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我继续跟在湛帅宇屁股后面,一边打量着四周金碧辉煌的墙壁和脚底下印花长毛的地毯,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在这喝粥如喝血的大酒店里吃一顿要用多少银子。
我对抽象的数字不是很敏感,因此把那个估计的数字换算成了桶装雀巢金盾3段奶粉——那些奶粉桶足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如果把奶粉桶的铁皮剪开的话,也足够搭一个过家家玩的小房子,还是那种双层带花园的小别墅……
一想到这一顿饭即将吃掉一栋别墅……身为无产阶级未婚妈妈的我感到十分肉疼。
推开一个包间雕花精致的红木门,就看到里面一张大圆桌子旁围坐了七八个男男女女,桌子上已经上了四个冷盘,看样子还没人动过。
对着门口的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人看到我们马上“哎呦”了一声,“我说帅宇啊,你这总算姗姗来迟了,这都几点了!哥儿几个等你等的都前胸贴后背了!”
立即有人附和,“来晚了要罚酒啊!罚酒罚酒!”
说着就有人开瓶盖倒白酒,哗啦哗啦一下子就满了好几杯,好像那是白开水不要钱似的。
湛帅宇的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一点波澜,“不好意思,刚去接她的时候路上堵车。”
说着,就把我从他背后掏了出来。
似乎刚刚进门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人的存在,这时候突然几道目光唰唰射在我身上,我顿时感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只得扯起僵硬嘴角干笑两声,“大家好,内什么,我……”
“你坐那吧。”湛帅宇指着一张椅子,冷冷打断我正在酝酿的自我介绍,并且命令道,“屋子里热,先把外套脱了。”
= =,热烈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被他两句话就给浇灭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规矩的坐下。
刚刚那个说话的男人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目光,又看看湛帅宇,说,“帅宇,不介绍一下?”
“林奈,”湛帅宇好像挺无所谓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一桌子人说,“J市人,跟我一样。”
“哦~”那个男人发出一个拐了好几个弯儿的声音,仿佛对什么恍然大悟一般,隔着桌子对我伸出右手,“你就是林奈~我叫薛泽鸣,久闻你大名~今儿总算是见到你一面了。”
薛泽鸣笑起来有点雅痞的样子挺有亲和力,于是我也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哦?我孤陋寡闻,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不知道你在哪里听过我?”
“那可多了!”薛泽鸣说,“比如说那时……”
“泽鸣,”湛帅宇忽然叫了他一声,“人到齐了吧?让服务员开始上菜吧。”
“哎,就等你了还能没到齐吗?……你们看到了吧?这小子就会指使我,我都说他是最无赖的你们谁都不信……”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薛泽鸣还是把服务员叫了过来告诉她“开始上热菜”,能看出来他跟湛帅宇的关系是真的挺不错。
菜上的很快,七七八八摆满了一桌子,香喷喷的。
薛泽鸣端着酒杯在桌子上磕了两下,站起来说,“来来~咱大家先别急着吃,都把杯子端起来,帅宇回来了,咱大家都很高兴,也很久没聚在一起了,这一杯革命的小酒喝起来啊~!”
一桌子人响应号召,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
我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个高脚杯,一个装了红酒,一个装了饮料,犹豫一下,我拿起了那个装红酒的大杯子。
清脆的碰杯声之后,大家一扬脖子,酒杯见底。
( ⊙ o ⊙ ),我顿时惊呆,喂喂,那可是白酒啊!
这也太豪放了吧?!
湛帅宇一杯酒下肚,看了看端着杯子石化的我,放下酒杯顺手捞起旁边的饮料,换掉我手里的红酒,“你个小孩瞎凑什么热闹。”
小孩……
= =,我对这个称呼感到言语不能,腹诽道,你要是知道我儿子都一岁多了该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湛帅宇还真当我是小孩,我吃水煮虾他嘱咐我要扒虾皮,吃干烧鱼他嘱咐我小心有刺,不许我喝一口红酒,还顺便瞪了一眼倒酒的薛泽鸣。天知道那个据说有美容功效的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湛帅宇除了开始那一杯之外,以“开了车”为借口就没再沾酒。
本来我以为他这些朋友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没想到一群人好说话的很。薛泽鸣还很关切的问了他一句,“你还OK?没事?”
