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四福晋身体不好才请太医过府的么,怎么今儿个万岁爷特别下旨要四阿哥在府中静养啊?”苏惠刚刚走进专供宫人采花以作装点之用的小花园就听见一个少女大大咧咧的发问。
“不可胡说!主子的事情哪里是咱们做奴才的能随意议论的!”说话的是一个与苏惠差不多大的宫女但是那折梅花的老练和谨慎的态度不难看出这位在宫里也是混了有些年头了。
“本来嘛,我又没有说错,德妃娘娘也派了身边的嬷嬷去了贝勒府的......”那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女,长相清秀说话之间一派天真的神色,很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只是在这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天真和无畏,这不,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芷妍!慎言!嬷嬷教的规矩这才多久你就全忘在脑后了?!若是被主子听见,少不得要受责罚的......”话还没说完乍一见走进园子的苏惠立刻噤了声,迅速拉着怔愣的芷妍福了福身:“见过姑姑!”入宫两年看衣饰判断品级这种小事浮生还是会的。
姑且不论浮生和芷妍的心情怎么纠结忐忑,苏惠此时的心情怎一个‘囧’字了得,你又不是‘过儿’叫什么‘姑姑’啊!搅基什么的虽然很有爱,但是蕾丝边可真不是苏惠的那盘菜啊!
虽然内心被‘姑姑’二字雷得外焦里嫩,但是‘姑姑’的架子还是得端着的,所以浮生和芷妍只看到这位年轻的姑姑一脸淡然的说:“起来吧!勿需多礼!”然后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向一株开的极好的梅树走去,看来是不打算追究自己的妄言了,俩人实相的收好花枝出了园子。
苏惠看到两人出园子也不在意,虽说宫规森严,但是宫女也是人,不是机器,私下里随意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被逮着就万事大吉了。苏惠搜寻着枝头的梅花打算剪一些回去做插瓶,这园子里种的花品种虽不如御花园品种繁多种类齐全,但是各种花色也不少。
以前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常常看到女猪脚在御花园散个步,采个花,就能跟男猪脚来个偶遇,碰个火花,现在真做了宫女苏惠才知道,什么是艺术,艺术不仅仅可以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也是可以完全脱离生活地。御花园是什么地方,那是让皇上和后宫嫔妃赏花游玩的地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去折一枝、采一朵的,那不是破坏气氛么!啥?你说装点屋子做插瓶?当然可以,这处园子不就是么,随便摘,随便采,请自便。
“咔嚓!”苏惠小心的剪下一支梅枝,注意不碰掉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状似专注的做着手上的工作其实思绪早就像那脱了缰的野马跑的不知所踪了。
自那日德妃私下询问过弘晖之后,第二日宫里就隐隐有流言传出说是四福晋请太医进府其实是为四阿哥诊治云云,待德妃派身边的嬷嬷去贝勒府就更是证实了流言一般,既然把柄主动送上门那起子鬼鬼魅魅怎么可能放过,没多久就有人向康熙谏言说四阿哥欺君罔上理当严惩,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康熙不仅没有下旨申斥居然还准了四阿哥的假,赏赐财物若干以示恩宠。
苏惠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这宫里真是无事也要闹三分,康熙对四阿哥毕竟还是有几分宠爱的,不然这不大不小也是个过错。她哪里知道,此时的康熙那可是心神俱疲恨不得这些儿子们都病了也不愿他们一个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所以,病休了的四阿哥在他眼里就显得格外可爱了。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苏惠心情很好地小声哼着歌抱着花枝会兆祥所,今天自己可算是出师了,往后都不用再练大字了,摆脱了弘晖这个黄世仁,苏惠的心情那就是杨白劳翻身做主人,二十年后见喜儿,怎一个‘好’字了得。
老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是乐极生悲!这不,苏惠正得得意着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花枝洒了一地不说,自己也险险才稳住身形正待转身瞧瞧是哪个宫人如此毛躁,就听到一声怒喝:“大胆奴才!敢撞你九爷!”
这可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好好的走在路上被人撞了不说还被反咬一口,真是.....真是......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不忍也得忍!苏惠很没骨气的向强权低头了:
“是奴婢眼拙,冲撞了九爷,还望九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次吧!”
