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都城 寿春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齐明。
苏秦披散着须发,牵着马走在闹市之中。
一个夜市摊上传来吵闹声。
苏秦寻声牵马走过去,透过围观的人群,便看见张仪、俞瑜和屈楚被一群气势汹汹的男青年围在一张桌前。
一名衣着华丽的男青年阴阳怪气地道:“怎么着?本少爷年少多金,凡是看上眼的姑娘从来没有不顺从的。今天少爷我就是要让这两个小妞陪我饮酒作乐,你一个穷酸要是识相的话赶快滚开!别惹本少爷真的发火!”
另一个男青年帮腔:“两位小妞长的花容月貌,何必跟一个穷得掉渣的穷小子在一起胡混呢?我家少爷看上你们,是你们天大的福份啊。”
俞瑜冷冷地道:“你家少爷算哪根葱,也敢恬不知耻地在这里瞎嚷嚷?”
男青年:“我家少爷出身名门…嘿,嘿,跺一跺脚这条街都要大地震!”
屈楚面无表情:“别光说不练。有种的就跺给我看看。你敢跺哪只脚,我就砍你的哪只脚,你若双脚一起跺,我就把你宰了喂狗!”
张仪喝着酒,根本无心理会眼前的一群人。
华服青年吞了一口口水:“…两个小妞很辣,本少爷就喜欢又野又辣的。小的们,给我上。”
一群男青年纷纷拔剑冲上前。
俞瑜和屈楚同时拔剑,起身三下五除二击落所有的剑,把一群人全部打翻在地,然后把华服青年踢跪在张仪面前,把剑交叉架在他的脖子上。
华服青年脸色剧变,上下牙不停碰撞:“……大哥…大爷……放…放过我…放过我吧……”
张仪瞅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古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你认为呢?”
华服青年:“…不…不敢……”
张仪:“你是否杀过人?”
华服青年:“…没…没有……”
张仪:“你在本乡本土称王称霸,无非也就是狗仗人势敢痛打别人一顿。可是有一件事情你忘了。异乡来的人随时可以杀了你远走高飞。你自认自己的这条小命值多少钱?”
华服青年冷汗淋漓:“…一…一文不值…大…大爷…放过我吧…我…我以后…再…不敢…不敢为非作歹了……”
张仪叹了一口气:“你走吧。你还年青。以后别动不动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俞瑜和屈楚收剑回归原位。
华服青年带着一干人抱头鼠窜。
围观的人四散。
苏秦牵着马走过来:“张兄,两位妹子,别来无恙!”
柴棚中
苏秦坐在一个大木桶中沐浴,张仪适时给他加添热水。
张仪:“从前我每漂泊到一地,当地的朋友都会为我准备一大桶热水,让我洗刷风尘。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种极其普通的款待?”
苏秦:“友谊总是在最细微处散发着温暖。我想,在这种时候说谢谢是多余的。”
张仪:“五年不见,你变得成熟多了。”
苏秦:“这几年我浪迹天涯,多多少少见识和经历了一些事。在旅途中,我碰到过一些可以安身立命的机会,有的机会能给我带来财富,可是我都放弃了。我似乎只是为了赶路而赶路,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张仪浅浅一笑:“一个真正的漂泊者在旅途中从不计较得失。”
苏秦:“或许这是因为漂泊的人永远不清楚自己真正在追求什么!”
张仪深沉地道:“生命永远只有一种固定的模式,但人生从来不是一条直线。就像你走过的路,弯弯曲曲,没有尽头。无论走哪一条路,有时候也许你会认为自己是在寻找一个理想的归宿,实际上在有感知的每一分钟,你在寻找的都是出路。我能理解你的困惑。因为你所探寻的路,总有一小段或一大段没有路标。”
苏秦:“这很痛苦。”
张仪:“痛苦是人生最精彩的一部分。”
苏秦:“那人们乞求的为何往往是快乐?”
张仪:“一锅水架在火上,要沸腾需要承受煎熬,慢慢汇聚热量。一滴冷却的水是永远不会快乐的。”
苏秦:“你快乐吗?”
张仪点了点头:“当然。因为我始终对这个世界充满热情。”
郊外
白云悠悠,微风轻拂。
张仪和苏秦在草地上漫步。
苏秦:“在天下列国之中,楚国是拥有最大的土地和最多人口的国家。张兄,你在这个国家能呆这么久,想必非常看重这个国家。”
张仪微笑:“几年前,我把璐璐送到楚国,交给她的爷爷奶奶,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国家的原因,主要是想看看它会如何改变。所以,我才在相国昭阳门下充当了一名卑微的门客。”
苏秦:“以你之才,应该不是一个卑微的人。”
张仪:“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卑微的,崇高的是理想。历来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奋斗的人,除了在贪婪的陷阱中越陷越深之外,最终都一无所有。如果只是把自己的才华仅仅当成一种摄取财富和填补欲望的工具来使用,那么自己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一件工具。所谓的君子和小人共同的悲哀之处,就在于此。苏兄,我的人生经历只给了我一个启迪,那就是别轻易给自己归类。”
苏秦:“我有同感。”
张仪:“我今天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结识一个人。”
苏秦:“谁?”
张仪:“屈原。”
苏秦动容:“屈原先生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我真的能见到他吗?”
张仪点了点头:“他经常到郊外吟诗。毫不夸张地说,他是天之骄子,是普天下最有智慧的人。同时,他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敢于质问苍天,敢于质疑命运的人。可是他不值得你崇拜。”
苏秦:“哦?”
张仪:“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他偏执地强调自尊和荣誉。他企图超越生命的卑微,执拗地追求纯洁和崇高的光环。他喧泄生命的苦难,排斥和控诉人性的拙劣与卑鄙,却又在绝望中无限矛盾地向苍天乞求赐福于人类。他是痛苦的化身。可是他的痛苦充满悲愤而不是热情。所以,他伟大而孤独。一个孤独的人注定无法改变一个国家堕落的命运。你认为呢?”
苏秦认真地想了想:“你说得对。”
张仪:“现在你是否真的明白,不要轻易给自己归类的道理?”
苏秦点了点头。
张仪停下脚步,诚挚地道:“如果你指望自己的一生不至于虚度的话,应该崇拜的人是商君,不是屈原。”
苏秦:“你是否暗示我去秦国发展?”
张仪笑了:“一粒种子,总是会随风寻找适合它生存的土壤。”
苏秦亦笑了:“我突然有种感觉,幸亏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敌人。否则,你太可怕了。”
张仪:“如果这个世上有什么绝对的事的话,那就是人最大的敌人绝对是自己。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是对手。对付对手的方式永远不止有一种。若天地间只有友谊和仇恨,那未免太单调了。”
苏秦:“确实。”
张仪:“瞧,屈原来了,我们去见见他。”
两人移步向屈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