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缘从容收手,闻言一笑:“你不是不知道,宝剑动星文,该有七重,这,便是第七重。”“不可能!”苏博望辩道,“师父不会将第七重教给你的!”玉无缘斜眼睨他,摇头叹道:“至今你还是不信吗?师父一代剑圣,岂能身后无人?你若一去,不就只有我了吗?”
苏博望愣了半晌,神色灰败,问道:“那这一剑,又叫什么?”“师父说这一剑叫‘弹指红颜去,岁月催人老’。”玉无缘如实道。
“‘弹指红颜去,岁月催人老’?不错,老将一战若未能立功勋,当是承蒙圣恩赐死,而若是立下功勋,却得卸甲归田,一何苦哉?”苏博望微悟,又点头道:“果然虽无鱼肠,你亦能赢我,今日一败,我也不想再与你争剑圣之名,你代我好好照顾师父吧。”
玉无缘瞳孔收缩,心中蓦地一痛,应道:“你放心,我必定好好照顾师父。”苏博望闻听此言,心满意足,也不拾落地长剑,径直去了。
苏博望走了良久,玉无缘眼神一转,看向沈踏浪,沉声道:“这位小道士看了这么久,不知是不是学到了一招半式?”沈踏浪既知已被发现,生怕月女和方文初为他知晓,索性也就不再隐瞒,走出来笑道:“玉公子剑法果有令师之风,在下实在佩服。”玉无缘哂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见过我师父?既然是猜测,就该与旁人偷言,不该对我道来,既然道来,就是要逼我动怒了。”
“公子此言差矣,”沈踏浪拈指道,“这不过区区美誉之辞,如何又能惹公子一怒?”玉无缘哼一声道:“所谓美誉,不过浮云;所谓猜测,就是胡说。你胡说来我胡说去,即成道听途说,你们道家讲的是道,又岂能让这道被胡说?修道之人,最讲求真,又何能滞于假道?来来来,本公子就奖道士你三个嘴巴,速速过来受赏吧。”
沈踏浪愤道:“公子果然好不讲理,天下凡事都绕不开一个理字,而老庄之道,则相对虚幻,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庄周化蝶,可谓是玄之又玄;鼓盆而歌,却有些不近人情;庖丁解牛,可说是游乎心灵;望洋兴叹,又可谓道外有道。敢问公子要讲何种道呢?”
“既然都是虚幻之言,你们又何必为此幻而修炼?”玉无缘心道此道士伶牙俐齿,却不由被他之言牵着走下去。
“公子方才不已然说了人生本幻么?我道家看透人生虚幻,自在此中寻道。”沈踏浪微笑道,“况且庄周说道每下愈况,道在何方?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尿溺,更是无所不在。公子所谈之道,又在何方?”玉无缘一时竟无言应答,只笑道:“好道士,歪理你倒讲得通。既然你惹得我不高兴,我就送你去见你祖师爷,你不妨和他细说道为何物!”
玉无缘向来是笑意愈大,杀意愈大,凡与他作对之人,皆要杀之后快,此时笑意一歇,手已向沈踏浪抓来。沈踏浪出剑疾拦,玉无缘掠动身形,逼得他招招受制,落入险境。
方文初远见玉无缘要对沈踏浪痛下杀手,不由立起身来,月女此时尚在运功紧要关头,脸色竟有些恢复正常的样子。方文初心知若要她完全运完此功,只怕还要一段时间,而沈踏浪就要不敌,只怕丧命于玉无缘手中。霎那间千万个念头转过,狠下心来,对月女道:“小湘,今日我若不帮沈道长,一生都不会好过,你自己保重。”身形一跃,一掌向玉无缘拍下。
玉无缘头只一偏,看到方文初,笑道:“来得好!”一掌逼退沈踏浪,另一掌抵上来掌,方文初只觉瞬时双手尽皆麻了。玉无缘不等沈踏浪手中剑逼来,又是一掌拍出,方文初浑身被那内力一震,狂叫一声,身子竟向山崖下摔去。
此时月女蓦地双眼大睁,喊道:“文初,不要!”她直向方文初跃去,仍是抓不住他一片衣角,只能趴在崖边看爱人落下万丈悬崖!
玉无缘见月女现身,心中亦是大惊,一掌击开沈踏浪,身形落在月女身前,低头道:“我没料到你也在这里。”“你没料到,”月女泪流满面,“你当然不会料到,你永远都料不到,想不到当年那般千依百顺的小月,如今居然敢挑战你的威严,成为魔教潇湘使。你也料不到,我不再喜欢你,而是恋上一个柔弱书生。更不会料到,我现今只想杀了你!”
“杀了我?”玉无缘眼神一紧,冷道,“你以为那天在三峡上,没有我你会能活到今天?”
“什么?”月女一愣。
玉无缘叱道:“若非我故意对那小子使‘三寒散命掌’,然后给你和他阴阳互补的机会,你怎么能活到今天?若不是为救你,我当即就让他毙命!”“那便如何?”月女怆然道,“你杀了他,我也不想活了,你若仁慈,不如也赐我一死!”
