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门郊外,离野地不远的田畔,二人静默对峙。一人持剑,一人持长枪,长风咧咧,杀气纵横。那持剑之人一身黑衫,留着短短的黑须,二十来岁年纪。另一持枪之人亦如他一般年岁,一身蓝衫,相貌英俊,器宇不凡。他二人迟迟未动手较量,周遭围观之人早已开始起哄。
人丛里,一个少年坐在场边,冷冷地看着场上局势。“哟,小松,快看看,他们哪个会赢啊?”
这问话之人开了个坏头,少年身边数人闻言,立马凑近身子,问那少年。坐在场边的少年被问得有些不大耐烦,他机械地说道:“那黑衣剑客,他会扔出飞剑攻击那人脖颈。”
旁人闻之皆已起兴,遂争相来问。“接下来如何!”“那长枪武士又当如何应对?!”……
少年微微摇头,“不要急,且听我慢慢道来,那飞剑虽直取长枪武士的颈子,但却伤不着他,待他躲过飞剑,便会吐出一道火焰来,去烧那剑客。”
“那烧中没有?”
这答众人疑的少年姓唐,名叫唐悦松,年方十五,自小便有未卜先知之能,常为人预测未萌之事,因而小有名气。“剑客会变出一道、一道水墙、灭了那火!……”
旁人听得不大对劲,“水、水墙……”
那名叫唐悦松的少年继续说道:“那水墙会化作一道巨浪,浪中还有蛟龙……”旁人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禁起疑,少年左手的青年问道:“巨浪、蛟龙,有那么神么?”
唐悦松蓦地起身道:“不好、他们、他们会打得很厉害,还是快逃为妙!”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对峙二人相继出手,手法之快几无人看清,蓦地、一道火焰喷薄而出,尤似火龙,黑衣剑客眼看便要遭难,一阵清凉,黑衣剑客身前百多粒大小水珠顷刻汇集成一道水墙,那火焰瞬间便熄。待火焰熄灭,一阵汩汩响声,水墙又化作一股涌浪,朝对手猛扑过去,犹如汪洋之势。
轰!
一声巨响,风云剧动,大地颤抖。
旷野之上,一头巨兽不知如何冒出,硕大无朋的身躯,老虎的模样,背上却有对红色翅膀。围观之人登时大乱,腿脚快的早已闻声跑远,反应慢些的见着这般怪物也已惊醒,方才一大圈看热闹的人眼下算是四散干净了。独独一个少年还愣在原地,表情惊骇,却没有跑,似是连逃跑的力气都已消失。
那持枪之人纵身一跃,跳至那巨兽头顶,但见他凝视着浪中的动静,似乎水中潜藏着杀机。果不然,那滔滔巨浪之中腾地钻出一条青色蛟龙,黑衣剑客乃清喝一声,亦纵身跃至蛟龙头顶,与那人对峙。
因二人斗法场面甚是壮观,此间状况早已惊动远方城郭下众人,众人自是惊骇非常,然而却又甚是好奇,如此景象,对于忙于市井生活的芸芸众生来说,当真便是神话一般了。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喝彩……
正当远处众人满心以为他二人会大干一场之时,那黑衣剑客竟跃至那巨兽头顶,对那持枪之人挥手道:“喂、我们两个是否太过了?”
持枪之人微微一笑,长枪虚晃,吓了黑衣剑客一番,“连他们的城墙都没倒,何过之有?”
黑衣剑客面露尴尬笑容,“你便是非得城毁人亡不可,我说你呀……”
蓝衣人四下观望,“诶,你看那里,还有个小孩儿呢。”
但见田边一头被震晕过去的水牛旁边,一个被溅了一身泥浆的少年瞪着无神的双眼,愣在田埂上。“就他一个没逃走,是他么?”蓝衣人问道。
黑衣剑客道:“我不大清楚,先问问吧。”
二人收起法术,两头异兽应声消逝,很快,二人来到那被吓得几近痴呆的少年面前,黑衣剑客道:“哟,小弟,别人都跑了,你却怎的未跑?”
