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亮光与尖响俱已淡去,六易道人面色苍白,颓坐于地,与之相对,“丛映映”脸色更是惨白,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望向六易道人。
“丛映映”惨笑道:“阁下好修为!”
六易道人苦笑着说道:“阁下才是好修为,你方才使出的那招是何技法?”
“丛映映”道:“乱神剑气。”
六易道人微微点头,叹道:“好个乱神剑气,竟能将本道的神武剑诀生生击溃,阁下究竟是何人?”
“丛映映”道:“你不必知道。”
“你既自称道人,为何又甘当制器派鹰犬?”
“丛映映”转而质问道。
六易道人道:“本道不是任何人的鹰犬,所以身处青丘坊,乃为修行故。”
“丛映映”冷冷道:“若阁下认为做鹰犬也算修行,那我无话可说,告辞!”
末了,“丛映映”微闭双目,须臾,身子便瘫软于地,不再动弹。
轩辕继的元神已然出体而去,受创的元神不宜久行体外,当下便直奔躯壳而去。
“九尾宗门人已为邪魔掌控,姐妹们还不上前斩杀妖魔,为九尾宗报仇!”
不知何人高喊一声,三足宗门人闻之,无不摩拳擦掌,待上前围攻人少势弱的九尾宗。
九尾宗眼见厄运降临,众门人无不惊怒交集,惊的是三足宗人多势众,更有制器派撑腰,自己恐难逃一死;怒的自然是三足宗竟如此无义,竟要赶尽杀绝!
混在人群中的若风心头闪过一丝绝望,她甚至有些后悔来此,因为她还不想死。令她想不到的是,三足宗的弟子竟称九尾宗同门为“妖魔”,待行击杀,可谓无情之至,她虽素知两宗不和,但如此险恶情形她却从未想过。
三足宗门人个个手持兵刃,她们合围而上,旋即掀起了一阵同门相残的腥风血雨。
九尾宗众人的心头,眼下恐怕都只有绝望二字,三足宗门人杀将过来,很快便将她们分割开来。面对冲杀过来的绝情绝义的三足宗门人,九尾宗门人无不愤而拼杀,转眼之际,已有血水顺着微微倾斜的地势流入英水之中……
琳苓子也在人群中厮杀着,长剑的寒芒在她身子周遭乱舞,她一身水色衣裳,此刻都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六易道人挣扎着站起身来,朝机关鸟缓缓走去。至于身后的惨烈厮杀,他全不在意,其实,这正是他瞧不起当今天下道门的原因所在,他深谙天下道门的历史,门户之见几乎是所有宗派绕不过的坎,无论这门派是大是小,哪怕仅区区数人,都定会分出个几大宗几大流,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登上机关鸟,须臾飞离此处。这机关鸟乃无人驾驶的飞具,当它察觉六易道人坐于其上,旋即作出自己的判断,乃自动起飞,返回巨鲸号。
若风手无兵刃,武功低微,处在这修罗场中,反倒不会成为首先击杀的目标。然而,她的好运气似乎也到此为止了——长剑挥近,她只觉脸颊生风。
当死亡毫无悬念地降临之际,有的人便会坦然接受,若风正是此类,她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结局的降临。
蓦地,她身子被一股大力撞得飞了出去,她松了口气,想必是灵魂出体了吧!
待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错了,灵魂未出体,是琳苓子将她撞飞,同时挥剑斩杀了一人,那被琳苓子斩杀之人,本待挥剑斩取自己性命。
但见琳苓子脸色甚是难看,显然消耗甚巨,而且身体多处受伤。
若风叫道:“宗主!”
琳苓子疾出数剑,击毙击伤数名逼近而来的三足宗弟子,她脸色惨白,气喘吁吁,趁着间歇,大声对若风说道:“快跑!你还小,死在这儿可惜了,快跑……”
她目光坚定,不容若风迟疑。
若风望着她,重重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朝东向的山中奔逃而去。
见若风远远逃去,琳苓子方松一口气,孰料肩部竟遭长剑贯穿,她身子晃了晃,旋即怒喝一声,反手一剑将身后偷袭之人击杀。
渐渐地,三足宗的人手优势开始显现,势单力孤的九尾宗愈战愈弱、愈战愈寡,除了宗主琳苓子及数名门人还在顽抗,其余门人已悉数身死,剩下的数名顽抗之人亦已被三足宗门人分隔开来,以待各个击破。
被众人围困的琳苓子渐已不支,巨大的痛楚耗尽了她体内最后的残力,面对合围上来的十倍于己的三足宗门人,她轻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但见她手上运劲,将长剑举至颈边,剑身划过,鲜血溅出……
被两名门人搀扶着的水谢缓缓走来,她走近之际,琳苓子已然气绝。望着她尸身,水谢不禁叹道:“好刚烈的妹子!”
此时,零星的顽抗已不复存在,九尾宗门人已悉数战死,水谢在同门搀扶之下巡视了一遭。末了,她示意弟子将那丛映映的躯壳毁坏,那名门人遂在其致命处补上一剑,如此便绝了借尸还魂的可能。
稍后,水谢则令众门人将同门的尸体好生埋葬。此时,却有眼尖的弟子凑近禀道:“掌门师尊,方才打斗之际,九尾宗有一人逃向了东厢的那座峰,那人好似九尾宗里方被选出的丹青宫使女。”
水谢看她一眼,遂令左右道:“你等去追,务必将她活着带回来。”
数名门人遂领命而去。
柏威虎见三足宗已于厮杀中灭了九尾宗,遂令巨鲸号阵列返程离去。
“鱼腹”之中,彼得叹道:“太惨烈了。”
“她们杀光了九尾宗的弟子,长生不死药的秘法只得我们自己来找了。”彼得看着身侧珈略说道。
珈略则道:“青丘山山灵水秀,是一块宝地,我们在这里不但可以搜寻炼制长生不死药的材质,而且其间还可以在这里修炼,所以我们自己来找反倒是好事。”
他的中土话说得较彼得稍稍生硬些。
柏威虎趁他人交谈,乃独自走出大厅,于走廊尽头掏出传音,稍稍拨弄,遂对着它低声道:“你在何处?”
