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公子说笑了,公子乃是青城山的贵客,贫僧又岂能厚此薄彼,连叶大侠的传人也得罪了?”七星道人回礼道,“青城山已为公子准备上房,公子尽可早日进住。”玉无缘看了地上四人,不动声色道:“道长实要保这四怪性命?”
七星道长一脸恳切:“贫道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毕竟这是青城山上,若是出了人命,恐怕贫道不好向天下人交代。”玉无缘只重哼一声:“你这借剑结缘既然论武,天下人自是趁此机会一较高下,像这四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就该有人教训才好。道长既然要我不在山上杀人,我把这些家伙扔下悬崖,总不算是山上了吧。”
七星道人长袍一摆,已然挡在崖前,淡然道;“公子又何必咄咄逼人?天下赞玉公子温润如玉,贫道窃自以为,公子不该如此轻取人命。”玉无缘摇头道:“赞我温润如玉者,只知我对好人行善,不见我惩戒恶人,这崂山四怪在江湖上并无善行,若不铲除,只能祸害武林,不如由我来除恶,换武林多些安宁!”
“他们四人虽无善名,却也没有大过。我座下徒儿几天前与他们碰上一次,亦道这四人算是随性之人,是善是恶,怕也不由公子铁口直断吧。”霍扶琴忽然插嘴道:“七星道长,我们刚才就是为救你那小徒弟,才被这姓玉所伤的!”
七星道人眼神一动,玉无缘已然瞧见,哂道:“七星道长,看来你是执意护短了?刚才那小道士若真是你青城中人,他和魔教妖女同路,岂非你也对魔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七星道人惭愧道:“若真是贫道管教不当,查出来必当严惩,只是公子虽然自诩正义,却也教出了投降魔教的手下,不知又作何解释?”
“怎么?你威胁我么?”玉无缘不耐道。七星道人两眼看似并无光彩,只淡淡道:“贫道不敢,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岂不妙哉?”
“你做梦!”玉无缘陡然长剑一摇,挑起萨黄袍就向七星道人掷去。七星道人一臂拦下萨黄袍去势,眼见霍扶琴和戴白衣又被送来,他只得送出一掌,将萨黄袍送出,这股内力发得正好,萨黄袍和霍扶琴与戴白衣两人一撞,各自解开穴道,七星道人稍自松懈,忽听玉无缘道:“道长功夫,果然厉害,你已救了三人性命,这里还有一个小怪,若你想救,就先打败我再说!”
萨黄袍听玉无缘言语,不禁大笑:“玉公子,你不知道三岁小孩都会背的歌谣么?天下人皆知‘羽仙一,七星二,流觞三,凌烟四,幻梦五,博望六,无缘七,唐老八,顾远九,潘琴十’,你那排名不过第七,纵是流觞大师死了,你也排不到前五,居然想和七星道长比试,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戴白衣点头道:“不错,确是螳臂当车。”玉无缘冷哼一声,亦不多言,只盯住七星道人,七星道人叹道:“弄玉公子真要试试贫道深浅?请恕贫道直言,贫道虽居山中,不问世事,但当年令师名震江湖时,我也是见过的。那时令师功夫,真可谓天下第一,公子如今,毕竟还是年轻了些,但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玉无缘凌厉眼神微收,笑道:“道长教训得是,只是在下未能借剑,现下十分抱憾,若道长能授我一招半式,回到家中,也可对师父言明道长宝刀未老,更可逢人说项,不也是美事一桩么?”七星道人略微踌躇,终道:“好吧,既然公子执意请教,我们不妨就过上十招,十招之内,我不还手,若是公子能割破我道袍,就算我输,反之若是我赢,就请公子放过手中此人!”
“好!”玉无缘连出五指将胡青衫点倒,扔在一旁,另三怪扶起胡青衫,如何解穴均是无功,玉无缘满意道:“若是道长输了,就请道长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说是青城之人,均为沽名钓誉、毫无本事之人吧!”说完,也不等七星道人反应,举剑向他刺去!
玉无缘之剑来势汹汹,当真翩如惊鸿,矫若游龙,一剑出兮气盖世,而七星道人只是一掌拍出,那掌风与剑气一撞,剑弹将开去。玉无缘收剑问道:“道长,我风雨之势尚未发出,不知道长如何来防?”七星道人从容答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然我安如泰山,自能巍峨不动。”
“山之道么?看我愚公移山!”玉无缘不再犹疑,数剑射出,铮铮数响,剑走弦音,更有飓风之势,声浪涌来,七星道人轻吟:“闻弦歌而知雅意。”出手轻轻一拨,那剑搅起的音波本自往外荡漾,却被一下拨乱,反而朝玉无缘打去。玉无缘身受这一击,剑不变势,又刷刷数剑,如暴雨来袭,更搅轩然大波。七星道人在那劲风中摇摆不定,明灭晃动,只是倏忽一推,这一推看似轻巧,但却带上奇劲,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那剑气送了出去,玉无缘接连几剑,终是无功而返,只能抽身回退。
“此剑亦能挡乎?”数到最后一剑,玉无缘猛然问,一剑平平掠来,看似寻常最奇崛,第一次逼得七星道人不偏不倚一指顶上,指尖被削破,滴血流逝,一星红点翩跹。剑不迟疑,直至手臂,划上对方衣袖,却如遇金石,被那内力一震,激退开来,玉无缘见那衣袖宛然如前,并无一丝破损,终道:“道长内功果然天下无双,居然能同时将内力蕴于周身和身体发肤所触之物。今日,是玉某人输了,来日若有机缘,当再请教。”说完便要离开。
“公子且慢,”七星道人迟疑道,“贫道适才与你交手,感觉你体内真气虽然深厚,但是过于杂乱。以公子之能,本该驾驭真气,却有几分为真气所驭,不知贫道所言,是否属实?”