胤禟一脸阴郁,眯着狭长的丹凤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宫女就像是看见了刚刚跪在乾清宫前的自己,只怕不到明日自己就彻底沦为这宫里茶钱饭后的笑料了,思及此处,顿时怒火中烧,一脚把苏惠踢翻在地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自然是小人,可是我这大人偏偏就是不想饶了你,你待如何?!”
苏惠不曾想堂堂阿哥竟然如此不顾身份体面与自己这个小小宫婢计较,那一脚正正踢在左肩,力道出奇的重,看来他是一点儿没脚下留情,苏惠趴在冰冷的地上,忍受着左肩传来的疼痛,触目可及的是被胤禟踩在脚下的花枝,那含苞待放的蓓蕾还未迎来它热烈的青春就已经凋零,苏惠忽然想起三年前海棠说的话:花开得再美再艳也只是玩物,把玩过了厌了倦了随手丢在一边,是衰败了还是枯萎了,有又谁会在乎呢!
即便一再告诫自己忍耐,也无法压下心底的愤怒和不甘,愤怒于自己奴仆的身份,不甘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听到胤禟的话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九爷是主子,我一个小小的宫婢又能如何,要打要罚奴婢受着就是了!”
胤禟岂能听不出苏惠话里的嘲讽之意,不就是说爷是柿子专拣软的捏么,今儿个我还就是捏你这个软柿子了!胤禟怒极反笑:“这话说的有意思,你冲撞主子在先,出言不逊在后,我今儿要是不处置了你,别人还真当九爷是尊菩萨呢——好气性!”说罢就要叫随侍带苏惠下去,却被人出声阻止了。
“且慢!”这个声音曾经在许多年前陪伴自己走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苏惠怎么可能忘记,她痴痴的看着穿着月白衣衫有着温润容颜的男子缓步走来,曾经,她无数次祈求上苍让他活着,哪怕两人从此是陌路,只要让她知道他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过得好、过得幸福她就满足了,现在真的看到他,看到他连瞧都不屑于瞧自己一眼,苏惠才明白,陌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痛!
胤禩看到苏惠的痴态,微不可及的蹙起眉峰,心下厌恶不已,这等妄想攀龙附凤的女子他见得多了,真不明白四哥怎会放心让这种人照顾弘晖,胤禩良好的视力和绝佳的记忆力怎会认不出地上的女子就是当日跟在弘晖身边的宫女,他阻止胤禟就是不想与四阿哥胤禛交恶,现在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九弟,你堂堂一个皇家阿哥,何必与这奴才斤斤计较!”
胤禟虽然向来恣意妄为惯了,可是对自己八哥还是很信服的,若不是自己受气在先,被讽在后,说不定就听了八哥的劝了,只是现在心中这口恶气不消,实在难忍,遂反驳道:“八哥,你素来宽和待人却不知这种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最是可恶,今日我不给她个教训,她就不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有别!”
“好了,好了,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拦你,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怎么能动用私刑,她既是犯了错送往慎行司即可,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胤禩看劝不动胤禟就索性不再多费口舌,送到慎行司由章司行刑就是了,吩咐随侍把苏惠送去慎行司自己拉着胤禟转身就走,胤禟似乎也觉得为一个奴才动用私刑招致康熙申饬有些不妥,索性就随了八哥的意思。
苏惠听着身后隐隐传来那温柔的声音“你多日不曾过府,舒雅昨个还跟我念叨呢,今儿个就去我附上让她亲自下厨咱们兄弟好好聊聊......”
苏惠一脸恍惚的听着,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把自己送到慎行司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那么温柔的叫着别人的名字,苏惠忽然之间有点儿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好像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可怕,那么陌生。
那随侍看到苏惠伤心的样子,半是同情半是讥讽的说:“你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主子对福晋那可是真真上心,又岂能容得下你这种人。”
苏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挨过了那三十大板,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送回了西三所,她只觉得自己很痛,很难过,很希望有他陪在自己身边,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小懒猪,起床了,太阳公公照屁股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