郝听脖子上,一点一点加力,收紧。
郝听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很快伸出舌尖在宇文治舌头上一卷就缩回来,宇文治稍微离一些,“嗯?”手还掐在郝听脖子上,好像郝听回答不上来或是错了,立马就要将郝听掐死。
“梨花酿!”
宇文治手放下去,郝听忽然“扑哧”一笑,宇文治皱眉,“笑什么?”
郝听越发笑得不可自已,眼睛弯弯的,眸光晶亮,如碎了的一湖月光。
郝听小心翼翼瞥一眼宇文治,又瞥一眼,宇文治眉头已经成了“川”字,郝听赶紧道:“刚刚,特别像癞……青蛙吃虫子。”差点就要说成癞蛤蟆。
宇文治一怔,然后明了,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试着绷紧面皮,无功,眼里笑意扩大,嘴角也翘起来。
郝听从宇文治手下挣出来,赔笑道:“奴婢点灯。”打着火石将油灯点亮,有了亮,郝听心里安定些,又从炉子上温着的壶里倒出热水给宇文治泡杯茶,递给他,“皇上,这茶入不了您口,您将就着焐焐手吧。”
宇文治不以为意,接过茶,慢慢抿一口,郝听愕然,皇上居然喝了,也不怕自己下毒。
郝听有些疑惑,这也太大意了吧。
宇文治微微一笑,像是知道郝听所想,握住郝听伸过来的右手,顺着一根一根指骨摩挲着,眼睛四下瞅着,郝听屋内极为简单,就是一张榻,靠窗摆着,榻对面一个小梳妆台和一张小凳子,榻脚头一个衣柜,上面放着一盆小小的刺球植物。墙角放着洗脸盆架子,旁边是炉子,上面还温着水壶。
简陋整齐,别无他物。
宇文治目光转一圈,重新落到郝听身上,“你是故意的?”这小丫头最是擅长破坏气氛,好好的亲吻居然能想到是,呃,青蛙吃虫子。郝听笑道:“皇上一笑值千金。”
“今天玩的还好么?”宇文治笑眯眯的,手里摩挲着郝听手指。
郝听瞬间脑子里转过好几个主意,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已经答应将自己指给宋留,可是紧接着又来找自己。而且上一次为什么突然轻薄自己?这些郝听都不明白,但是有一点,绝不是因为自己吸引了皇上,郝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就是借自己打击报复什么人。在宫里,自己就和陶樱、刘玄、宋留、方省涯四个人熟悉一些,不,方省涯还不能算熟悉。陶樱是小宫女,应该不是。刘玄在宫里虽然有些地位,但毕竟也是小太监。那就是宋留,可是为什么?那自己该如何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