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区里面很安静。
安静的立在一旁的路灯杆呈现出一条竖直的波浪形,发出暗淡的银色光,就像个娇羞的姑娘似的,低垂着眼眸偷看路中间牵着手的我们。
各种颜色的光线从旁边设计独特的小楼的落地窗里面倾泻出来,偶尔能听到房子里传出来的高低不同的各种声音,生活气息十足。
皎洁的月光照在雨后地面积出的浅水洼上,亮晶晶的,踩上去有软软的“呱唧”声。
郊区的空气很好,清新得沁人心脾,更让环境显得安逸随和。
然而即使周围如此安逸,我内心里依旧忐忑不安,脑子里全都是仝尧刚刚对司机大叔说那句“明天早上”时脸上闪过的那狡黠的一笑,以及那笑容深处可能蕴含的深刻意义。
谈恋爱嘛,总要有点付出,有点激情,虽然我也不是非要柏拉图,可是……这两个人的事儿,你总得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吧?好歹,好歹也让我做个准备什么的才好碍…
我低头盘算着今天晚上可能发生的一切可能以及一些防范措施,一直没有说话,仝尧牵着我的手的那只手的食指,正不自觉得摩挲着我的手背,很痒。
我悄悄偏过头看他,他目光明亮,目视天空,嘴角浅浅的勾起一个角度,像是心情很好。
或许感受到我的注视,他也偏过头看向我。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相看两不厌的姿势走了半天,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月光下他那张好看的脸半明半暗、棱角分明,我的心跳又一次没出息的加快,仝尧却忽然笑开,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近视的?”
“= =……”
——此时此刻此情此境,难道不是应该出现偶像剧里面类似于“你……我……”、“我们……”、“那个……”这种欲说还休涵义深刻娇羞煽情的句子吗?
无奈此时的仝尧表情纯良得好像幼儿园小盆友,我暗自谴责了一下自己猥琐的内心,马上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大概,小学四五年级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那么早啊,”仝尧感叹,“那你的童年,肯定错过了很多精彩。”
“唔?”我奇怪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嗯……”仝尧垂下眼帘,轻蹙双眉,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也不算是错过了。也许你经历的那些,恰好是我错过的;我错过的,又偏偏是你觉得最美好的。”
“……”我对他绕口令式的这段话理解不能,无奈的继续保持沉默。
目的地似乎很远,四周不够明亮,拐了几个弯儿之后我这个路痴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遂转移话题,一手捏着衣角作娇羞状,“那个……仝尧,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我们今晚上散步的地方,是不是太远了点儿?你知道期末有些事抓的很严的,万一今晚上查寝……”
听了这话,他果然脚步顿了一顿,“啊,对碍…”后又忽然换成笃定的语气,“不过你放心吧,今晚不会有人查你们寝的。”
“怎么会?”我急了,“上个学期期末时就连查了三天,苏苏被抓到一次,加权扣了2分呢!”
仝尧狡黠一笑,“我不在学校,谁会查啊?”
“……”
这话真没错,查寝这种事,向来都是归学生辅导员管的来着。= =
我们在角落里一处别墅门口停了下来,仝尧摸出钥匙开门,我心不在焉的打量面前那扇雕花精致的大门。
屋子里很黑。
刚一走进去,仝尧就一把按住我。
后背贴在墙壁上,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更让他的呼吸显得撩拨而灼热。
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扣着我的后脑带向他……
湿滑的舌头以不容拒绝的力度探进来,把我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只剩下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几声让人脸红的呜咽……
残留于他齿间的酒香在我嘴里化开,彼此的呼吸声声交错。
有什么在慢慢流失,有什么在慢慢膨胀……
我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的想要抱紧他,黑暗的房间里,听到的是仝尧比我还剧烈的心跳声。
“……那个,”我绷紧了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把仝尧推开一点点距离,低着头咬咬嘴唇,说,“……仝尧,要是你真的,真的想的话,我今天……所以你可能得采取点儿措施……而且,我……”
仝尧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双手慢慢的收紧,搂住了我。
我听到他慢慢的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然后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半天才说,“不是,奈奈,刚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那他带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放开我,伸手按开墙壁上客厅灯的开关,视野的骤然一亮让我禁不住眯起眼睛,我这才发现,这栋别墅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除了四面和头顶是白色的墙壁,除了脚下灰色的地面,连那些房间门都只是一块最普通的门板,虚掩着。
好在这里很干净,没什么灰尘,要不是刚刚已经看过了外面的高级配套设施,我甚至会以为自己身处在什么废弃房屋里。
我疑惑的看向仝尧。
仝尧笑笑,在我脸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牵起我的手,“跟我来。”
他拉着我爬上楼梯,一直走到三楼,推开一扇门。
仝尧打开灯,我看到这里实际上是个阁楼,房间很大,正对着门的墙壁上靠着一个大书架,上面书不是很多,角落里一张书桌,摆了一台电脑,再旁边是一张很简易的床。
阁楼的房顶也很高,斜斜的开了一扇很大很大的窗户。
而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对着那个大窗口的地上,并排摆放着的三个三角支架,和支架上一看就知道十分精密的仪器。
“这个,这个……”我指着那个玩意儿,觉得脑筋有点打结,“是照相机么?”