“是又如何?”玉无缘停步转身,不置可否。
“公子引导这些真气,暂时虽能驾驭阴阳,往后却须平心静气。若心气太躁,不能冲淡人生苦味,必要受这些真气之苦,要解此苦,只怕公子非得淡泊名利不可。”
“纵道长说得没错,我也不可能望峰息心,所谓年少轻狂,我宁死于扬名立万之时,不可苟活于草芥之间!”玉无缘抛开长剑,负手轻咏而去,不顾崂山三怪追喊:“你还没解开我们老四的穴道呢!”
七星道人微叹一声,走到胡青衫身前,三怪连忙让开。他按住胡青衫手腕,七星道人虽无玉无缘所学庞杂,并不知是何派点穴之法,但正所谓一通百通,略想一二,已然明了,随手点上胡青衫颈部下关穴,胡青衫立时活动如初。
戴白衣惭道:“今日多蒙七星道长出手,若非道长,我四怪性命不保,以前得罪之处,还望道长见谅。”七星道人道:“那些事不提也罢,我只想问戴老大,你们所救那人真是我徒弟?”
“确凿无疑。”萨黄袍嚷道。七星道人白眉紧锁,遥望远山,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月女被沈踏浪扶进房中,她有一瞬走神,以为扶自己的是方文初,然而眼神一定,终又想到方文初死了。迷迷糊糊地,她本来热得要冒火的身体渐渐凉了下去,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忽然想到:“莫非我真要死了么?”
沈踏浪为她擦去唇边血迹,然后探她脉搏,不禁微咦了一声。月女本要多想那声惊叹的意思,又被一夜打坐和一场恶战累倒,慢慢睡去。
约莫日上三竿,她才缓缓醒来,沈踏浪已然扶着床边睡着。她感到自己丹田一股充沛之气化开,突然间特别饿,失去了好久的食欲回来了。沈踏浪忽地一动,醒了过来,笑道:“湘姑娘,你好了。”
月女点头,挤出一丝笑意:“不错,可是我为什么会一下子……”沈踏浪将窗子放开,日光从外面投进来,更有清新的微风拂来,他解释道:“我猜想,虽然你在当时并未将阴阳完全逆转自如,但却因为圣灯亭一夜阴气得入体内,你已收到足够阴气与阳气相抗。与玉无缘交战,正好激发了你内中潜能,阴阳之气互抵,故而那股躁动之气消去,反而最终达成和谐之境。”
“文初,终是死了么?”月女似是没有在听,转而问道。沈踏浪羞惭道:“方公子只怕极难生还,湘姑娘还请节哀……”月女泪落下一滴,道:“道长不必多说,我都懂的,人不就如尘埃一粒,死生皆是一瞬之间,只是我心好痛……”突然又说不下去,她就默默地任泪流下。
“那是你师父?”月女倚在床前,半晌问道。
“是。”沈踏浪不敢正眼看她,想想又道:“若是师父知道我……恐怕……”
“你不必解释,我都能知道的,想当年我为玉无缘手下,把他当作师父一般,也从不敢违逆。你要知道,有个人可以敬畏终是好的,你就不会因为太放肆而为所欲为。”月女顿了顿,又道:“今日不是借剑结缘么?道长怎可还在此地?”
“我看湘姑娘你还没醒来,不敢就此离去……”沈踏浪支吾道。月女问道:“有吃的吗?”“有的有的,锅里还有一碗粥,我去热了拿过来!”见月女点头,沈踏浪为她关上门,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他从灶房里端了粥来,却见房里空空如也,那女子已飘然而去。他本忐忑不安的手突然松下,那碗粥落在地上。
月女在林中飘荡,像是失了魂一般,如今她可随心运功,轻盈更如飞燕,然而心似是死了一般。她不由得转到圣灯亭山崖下,寻了半天,找不到方文初尸首,忽有一丝希望燃起,继而又想到,只怕是野狗将他尸身衔了去,或是这山下人就此将他埋了。想来想去,方文初本就没多少内力,如此万丈悬崖,又岂能活命?她忽而掣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颈项划去。
却听叮铃一声,手中匕首被人弹开,她冷冷盯着来人,问道:“你想如何?”
来人微微一笑:“我只问你,到底想不想杀玉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