孰料另一头并未回应,柏威虎又道:“你在作甚,怎的不回话?”
另一端还是没有回应。
柏威虎略显急躁说道:“你是不是听见了,故意不回话?”
另一端还是死寂无声。
无奈,柏威虎只得收起传音,返回大厅。
巨鲸号阵列缓缓离去,英水谷地上方这才云开日现,显得开阔了许多。然而,如此仙境般的处所,眼下却已物是人非,但见被鲜血染红的英水滔滔向南流去,河畔谷地则更是惨不忍睹,九尾宗门人的尸首大多还手握兵刃,有的甚至还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师徒二人皆是甫回躯壳,再者他二人方才俱受创伤,是以眼下皆甚是虚弱。唐悦松方才元神归体,爬出树洞之际,甚至无力起身,乃是池无伤将他活活拖入机关鸟舱室。
此刻,毕方号正载着师徒三人径直飞往英水谷地,途中,轩辕继自箱中取出一张符箓,将之置于舱室壁上,但见符纸上画着许多横竖相错的卦爻,这些卦爻排列甚是古怪,并非寻常八卦那般围作一圈地排列,而是一种极为少见的排列,整个图案看上去,恰似一只由中心朝外扩散的花朵一般。
前方驾驶机关鸟的池无伤察觉后方动静,朝后望了望,见得那贴于舱室壁上的古怪符箓,不禁说道:“那日我们于四方堑上方所见的卦阵,正是这般!”
轩辕继稍稍吃力地说道:“此乃十方移神阵,乃控制灵魂转世之用,换言之,它亦是南极长生阵的入口。”
池无伤似恍然大悟,忙道:“原来这图案竟是南极长生阵的入口!”
轩辕继微咳两声,道:“很多符箓中的图案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在肉身看来,只是画于纸上的图象,而在灵体看来,则是异世界的出入口。”
池无伤不禁连连点头称是。
坐于舱室另一侧的唐悦松听闻他二人言语,遂抬头望向那贴于壁上的符纸,只见那图象甚是古怪,说是诡异亦不过分,整个图案极具震撼之力,便似一股极大的力道自中心炸开一般,唐悦松见之不由一怔。
待毕方号飞至英水谷地上方,轩辕继则命池无伤于其上来回盘旋。
一抹孤魂,扶摇直上,很轻、很轻,她能自由地飞,但风一吹,便觉着有些不由自主,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方才还在谷地上厮杀的她,眼下顿觉超脱、冷寂,朝下俯瞰,只见谷地上尽是同门姐妹的尸首,英水亦为之色变。蓦地,她举头一望,但见不远之处的空中,亦飘浮着几道其他新死姐妹的魂灵。
她见之不由喜极,忙朝那数道灵魂使劲呼喊,那数道灵魂感觉到她的念力,遂纷纷行至她这厢来。那数道灵魂纷纷带着哭腔大呼“宗主”,她见状不由一叹,遂道:“还叫什么宗主,大家都死了,快莫叫我宗主了。”
琳苓子见仅有数名同门姐妹,遂问道:“还有姐妹呢?”
其中一名同门说道:“她们方才朝着一处仙境飞去了。”
琳苓子疑道:“仙境?何处?”
另一名同门则道:“方才还在左近,眼下怎的寻不着了,我们几个正在找那地方呢。”
不想方才答话的同门蓦地指向远处,道:“你看,它出来啦!”
“我们走!”
数名同门迫不及待地朝那厢发念赶去,琳苓子细细望去,只见那厢祥云缭绕,瑞气升腾,一看便知是仙家处所,琳苓子见得此景亦甚是喜悦,自己经年修道,最后虽非善终,而离世之后竟能往生仙界,实感欣慰。
当下琳苓子亦随着其他数人发念赶往那方仙家处所,云蒸霞蔚之处,耸立着一道雄伟牌楼,牌楼匾额之上则书着“南天门”三字,琳苓子等数名新死之人当即发念来到南天门之下,只见天门之下,有数名天兵守卫,大门一侧还蹲着一只独角神兽,但见那神兽状如大犬,头顶弯曲独角,周身玄色,两眼有如铜铃,正气之人方能与之坦然对视,奸邪恶人与之对视则惶惶然。其实,此物叫做“谛听”,乃神界异兽,能辨正邪,明善恶。
琳苓子等人随即为那镇守天门的卫士拦下,盘问详情。如实作答之后,继而那谛听则上前打量她们数人,但见谛听依次围着她们左嗅嗅、右瞧瞧、上看看、下听听,一番探测,谛听向着守门的仙官缓缓点头示意,仙官见之,遂手指南天门道:“这厢乃是稳妥的转生处所,请进吧!”
这厢分明写着“南天门”,应是天界才对,怎的成了“转生处所”?
各人闻之无不诧异,不由面面相觑,正当此刻,天门内走出一人,但见他一身法袍,面貌威严方正,眼下正朝着她们这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