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靖的龙脉,主管着帝王的寿数与国祚。龙脉动,则天下不安三年,龙脉毁,则战祸连年,国破家亡。所以,稍有术法根基的人都知道,要动到天靖王朝的根本,终究还在于龙脉。有龙脉相护的夏则远,连央言之都动不得他分毫,而当年,若不是夏则远于龙脉处做了手脚,宿昭帝又岂会折损于盛年。
自极渊外一战不过十几天,夏则杳便又派来书信说皇城中的那个人又逢梦扰,具体情况不甚分明,只知道恐过不了多久,爻族又要遭受一次灭顶之灾。
央言之把玩儿着手中的那颗象牙,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对面腻腻歪歪的温初和莲末,一脸牙疼的表情,不满的撇过头去,那般孩子气的行为却被温云成看在眼里,他了然的笑了笑,走到央言之的旁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立于她身后,央言之眉眼里都带起了笑意,她把牙珠往桌上一丢,便只见黑白分明的水墨气色自牙珠中晕出,慢慢勾描成一个雍华俊俏的青年模样。他不耐烦的扫了一眼在座的四人,而后随性的坐到了温云成空出的椅子上,“又什么事啊,小丫头?”
“龙脉。”央言之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大的感情,她回答的迅速而干脆,一双剪了秋水的眸子望向沉息,坚定决绝,毫不动摇。
沉息狭长的凤眼一眯,他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茶,稍啜了一口,“现在?”
“现在!”
听到央言之的答案,黑衣的男子将食指敲击在茶盏边缘,一缕浅绿色的水里混入他的气息游走在半空中,逐渐形成的是整个天靖江山,唯在东方扶桑木下金光大盛,隐隐的绘作龙形。
“小丫头,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命起始于龙脉,到时候会有怎样的后果谁也猜不出。”
央言之将手垂下,轻轻触碰着温云成微凉的指尖,她敛了原先的清冷模样,笑的恬静而知足,“我猜的出,可我必须去……”
“言之若是要去,我定会陪伴在她身边。莲末有伤在身,小初,你便陪他留在族内,也好随时了解皇城动向。”温云成低头看着央言之道,“无论怎样的后果,我都要和她一起承担。”
天靖的龙脉,埋在一株普普通通的扶桑木下,它成虬形的根盘绕着高出地面数尺,当温云成以剑劈开那些倒挂纠缠着的藤蔓时,忽的,有雾薄而转浓,涌入他们身边,只片刻的晦暗之后,再睁眼,便是一处灰白色的古墓。
那古墓前,所有的花纹雕饰都只得一边,以极尽细致的手法刻画着万千浮屠,尘世众生;而另一边却是纯粹的空白,被开着小小青花的细藤缠绕着,什么都没有,仿佛是繁华与荒芜的极端对比。
央言之欲举步走进古墓中时,却看到沉息比她稍快一步,他的手里紧紧握着当日自“九重”中带出来的腐朽锁链,越是接近墓地中心,那锁链上的字迹便是越加清晰,竟护的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他们停在一副巨大的棺椁前。那棺椁的两边立着高达数十尺的玉像,看着象是一男一女,男的倜傥风流,双手握剑竖于胸口,两眼透过剑锋望向前方,女的娇妍妩媚,左手向上翻转,捏作断情印按在心脏处,右手却自然下垂,腕上锁着一段玉链,她双目紧闭,眼下刻一点泪滴,千万年不坠。沉息握着的锁链仿佛受其牵引般自手中脱出,盘旋着停在两座雕像之间,锁链上的字终于浮现出来,以金色的光书写在他们面前。
此情今生已入骨
君不要
妾早输
当央言之看见那道锁链上的字时,心下一惊,中指半曲于掌心,以巫衍之术加以推算,却不料身处龙脉中心受其影响,前尘往事不可控制的涌现。
只见那玉雕的女像四周逐渐蒙上乳白的光辉,继而灵动起来,一道人影似幻非幻,在那玉雕的胸口凝结成形,乌黑的发垂至她的腰际,白色巫衣外罩着绣凤的黑袍,使她显得庄严而秀丽,眉目浅淡。
“你不该来的……”帝姬垂目看向央言之,一双盈泪的眼里带着点悲悯,与那绝情的玉雕不同,她的身上有温暖柔和的气息荡荡回旋,川流不息,“你来了,往事就会再演一遍,滋生了的魔障,便掩埋不住了。”
“我不来,谁渡你?”央言之问,她微仰着头,眉宇清澈浩然,望着帝姬的时候如多年未见的老友,如此了然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