少年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蓝衣人道:“莫不是吓傻了……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唐、悦、松。”少年许久才怔怔答道。
“好,唐悦松,还是回答我方才那个问题,你怎的不跑?”黑衣剑客问道。
天上乌云渐退,被吓得半傻的少年也渐渐清醒过来,唐悦松望望他二人,怯生生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打我的……”
“哈哈、我们打你作甚。”唐悦松注意到那黑衣剑客背后所负之长剑,正绽放着淡淡的青蓝之光,一看便知是神仙之物。
蓝衣人上前一步,拍拍少年肩膀,“看来便是他啦,他能知晓未发之事。”
黑衣剑客将唐悦松端详片刻,道:“小子,我二人乃天之使者,说话素来只道一遍,听好,我等见你资质不凡,有心提携,明日拂晓,你便来城北那座小山之巅,我等将传道与你。”说着手指北方那座无名小丘。
还未等少年答话,二人旋即消逝于风中!便如梦境一般……
他二人此番闹腾,早已惊动城中守军,看热闹的民众亦跟着官军前往方才那二人打斗之地,以图多看些新鲜。城门之处,一时人流如潮……
“唐悦松、怎的身上这般脏!?”……
随便应付了爹娘,洗干净了身子,便来到自己屋中,因一时心乱,遂躺下静思。弟弟心渊果然在学堂因跟人打架被先生赶回家,数年前他自己其实也在上学,只是他这般能预知未来的先天异能给他带来了麻烦,正常的生活被打乱,隔三岔五地便有邻里前来求他预测,到最后家人见这实乃发财大好机会,便叫他自学堂回来专门与人预测祸福,唐家自此便多了一份收入。
少年回想方才种种,只觉白日见鬼,“莫非他二人真是神仙不成?”他曾暗暗开启异能,试图窥视那二人的来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又想及方才种种神异,愈发使他相信自己当真是遇着神仙了,白日飞升,驾鹤凌云的神仙传说他听得不少,也很向往,只是无缘碰见(这很正常),而今日这般,他只觉往后的日子将会充满神奇,想及此处,不禁浮想联翩。他看了看案上日历,但见今日乃三月初九,并非什么特别的吉日。
正当少年胡思乱想之际,忽闻得“啪”一声,窗子应声而碎,一团物件冲撞进来,似是机械物件,细细看去,竟是两个机械动物厮打一团!乃是一鹰一蛇,鹰乃木质,通体黄色,那蛇却是一条竹节蛇,通体青色,便似那竹叶青蛇一般,但见这鹰振翅蹬爪,抓捞青蛇,那蛇亦是凶悍,口吐红信,不时倾力反击,与鹰战作一团。
少年看得心惊,乃起身应对,他心中默念一声——“开!”,但见眼前时空流转,未来片刻时辰内将发生之事竟在他眼前自动演绎!末了,眼前情景演绎完毕,少年自语道:“鹰虽凶悍,可竟为那蛇给制住!”
