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彭晓珍想不到卖肉的这样奸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有理反倒成无理了,就连众人也被他瞒天过海了,心中那个堵呀,越急越是说不出话。
旁边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子站在一旁察颜观色,似乎看出了什么猫腻,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便附在彭晓珍耳边提醒:大妈别急,你越急他越得意,若是急中出错,更是被他抓住把柄。你刚才不是说买了三斤二两筒子骨吗?他怎么一口咬定找了九十一块呢?做生意的斤斤计较,还有二两他肯作罢?怎么着也不会是找给你九十一块钱!况且他之前没有否认找的是八十八块钱,只是在那张假币上纠缠不休,自相矛盾呀。你再想想,他卖给你的筒子骨倒底多少钱一斤?各生意各做法,别人卖三块,他不一定也卖三块。
彭晓珍一经提醒,立即有了回击的主意,她大声说:你不是叫焦大吗?我再叫一声焦师傅你听好,你昨天骗我说,筒子骨卖是卖四块五一斤,看我年岁大了,要敬老爱幼献爱心,只卖四块一斤。
众人哂笑,有人调侃:里面卖三块你卖四块,忽悠了老人还要装慈善献爱心,老板真是慈善家。
焦大睥一眼:别人卖三块,我也得卖三块?我傻呀?谁定的规矩?红头文件上写了吗?嘁,商品经济,随行就市,生意人唯利是图,千古不变的道理。各生意各做法,她愿买我愿卖,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挨你们什么事?我还告诉你,我昨天是卖四块钱一斤了,你能咋样?
马尾辫女孩起疑:咦,不对呀……
一位老者对女孩使个眼色推开她上前问:老板,你不适宜做生意,聪明反被聪明误啦,你亏大喽。
焦大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我不适宜做生意?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亏大喽?笑话!
老者也是嘿嘿一笑:你再算算,你找给她多少钱?
焦大:记得最清楚了,她给我一百,我找回九十一。
老者:你能肯定没记错?
焦大:肯定!
马尾辫女孩暗暗佩服老者的冷静沉着,这一招就断了狡猾的肉老板退路,她最痛恨这种不讲社会公德昧了良心的人了。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该剥去,她必须乘胜追击,揭开骗子的真面目,让这种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其形,让这种丑恶现象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为被骗的大妈讨回公道。
马尾辫女孩聪明着哩,她嘻嘻一笑反话正说:这位大爷说你亏大喽你还不信,四块钱一斤骨头,三斤二两应该是十二块八毛,人家给你一百,你竟找给人家九十一块,不是亏了三块二毛吗?一笔生意就亏这些,十笔呢,二十笔呢,赔钱赚吆喝,得,回家卖房子去吧。你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说说,你适宜做生意吗?
马尾辫女孩无意中说出的话,却戳中了焦大的痛处。这些日子,他正为还房债焦虑,这个女娃儿竟诅咒他生意亏本,还要回家卖房子。他本来就为中了那个老头的招数懊恼,再听了这些让他烦心的话,心里更为恼火,犟驴就要尥蹄子了。
老者不想让矛盾激化,只要为受骗的大妈讨回公道就中,审时度势,对焦大说:看看,瞪眼睛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老者又转身问彭晓珍到底是怎么回事,彭晓珍将昨天的情景重复了一遍。
……焦大:你老人家运气真好,要发财,喏,三斤二两,算三斤吧。
彭晓珍:嗳,你说我运气好要发财,三斤二两骨头就能带来好运啦?
焦大:三斤二两骨头,四八三十二,四块一斤,四四﹙事事﹚如意,找你八十八,八八大发哩。老人家牙口不好,我跟你剁小点。
彭晓珍:你真会说话,听得人心里热乎乎的,麻烦你啦。
焦大:应该的,让顾客满意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筒子骨是刚从前腿上拆下来的,新鲜着呢,嘿,跺起来叭叭响,嘎嘣儿脆。
……没等彭晓珍把话说完,众人哄然大笑,焦大脸上的“草莓”枯萎了,麻脸憋得通红,大声申辩:别听她的,她说谎!
老者:这位大妈的话靠谱,喏,你找的八十八块钱摆在这儿,五十块的假币也搁这儿,老板,你还有什么话说?
焦大强词夺理,头一梗几乎喊起来:你是拉硬架,偏听一面之词,她明明在说谎,你们也信?
老者:嗳,我说这位老板,大家伙儿都不是傻子,只有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傻子。起初你让大伙替你算账,三斤筒子骨,她给你一百,你找回九十一,应该是卖的三块钱一斤,若是这样,这位大妈可能是找错人了,可是你刚才又转口说昨天是卖四块钱一斤了,倒底谁说谎?
马尾辫女孩:不对呀老板,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呐,这倒底是卖的什么价呀?
焦大一时语塞:我,我说了吗?
老者:我问了你两遍,你都一口咬定,大家伙儿都听到了。
众人同声附和,焦大一时成了众矢之的,焦大嘀咕了一句:上了老鬼子的当了。
老者:老板,听我劝一句,做生意要讲诚信,钱称人心呐,我相信你不会造假币,你也是受害者,被人骗了。
焦大若此时就坡下驴,一场风波立马就能平息,他也能博得一片掌声,可惜他辜负了老者的良苦用心,后面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老者继续耐心劝导:你呢,也许是一时大意,误将假币给了人家,赶紧退五十块钱给人家吧。
退五十块钱给人家?说得轻巧,我焦大丢得起这个人么?他自恃没有现场目击者,死不认账,即就是110来了,也不能拿他怎样。
焦大嘿嘿一阵冷笑:我的钱是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贪污腐败来的?这么好拿?凭什么要给她?你们能说出正当理由吗?拉什么偏架?吃饱了撑的!
老者被激怒,焦大拍拍胸:怎么了?瞪什么眼?现在是法制社会,凭证据说话,谁怕谁呀?告诉你,我焦大今天就是寿星佬儿拿大顶,肉头到底了!你还有什么招就都使出来,我接着!
有人劝彭晓珍,认倒霉吧,譬如施舍给乞丐的,昧良心的人骗了这钱遭报应,得一场病不知要多花多少钱呐。
老者也摇头叹息:人无廉耻,王法难治,正压不了邪,讲理的斗不过耍横的,弄不懂了。
梳马尾辫的女孩啐了一口:无赖无耻!大妈,跟这种下三滥有什么说头?走吧,回家吧,下次切切要当心。
彭晓珍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执意要跟焦大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