玉无缘瞠目结舌,沈踏浪急道:“湘姑娘你岂可如此!方公子拼了一命,也只为换你活下来,你若是轻易求死,又怎能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月女呜咽道:“是么?我刚才运功到关键时刻,若非这姓玉的一掌将他掀下,我也不会强自收功,现在的我,只怕没有活路了。”沈踏浪出声轻唤;“湘姑娘……”
月女忽地在两人目光中站起来,仿若不理周围众人,笑道:“不错,纵是我死在此地,也要拖你这奸贼下水!”手中三道黄光向玉无缘飞去,玉无缘见那暗器来势如狂,竟也不敢硬接,连退三步避开暗器。此时月女捡起苏博望的长剑,又是一剑射来,玉无缘双指一夹,定住来剑,低声喝道:“不要逼我!”
月女根本不理会他言语,忽然放开这剑,一掌向他拍去,玉无缘避无可避,只得与她对上。只感对方根本不顾死活,已将内力提到十重,他使上吸功大法,勉强抗住对方。月女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想要这内功很久了吗?今天统统送给你!”那内功拼命向他涌来,他感到浑身仿被灼伤一般,想必对方也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得不撤掌后退。甫一得缓,沈踏浪的剑又攻来,他身对两敌,处处避让,被逼到悬崖边上,终于狠狠道:“是你们逼我的!”
玉无缘足下发力,忽借崖边一纵,越过两人,手中取过玉笛,向两人攻去,他这时全力施为,打得两人步步后退,怒道:“今日你们既然想要杀我,我也只有杀你们这一条活路了!”月女仍是疯打,沈踏浪偷瞟一眼月女,心道:“今日若是真死在这里,倒也不枉,只是不知她知不知我心中所想。”
不过十招,玉无缘忽缠上月女手腕,将她手中长剑夺过,一剑向沈踏浪刺去,沈踏浪只觉此剑虚中有实,实中带虚,明明是要避开,却只能被那一剑压住去势,然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微叹一声:“我命休矣!”闭目待死。
然而那剑本要刺入他颈项,忽地拼命收回,沈踏浪被月女一拉,险险从一阵暗器中避开,玉无缘亦往另一边掠去,屈剑西指道:“崂山四怪,你们居然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西首走来的正是崂山四怪,霍扶琴一笑:“弄玉公子还怕被奴家伤到了么?”玉无缘作势欲呕:“您都一把年纪了,莫非还不知‘羞’字该如何写吗?凭你那三脚猫功夫,也能伤到我?”霍扶琴眼神一寒,拉了戴白衣袖口,对他道:“大哥,奴家不依,那小子居然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戴白衣面上微窘,扯回衣袖,柔言道:“二妹,看我来为你讨回公道!”“好,”霍扶琴心满意足,笑道,“咱们把那小子的肉拿来下酒!”月女与沈踏浪一听,均觉恶心也极,可是崂山四怪面不改色,戴白衣拔出长剑道:“久闻公子威名,今日崂山四怪且来请教!”
“你们有什么本事,竟敢妄自托大,找我请教?”玉无缘面上一寒。
萨黄袍扬声道:“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出手,只要你放过那道士即可。”“那却为何?”玉无缘奇道,“莫非他对你们有恩?”
“倒也不是,”戴白衣一笑,“我们前几日和这小子还有他师弟动武,只打了个平手,若你今日杀了他,我们就不能报仇雪恨,崂山四怪不就名声全无了?公子你说该不该放人?”这理牵强至极,玉无缘只道:“那我现在把他交与四位,你们杀了他不就行了?”戴白衣摆手道:“那可不行,我们要他和他师弟两人,你若给了一个,还得再捉一个来!”
玉无缘怒极道:“好,你们崂山四怪居然敢戏弄本公子,今日我就把你们这四双猪耳,统统割来,四只猪嘴,一齐切下!”手中长剑一扬,就向四人劈去。
崂山四怪仓皇应敌,他们四人本就不能同心,这时玉无缘来势汹汹,阵势顿时一乱,只能勉强躲开玉无缘手中长剑。月女和沈踏浪急要赶上相助,萨黄袍却一掌将月女推开,喝道:“小娘皮碍手碍脚的,少来管我们崂山四怪的事!”
沈踏浪接住月女,眼见崂山四怪就要不支,却硬不要两人帮忙,心中实在奇怪。但看四人入险,却不能帮上忙,更是焦急不已。正当此时,忽听远方笑声传来,来人念道:“自为青城客,不唾青城地。为爱丈人山,丹梯近幽意。”
玉无缘识得厉害,猛地收剑,袖手而立。沈踏浪一牵月女手,道:“师父来了,快走!”月女恨望玉无缘一眼,稍一犹豫,还是去了。惟余下青城四怪本被玉无缘长剑牵着转圈,忽然一停,失去轴心,四人被甩到地上,兀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被玉无缘长剑虚指,点上穴道。
一袭修道青衣,从山中直飘过来,仿佛竟不踏地而走。不过片刻,此人落在玉无缘身前,他眉发皆白,捻须而笑。玉无缘拱手道:“原来是七星道长,今日是借剑结缘盛会的第一天,道长不接客,却来山中闲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