仝尧“噗嗤”一声笑了,“你见过那样的照相机么?”然后他轻轻掐了下我的脸,说,“那是天文望远镜。——奈奈,我是带你来看星星的。”
我傻乎乎的张大嘴巴,看着仝尧走过去,坐上望远镜前的一个高脚凳子。
他先用块软布擦了擦镜头,然后向幽深的镜头里看过去,一只手调整角度,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扭动上面调焦轴,来来回回几次之后,似乎对效果满意了,才转过头对我说,“奈奈,过来。”
我立即蹭了过去。
仝尧从后面圈住我,我望向镜头里面,他在我耳边轻声问,“看到了么?”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只是那一眼,我就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我从来不知道夜晚的星空可以那么漂亮。
大大小小的、隐约透着各种颜色的光点,密密麻麻的铺洒在夜空之上,夜空无垠的深蓝色被远近不同的星光点缀得仿佛没有尽头;银河真的像小时候的课本上所写的那样“如同一条银色丝带横穿夜空”,蜿蜒的流淌着,那种灿烂和恢弘,低调却令人震惊得冲击着人的视觉和内心!
宇宙的浩瀚和神奇,仅需一眼,就再也不必更多的解释。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仝尧轻柔的笑,“漂亮么?跟你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吧?”
我兴奋得两眼冒光,“太不一样了!我似乎有好多年……不不,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看的夜空!”
“嗯,你喜欢就好。”仝尧在我耳旁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调整着镜头的角度,“来,我教你认识一下真正的夜晚。”
“……看到没有?那个很亮的星星?”
我叫道,“看到了!好大好亮呢!”
“那就是织女星,”仝尧说,“跨过银河,它对面的另一颗很亮的,就是牛郎星。这个故事,不用我重复了吧?”
我唏嘘,“他们还真是隔河相望啊~”
仝尧摸摸我的脑袋,“往这边看,还有一颗比较亮的,叫天津四。”
我感叹,“噢?好奇怪的名字。”
仝尧说,“这三颗星星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所以有个称呼,就叫做‘夏季大三角’。”
“这名字也太俗了,” 我撇撇嘴,“难不成还有‘冬季大三角’?”
“当然有啊!”仝尧被我逗笑,“这是夏季星空图上很重要的标识,很多星座的位置都是根据‘夏季大三角’来定位的。”
“诶?星座?”我兴奋起来,“那能不能看到天蝎座?我要看天蝎座!”
“当然能啊!天蝎座最好认了,”仝尧连天文望远镜都不用,直接用手一指天边,“那个,就是天蝎座的主星。旁边还有几颗亮星,像个倒过来的大问号,那就是天蝎座的尾巴。”
“哪里有问号?”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没有望远镜,夜空在我眼里恢复成了迷蒙的深蓝,只有几个极显眼的亮点。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仝尧为什么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近视”——近视的人,即使戴着眼睛,也是有可能看不清楚星星的。
我睁大眼睛,“这也太抽象了,一点都不像只蝎子,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也太强大了!”
仝尧宠溺的笑起来,“来,再看看其他的。”
星空浩渺,遥远无边。
那个夜晚,是我大学生活中,甚至这一生为止最快乐的一个夜晚。
后来看累了,我们就一起躺在那张又窄又小的床上。仝尧一手搂着我,闭着眼睛,却没睡着。
我说,“仝尧,我觉得,跟宇宙比,人真的很卑微也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当然啊,”仝尧有一下没一下的摸我的头发,“所以,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里,看看星星,然后就会发现,其实那些事也不过如此,那些让人低落或气愤的事儿,也没什么好怨念的。”
顿了顿,他睁开眼睛看我,“——最重要的是,茫茫宇宙这么大,居然让我遇到了你。”
我愣愣的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睛才是这个夜晚最亮的星。
“那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来么?”我问,“那以后,如果我心情也不好,可不可以也带我来这里?”
“不好,”仝尧把我的脑袋按到他怀里,“以后你心情不好,先要告诉我才行。”
“真霸道,”我伸出手指头捅他的肚皮,“说起来,有些事还真的很玄妙……如果当时你不是我们的学生辅导员,说不定我到现在还不认识你。”
仝尧轻声笑了笑,没有说话,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声轻浅的在我耳边响起。
我不依不饶的推推他,“喂,你是不是前一天晚上做梦,有位老神仙告诉你说:‘明天某某班某某同学与你有因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才来做我们班学生辅导员啊?”
仝尧说,“不是的。”
我吸吸鼻子,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浪漫,“那是为什么?”
“唔……”仝尧轻轻蹙眉,严肃的说,“其实,做辅导员助理有钱拿。”
“……”
我气得挠他痒痒,仝尧一边笑一边躲,最后实在忍不住,从小床上翻了下去。
翻下去之后,他就去书桌旁打开了电脑,不知道开始捣腾起了什么。
天已经蒙蒙亮,深蓝的夜色也被阳光渐渐冲淡。
我困的迷迷糊糊,看到仝尧坐在床边,对我说,“奈奈,来看。”
我不太情愿的睁开粘糊糊的眼睛,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好的星空图的照片,中间是倒挂问号形的天蝎座,右下角有一行银色的行楷小字——
“送给奈奈——仝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