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总值班房里的林枫其实还没睡,他正躺在床上就着床头灯看书,隔着门,听见苏梅的叫声,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他跳下床,也来不及穿鞋子,赤着一双脚便冲了出来。
在房门口差点和奔出来的苏梅撞个满怀。
“发生了什么事?”他用急速的语调问苏梅。
“床上……被子上……有……”苏梅白着一张脸,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话都说不明白。
“有什么?”林枫急了。
“有一只大蜈蚣!”苏梅手指着床,最后才说明白了。
林枫皱了眉头,撇开苏梅,径自走进值班房,果然,灯光下,只见一只通体紫红的大蜈蚣正在雪白的被子上没头没脑地乱爬着。
林枫顺手操起地上苏梅的拖鞋,对准乱爬的蜈蚣,啪地一声拍下去,然后再拿起来,蜈蚣粘在鞋底,而被子上留下一片暗紫的血迹。
林枫顺手把鞋扔在脚下,转身看着苏梅:“我以为什么事!不就是一只蜈蚣嘛,搞定了。”
“真搞定了?’”苏梅心有余悸地问。
“我骗你干嘛,你自己看。”说着侧过身,让苏梅自己看。
苏梅奔到床前,看到被子上一大片恶心的污迹,她哭笑不得了。
“林老师,你干嘛打在被子上,这还能睡吗?”
“不打在被子上打哪?难道它会听你话爬到地上吗?打死了就不错了,再迟一步就不知爬哪个角落去了,今晚你就别想睡了。”
苏梅一想也是,死了总比不死随时会爬出来咬你一口好,便不再言语了。
林枫走了,苏梅关好门,用湿纱布将被子上的污迹擦洗干净了,然后才疲惫不堪地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她刚合上眼,突然又猛地睁开,她想起曾经听姥姥说过蛇的故事,说有一个人,在床上发现一只蛇,当场把它打死了,没想到,到后半夜,这人被另一只蛇咬死了。姥姥说,蛇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打死了一只,另一只就会找来报仇。
蛇是如此,蜈蚣也一样吧。想到这,感到毛骨悚然的苏梅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拧亮灯,然后四处查看,哪有蜈蚣的影子。找了一阵,没找着,苏梅又躺会床上,可是,她总觉得脚边凉飕飕的,似乎有只蜈蚣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苏梅睡不着,怕蜈蚣躲在角落里, 挪椅子,挪床找,不想在挪床的时候,翘起来的屁股把椅子弄翻了,只听啪地一声响,把苏梅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然后是林枫不耐烦的声音:“苏梅,你在里面兵兵乓乓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
苏梅一听,忙停住手,走到门边打开门,见林枫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林老师,不好意思,吵着你了。”
林枫越过苏梅的肩头见椅子翻在地上,被子也翻在地上,床也挪歪了,他皱了眉头问:“你在搞什么?”
“我……我在找蜈蚣。”苏梅如实说着,回身把椅子扶起来,又把被子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找蜈蚣?不是打死了么,怎么还有?”林枫依然站在门边问。
苏梅便嗫嚅着把她的顾虑说了一遍。
“你有病啊?神经病!”林枫眼睛一翻,骂道。
“我不找了!总可以了吧!?”苏梅见他这么粗鲁,满心不快的她也翻了翻眼睛,走到门口,瞥了一眼林枫正撑在门框上的手。林枫下意识地把手拿开,苏梅怦地一声把门一关,便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林枫在她身后问她。
“去办公室睡!”苏梅并没有回身,堵着气说。
“你站住!”林枫的声音。
苏梅停住脚步,板着脸回身看着他。
“我们换个房间睡,我就不信那个邪。”苏梅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她问。
“你耳朵有问题啊!我说我们换个房间睡!”林枫加重语气说。
林枫前一句说她耳朵有问题的时候,苏梅心里那个气,这个林枫真是有病,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借机数落她的机会,刚要发作,又听见林枫说后面一句,她的不满立时跑爪哇国去了。
“那……那不太好吧?”她口是心非地说。
“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换不换?不换就算了!”