湛帅宇只点点头,不说话。
我仔细想了想,大概说的是离婚的事吧。
来人除我之外都是湛帅宇的老同学老朋友,听他们说话,互相间也是很久没见面了,因此一群人喝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虽然做为主角的湛帅宇话不多,但是因为有那个薛泽鸣,以及借着酒精的力量,这个晚饭吃的十分欢乐,以至于从酒店出来之后男男女女都抱作了一团,像是合体的螃蟹一样横向前进。
薛泽鸣酒量算好,但也是很兴奋,一只手搂着湛帅宇的肩膀说,“本来还要一起去唱歌的呢,这帮子人见酒不花他们钱就不要命,喝成这样……”
“算了,我对那个也没什么兴趣,”湛帅宇走到车旁边转身拍拍他肩膀,“今天谢了,你想办法把他们都送回去,我就先走了。”
薛泽鸣贼笑起来,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奈奈,我把帅宇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你的帅宇哥哥哦~”
我干笑两声,被他那个“小奈奈”的称呼叫得浑身发毛,不知道如何回答。
上车之后湛帅宇似乎不太放心,慢吞吞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都坐上出租车差不多都走了,才发动车子离开。
我抱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说,“没想到你还有那样的朋友,挺有意思的。”
他“嗯?”了一声,“你说薛泽鸣?”
我说,“是啊,怎么看你们都不像一类人,他看着很不靠谱的样子,会不会找不到女朋友啊?”
湛帅宇说,“他结婚八年了。”
“……呃,”我= =,“……这个,果然人不可貌相。”
车转了个弯进了马路,已经深夜,路上的车明显比傍晚时分少了许多。
看着面前宽敞的路面,我的思路仿佛也被打开了一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诶?他都找得到老婆,你怎么还不快点再找一个?离婚什么的,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啊,离过一次婚的男人是个宝,不能因为失败的第一次就否定了人生的第二春不是?”
“吱——”
一晃神间我看到前面路口的红灯亮了,伴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没系安全带的我用脑壳跟挡风玻璃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可是还没等我揉一揉我受伤的额头,就看到湛帅宇转过头来,冷冷的盯着我。
他的脸上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到这一刻才发现,有些人之所以表情缺失,是因为他们仅靠双眼就可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就像现在,湛帅宇两眼里冒出的冰寒仿佛一把霜气十足的利剑,不仅让车厢里气温骤降,而且简直要把我刺个对穿,他嘴角绷的很紧,似乎正是震怒的前兆,我立马感觉全身寒毛直竖,连说话都结巴起来,“……那,那个,我不是那个,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你看你都三十岁了,老大不小也确实该找个人……”
后面的话我没说完。
因为湛帅宇看着我,先是轻声长叹一口气,然后……他居然很无奈的轻笑了一下。
仿佛暗夜里忽然生出一道阳光来,他这样一个浅浅的笑容让我顿时觉得轻松起来,如沐春风,略微弯起的双眼是我从未见过的弧度,煞是好看。
这种好看让我失去了语言能力,我丝毫移不开跟他对视的目光。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抬头看到绿灯亮了。湛帅宇转过头,把车又发动起来,稳稳的开在宽阔的道路上。
沉默半晌,湛帅宇忽然问我,“……你觉得三十岁很老了?”
我赶紧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嗯……才三十嘛,怎么会老,男人三十一枝花,你正好开花了,风华正茂呢~”
= =,语无伦次的说完这句话,我偷瞄了湛帅宇一眼,他依然是那张面瘫脸,刚刚那抹淡笑已经没有了,但嘴角已经不像先前绷的那么紧——又或者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在瞎紧张而已。
顿了顿,湛帅宇又说,“有时候我想要的,并不一定是对方想要的。在不确定她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之前,我有时候也会很迷茫,在她面前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或者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尤其,是在被拒绝了一次之后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仿佛是不想再提,但我仍然感到很惊诧——他这是在跟我谈心么?这样沧桑感十足的句子从湛帅宇嘴里说出来,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我想了想,说,“只要知道什么是自己要的就好,人不该没有目标的活着。”
湛帅宇像是仔细体味了一番才说,“嗯,有道理。”
我接着问,“那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么?”
湛帅宇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应该是知道。”
我说,“你想要什么啊?”
湛帅宇没有回答,昏暗的车厢里,只看得到他黑亮的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英俊的侧脸被明明暗暗的光线照得更加棱角分明。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大概我问的太多了,我想,我们虽然很早就认识,但也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愿意跟我说。
沉默了很久,等到我已经找到下一话题想要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奈奈,其实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