二物战作一团,在地上滚了一圈,复又腾起,冲出窗外,唐悦松追至窗边,但见鹰将蛇身紧紧握住,不时狠啄,不想那蛇竟将整个身子绞缠起来,绞住鹰腿,鹰待要振翅高飞,却碍于蛇缠双腿,一直低飞于两丈高处。唐悦松注意到楼下街上并排站着二人正关注着鹰蛇相斗,左边一人一身蓝衫,乃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右边一人不是唐心渊却又是谁?这唐心渊乃唐悦松胞弟,小哥哥两岁,性子激烈,常在学堂与人打架,今日便又将人打伤,乃被先生赶回家来,却当没事一般,眼下竟又在摆弄机械玩意儿,此乃他最爱。
“叔叔、你的要输了,你的要输啦!”唐心渊大喊。但见随着少年一阵呼喊,那竹节蛇愈发缠得紧,蓦地,只听一声清脆响动,木鹰双腿竟给蛇身硬生生地勒断,竹节蛇缠着鹰腿直直坠下,木鹰在半空扑腾两下亦直直落下。二物先后落地,没了腿脚的黄鹰在地上尽管奋力扑腾,却再也对那青蛇造不成多大伤害了,但见那蛇放开鹰腿,慢慢凑到那只残废的鹰跟前,几番试探,似乎是已发觉对手疲软,青蛇身子一竖,猛地袭向黄鹰,木鹰一番挣扎,便给竹节蛇绞烂了。周遭众人无不啧啧称奇,甚至还有为之击节喝彩的。
那蓝衫汉子摇首笑道:“唉,看来叔叔小看你啦,能赢我这木鹰,也算是有才之人,叔叔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少年不以为然道:“是我把大叔你给打赢了吧……”
蓝衫汉子笑道:“这小厮,倒想当我师父!”说罢便将背上负着的木箱取下,放在地上,打开木箱机关,只听“咔咔咔”几声,木箱旋即自动展开,竟是一个祭台模样的东西,只是比真实的祭台要矮小许多,约莫只有三尺来高,乃是比例相似罢了。少年见状,先是好奇,但旋即还是挟着方才获胜的余勇,乃将那青色竹节蛇朝那祭台模样的物事上扔去,“咬烂它!”少年一声轻喝。
竹节蛇方一被扔往“祭台”,还未接近,便被一股无形大力给弹开,乃被弹出两丈开外,待蛇甫一落地,便在地上挣扎滚动一番,便似真蛇临死前的挣扎一般,须臾,便一动不动了。唐心渊大惊,忙拉住那中年汉子手臂问道:“你、你把我的蛇蛇怎的啦!?”
“它死了。”蓝衫汉子笑道。少年拾起已不能动弹的竹节蛇,按弄蛇身机关,却再无反应,“你赔我、你赔我的!”
蓝衫汉子微微一叹,道:“拿来便是。”乃自少年手中拿过竹节蛇,便朝那“祭台”上一扔,须臾,那竹节蛇竟复活了!但见那蛇活灵活现地游走于“祭台”上下,唐心渊几步上前,拾起那蛇兴奋道:“它、它活了!”兴奋之余,只觉那“祭台”有股说不出的神异。少年性子高傲,虽好奇,却也不愿上前问那蓝衫汉子。
周遭阵阵惊叹,那蓝衫汉子走近少年,道:“如我那神机,全天下只有不过三件,其中一件据传为某国君主得之,为国之神器;另一件则沦落天涯不知所踪,最后一件便在我这。”
“吹牛!”少年甚是不屑。
唐悦松倚在窗台,看着他二人说话,听得那蓝衫汉子话语,乃暗暗打开神识,看了须臾,心道:“他说得没错,确是那般!”正思索之际,忽觉有人将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乃抬头望去,但见街对面的二层楼上,一个红衣女孩儿正倚在窗前,瞧着自己这边,唐悦松方一朝她望去,那女孩儿却蓦地将头低下,似乎与其他人一样,正在欣赏街上二人的斗法。这女孩儿乃街对面琴铁匠长女,唐琴两家早有婚约,这女孩儿名叫琴妃羽,芳龄十五,便是唐悦松的未婚妻子。
方才二人利用器械斗法早已惊动木匠馆内外的众人,几个伙计随着一中年男子走出店门,那中年男子姓唐,单名一个骞字,乃木匠馆主人,唐氏弟兄二人的父亲。唐骞上前问得缘由,问罢当即对那蓝衫汉子长长一揖,道:“这位先生,便收了我这孩儿为徒吧!”“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见得唐骞拜问,二人一番问候,原来那蓝衫汉子名叫雷山人,乃制器家门徒,但见那雷山人道:“令郎小小年纪,便能制作出如此精巧的器物,乃是个可造之材,然良才须得引导,否则便会沦为小聪明,不值一提。”
唐骞长叹一声,微微摇首道:“小子甚野,管也管不住,委实头疼。烦劳雷先生收下我这逆子,多多管教。”
几人进得馆中,雷山人乃被安排在二层东首的一间上房,当日唐骞便逼着次子唐心渊拜了雷山人为师,少年虽不大服气,却也只得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