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从伏低的沙钵略头顶上扫过,一个将领躲闪不及,半边头颅被削掉,刀飞转半圈,刚好落在弹回来的张猛手中。
沙钵略料定大周会偷袭,所以张开大网等着敌人自动跳进来,却没有想到张猛如此的厉害,几丈宽的陷坑都拦不住他。
张猛手执刀站在沙钵略面前,鲜血顺着刀锋滴下,“沙钵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沙钵略左右只有两个将领,上前挡住张猛,没有两个来回就被张猛砍死了,从营帐正门是没有办法出去的,陷坑里都是尖尖的竹签,而且张猛的部下有几个人已经杀到营帐前。
沙钵略自知武功是比不过张猛的,两个将领为沙钵略赢得时间,挺剑将营帐布划一个大口中,从里面钻出,出来后回身就将营帐的柱子砍断,营帐哗啦啦倒下。
沙钵略翻身上马,顶多跑下五丈远,后面“得得得”马蹄声,张猛追来,“沙钵略,哪里逃?”
这一喊,张猛的部众迅速集结,分成两股,一股继续杀敌,另一股跟着张猛追来。
而沙钵略的部众一部分保护沙钵略,另一部分见主将都逃了,也四散奔逃,张筗的大军收到信号,探子回报,左前锋张猛中计,张筗心如火烧,快马追来,迎着沙钵略奔逃的部下,一阵砍杀。
张筗也顾不上清理战场,尾随着张猛的方向追去。
沙钵略一路向大漠深处奔逃,周围的将领越来越少,有的是被张猛杀了,又是是马慢被落下了。
张猛只盯着沙钵略一人,只有突厥将领不来挡自己,张猛也无暇去杀他,张猛周围的将来也越来越少,主要都是被张猛落下了,张猛的马还是宇文治赐给的汗血宝马,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最后,只剩下沙钵略和张猛二人,天渐渐亮了,沙钵略肝胆欲裂,一边跑,一边将身上戴着的头盔朝张猛丢去,张猛在马上一侧身就躲过了。
沙钵略又把盔甲都丢了,这一副盔甲有五十斤,减轻了负重,战马跑的快一些,拉开一点距离。
张猛也效仿,丢掉盔甲,里面还是大红的中衣,朝阳在身后,映着张猛像是一道带着金边的火焰。
沙钵略频频回头,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刚拉开距离又缩短了,而且越来越短,大骇,“张将军,按照大周的礼仪,咱们还是连襟之好,你为何苦苦相逼?”
沙钵略的可贺敦(即皇后)是大周和亲的公主宇文溶,而张猛的妻子是宇文治赐婚的公主宇文澜,可不是连襟?
“既是连襟之好,为何屡犯我边境?”张猛马鞭猛一抽。
沙钵略也挥鞭子抽马,冷笑,“即使本汗不侵犯边境,难道就没有今日之战吗?”
张猛长声大笑,“各为其主!”
“你放了本汗,本汗居左,你居右,咱们分疆而治,平起平坐,如何?不比你在周朝当一个将军来的快活!”沙钵略苦口婆心劝道。
“大丈夫当死则死,为何做出小人嘴脸?”
沙钵略眼睛瞧着前面一片黄沙,大喜过望,张猛,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沙钵略故意拽着缰绳,将速度降下来,等张猛堪堪就要追到,突然连连在马肚子上抽了好几鞭子,马吃痛,仰起头“稀溜溜”叫喊,迈开四蹄狂奔,眼见着冲进黄沙。
沙钵略猛地一提缰绳,战马被沙钵略拉得四蹄高高昂起,前面两蹄下面就是黄沙,沙钵略把缰绳朝左一带,这匹马是驯熟的战马,知道主人意思,后面两蹄一转。
后面的张猛手指马鞭几乎都要触到沙钵略的后心,也是大喜,以为沙钵略的马奔跑得筋疲力尽了,在马肚子上也狠抽了两鞭,战马几乎是四蹄腾风,凌空而起。
沙钵略将马带过去,张猛刹不住势,连人带马冲进黄沙里,立即被一股裹力拉着下沉,浑身使不上劲,张猛暗道:“我命休矣!”
这是大漠里,突厥人谈虎色变的流沙,只要进了流沙,人畜一旦沉入进去,将无影无踪。
沙钵略也是胆寒,要不是自己熟悉地形,今天一定死在张猛刀下,刚刚也是千钧一发。
沙钵略站在边上,擦擦头上的冷汗,“张猛,你若答应归降于我,本汗救你出来。”
张猛一拍砂土表面,使劲纵身,可是手刚拍到砂土,就被一股吸力粘住,连右手也沉进去,身体也下沉几分。
“你动的越快,下沉的就越快,如何?迟了就出不来了。”沙钵略出言警告。
张猛仰头看太阳,已经到头顶上了,“本将死得其所。”
战马四肢都被流沙裹住,不住地惨叫,拼命挣扎,很快就沉得只剩下马头,带着张猛一块下沉,已经沉到胸口了,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呼吸不畅。
后面浓烟滚滚,马蹄声轰鸣,隐隐地听到“张将军,张将军……”
“大哥来了,大哥来了。”张猛心里欣喜,眼泪却顺着鼻梁淌下,流到嘴角,有点咸有点苦还有点甜。
张筗将头仰在流沙上,笑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沙钵略恨恨地上马疾驰而去。
等沙钵略上马走了,张猛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俊美无比的脸庞,用自由的左手奋力将面具扔在实地上。
身体又下沉几分,已经到肩膀了,战马只剩下一个鼻孔,还在咕噜咕噜喘气。
张猛苦笑,“有你陪着,我也不算孤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张筗伏低身子,不停地挥着马鞭,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大漠的风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痛,也比不上心里的疼痛,“克敌,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张筗部众赶上掉队的突厥兵,他们说这个方向有流沙,张筗立即意识到沙钵略朝着这个方向奔逃是引诱张猛。
“克敌,你千万不能出事。”
张筗放声大呼“克敌!克敌!克敌!……”
张猛听见了张筗的喊声,想要张嘴回答,嘴一张开,流沙就涌了进去,呛得张猛满脸泪水,“大哥,来生再见。”
张猛猛地往上一挣,狂呼一声:“大哥……”
和张筗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像一束光一样从脑海中飞驰而过,张筗握着自己手教写字,张筗代替自己罚跪,张筗在桃林中和自己比剑……,那顺直的长发披泄在挺直的背上,柔和了刚毅的线条,如水墨的画里开出了一朵媚色的花。恍惚中,张猛想要伸出手去摘朵媚色的花,可是指尖刚刚触到,花就凋谢了。
大哥,下辈子,我不要做你的弟弟!
张猛只呼出这一声,然后身体急速下沉,那明亮的太阳突然就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