“换!换!”苏梅忙不迭地连声说。
几分钟后,吹着空调的苏梅舒舒服服地躺在林枫的床上。
她没想到林枫的床比她想象的要干净得多,雪白的被子,雪白的枕头,,吸入鼻息的是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简直是超级享受。
苏梅实在是困极了,躺在床上不到几分钟,她便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医生值班房内,林枫躺在苏梅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有了睡意,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苏医生,苏医生,醒醒。”是夜班护士张倩。
林枫一翻身爬了起来,把门一拉。
“什么事?”他问。
张倩万万没想到林枫会在苏梅的房里,她一时愣住了。
“那个……那个……你们……”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医生呢?”好半天,她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边问还边伸长脖子往林枫身后瞧。
“苏医生在总值班房睡。有什么事?”林枫皱了眉头问。
“那个……十九床的病人说手术切口很痛,我想让苏医生给她开一针镇痛剂。”张倩没弄明白苏梅为什么和林枫换房睡,说话时仍然满脸的疑惑。
张倩转身又去敲苏梅的门,敲了几声没人应,林枫嘟囔了一句“睡得真够死的”,然后对张倩说:“算了,别叫了,我去处理。”说着,把门一关,大步向护士站台走过去,张倩站在原地发了一回愣,然后快步跟了上来。
处理好那个病人,刚要回房睡,谁知道二十九床一个住了好些天明天要出院的病人突然高热,林枫只好返回病房,给病人听诊了一下,却是重感引起的急性肺炎,林枫回到办公室,给病人开药,让张倩去执行时,睡意全消的他干脆坐在办公室看起了病历,等张倩给病人输好液,一直到病人的高热退到38度,他回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当林枫在病房忙的时候,苏梅撒手撒脚睡得热火朝天,等她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了。
她打个哈欠,惬意地伸个懒腰,然后起床,对着挂在门边墙面上的镜子照了照,见自己不但睡眼惺忪,蓬头垢面,恐怖的是嘴角边到下巴那一块,有一条白白的线,昨晚睡得太香,都流口水了。
该洗漱了,可是,洗漱用的东西都在自己房里,林枫恐怕还睡得正香呢。苏梅抬腕看了看手表,都七点多了,她一会还要查房,写夜班交班,要开晨会,谁知道林枫会睡到什么时候,她总不能这个样子去办公室吧,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叫他起来吧。
想着,打开房门,来到医生值班房门前,抬手敲门:“林老师,林老师。”里面却没人答应,苏梅心里那个气呀,想睡得真够死的,用手一推,门却自己开了,只见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林枫却不见了。
苏梅回到房间,拿了牙刷洗脸巾到值班房隔壁的洗涮室洗脸刷牙,正洗着,一阵脚步声,只见林枫手里端着个牙刷瓷缸,肩上搭着条毛巾走了进来。
“林老师早。”苏梅想到昨晚亏了他,才睡了个好觉,心存感激,所以冲他笑容灿烂地打了招呼。
林枫却没搭理她,径自走到洗漱室的另一边,拧开水龙头弯腰低头洗漱起来。
苏梅讨了个没趣,想这人也太反复无常了,便也不说话,灌了一大口自来水,鼓着腮帮子哗啦啦漱了几口,那边林枫也用牙刷把瓷缸捣鼓得哗哗直响,伴着流水的哗哗声,倒也热闹。
苏梅洗漱好了,撇下林枫回到值班房穿好工作服,然后精神抖擞地来到护士站台。
“张护士早!”她向正低头在站台前写交班的张倩打招呼。
张倩因为一夜没睡,眼眶明显有些凹陷,脸色也发青,显得精神很不足。
张倩听见苏梅的声音,立时来了精神,她一把拉住苏梅,眼睛看着她问:“你们两个昨晚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苏梅一时没弄明白。
张倩便把自己敲医生值班房的门,却敲出个林枫的事和她说了。
苏梅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一折,脸红了红,便把昨晚医生值班房闹蜈蚣的事说了,张倩乐了:“是这样啊。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们……”说着把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又碰了碰的动作,苏梅的脸立刻绯红一片,她边骂边去拧张倩的嘴:“我把你烂了嘴的!胡说什么呢!?”“别拧了,人家昨晚都忙了一夜,再拧这脸就又青又红的,成花脸了。”张倩皱了眉头躲开说。
“忙了一夜?忙什么?不是没事么?”苏梅停住手,不以为意地说。
“哪儿呀,你是有福气,你以为我半夜敲你门玩呀?昨晚是林医生帮你处理了好几个病人呢!”苏梅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正说着,身穿工作服的林枫大步走了过来,苏梅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想上前说句感谢话,林枫却瞧都没瞧她们一眼,从护士站台径直走了过去。 苏梅紧走几步赶上林枫,跟在他身后结结巴巴地说:“林老师,昨晚真不好意思,害你一夜没睡。”
“不用谢。我倒要警告你,以后像你这么个天塌下来也不知道的睡法,迟早要吃医疗纠纷。”林枫头也不回,说出这么几句,大步甩开苏梅走了。
苏梅被林枫数落,心里很不快,想林枫真是数落她成瘾了。停住脚步,转身回到护士站台时,却看见张倩正用一种暧昧的笑意看着她。
“苏医生,从昨晚的事看来,林医生绝对对你有意思。”等苏梅走近了,她对她说。
“又胡说八道。”苏梅心里一跳,嘴里却不以为意。
“我没胡说八道。从他昨晚的行径看,他绝对对你很关心,像一个男朋友对女朋友的关系。”
“别逗了,男朋友哪会对女朋友这么凶?”苏梅辩解说。
“旁观者清,我的苏医生,那是表面现象。”两个正闹着,苏梅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接,是杜立明打来的,他问她什么时候下班,他好来接她一起去他的医院。
苏梅这才记起杜立明的医院今天开张,她本来想不去,可是转念一想,作为老同学,老朋友,不去毕竟说不过去。
“开完晨会,估计八点半的样子。不用你来接,我自己打车去。”苏梅对着电话说。
“别,还是我来接。”杜立明坚持说。
苏梅打电话的时候,张倩一直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她,苏梅挂了电话,抬眼看见张倩还盯着她看。
“看什么呢?怪怪的。”她说。
“这下热闹了。苏医生,林医生可遇见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
“去你的!”苏梅嗔道。又说:“都一个科室呆着,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好不好,被人听见了多不好。”
“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胡说,我只让你看清事实。”
“什么事实?你自己都没谈过恋爱,知道什么呀!”
张倩听苏梅这么说,又抬出什么没吃过猪肉,却看过猪走路的话,正闹着,白班的人陆陆续续都来接班了,苏梅和张倩才丢开这个话题,各忙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