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大打好了?!”弘晖走进内室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正侧躺在榻上抱着小弘瞻拿着个拨浪鼓逗他玩儿,看见自己久未见面的大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心的把弘瞻递给身边的奶嬷嬷,倚在榻上,把弘晖招到跟前,上下打量一番,看气色尚好才稍稍放下心来。
最近自己大半心思都放在弘瞻身上倒是对弘晖疏忽了,不过想起这个大儿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乌拉那拉氏嘴角噙着笑意打趣道:
“额娘这里整日都有太医候着,身体早无大碍了”瞟一眼海棠手里提的包裹接着说:“海棠手里提的是什么,该不会是给额娘准备的礼物吧?!”
说着就要作势去拿包裹,弘晖又怎么看不出额娘这是在逗弄自己,但是对于额娘的这个恶趣味他也实在是买办法,只得无奈的叫道:“额娘~~”
“好了,好了,额娘不说了!”用帕子掩着嘴笑起来,能在这个小大人似的儿子脸上看到那样窘迫的表情实是在不多见,乌拉那拉氏很满意,决定暂且先放他一码。
看弘晖眼神儿一直往弘瞻哪里瞟,她终于大发慈悲道:“来看看你弟弟,你还没见过吧!”虽然对自己儿子如此关注弟弟有些吃醋,但是看他们兄弟二人和和睦睦,弘晖俨然一副以兄长自居的模样,她这个做额娘的还是感到十分欣慰的。
弘晖小心的凑到奶嬷嬷跟前儿,好奇的看着襁褓里的弘瞻,那是一个粉嫩粉嫩的婴儿,皮肤白皙幼嫩,肉嘟嘟的脸颊,一双极淡的弯眉下是乌黑晶亮的眼睛,小巧的琼鼻,和吐着泡泡的粉嫩双唇。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瞧,那双黝黑的眼珠乌溜溜的转着,把注意力从拨浪鼓上移到面前这个陌生人身上,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瞧一动不动的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挥舞了两下,小嘴里无意识的发出“啊!恩!”的声音。
弘晖似乎想伸出手碰碰他,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微微皱着眉头,对乌拉那拉氏半是新奇办是抱怨的说:“弟弟好小啊!”
乌拉那拉氏从奶嬷嬷怀里把弘瞻接过来,让弘晖拿着拨浪鼓逗着他玩儿,一边哄他入睡一边笑着解释道:“你当年可不就是这模样,小脸儿还没有我的巴掌大,每天晚上不是额娘哄着都不肯入睡。”
“哪有?!”弘晖涨红了脸想要辩解,却被截去了话头,崔嬷嬷一脸慈爱的看着他说:
“可不是!大阿哥兴许不记得了,福晋生你时本就艰难,刚生下来跟个小猫似的,福晋担心得不得了,即便身子不爽也要哄你睡了才能安心。整日里撑着病体要打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琐事,还要照顾大阿哥,那李氏又是个不省心的,老奴眼睁睁看着福晋迅速消瘦下来,福晋的身子也是那时候烙下病根儿的”
似是想起了当年的难处,崔嬷嬷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对于乌拉那拉氏她是看着她长大的,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她最大的期盼不过是她能生活幸福罢了。
还待再说什么就被福晋出声打断了:“嬷嬷!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是老奴逾越了,请主子责罚!”
“快起来吧!”看着恭敬的跪在下首的崔嬷嬷,乌拉那拉氏暗自叹息一声淡淡的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动不动的做哪些虚礼干什么,也不怕孩子笑话!弘晖!快扶你崔嬷嬷起来!”
弘晖依言上前,崔嬷嬷却赶忙起身避过他的手哽咽道:“主子...主子这怎么是好,这真是折杀奴婢了...”
“好了好了,快下去洗把脸,莫让人看了笑话,”对于自己这个向来不敢逾越半分的奶嬷嬷乌拉那拉氏又是欣慰又是无奈,不管时间怎么变迁,至少自己这个奶嬷嬷还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说罢有对角落里一直做壁画状的海棠等人吩咐道:“你们也下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是!”
众人依次退出,苏惠内心暗暗咂舌,果然宅斗不是好混的,就算是嫡妻也有偷偷抱着被子哭的时候啊!
看着海棠把手里的包裹交给福晋身边的大丫鬟,苏惠安静的在一旁等候,正微微出神之际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苏惠!”
回过神来,身边站着的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崔嬷嬷,见过礼,崔嬷嬷才说明来意:“你叔叔的差事我都安排好了,让他在一家绸缎庄做伙计,工钱不说有多丰厚,勤快点儿养活一家子还是够的!”
在脑子里遛了一圈儿才想起来崔嬷嬷说的是哪回事,想不到她还记得知会自己一生,可见福晋对她的敬重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有劳嬷嬷费心了,苏惠在此谢过了!”苏惠真诚的又行了一礼,在这后宅之中能勉强保持不踩着人向上爬已经不易,像崔嬷嬷这样对手下小丫鬟的事都放在心上的实属难得。
不在意的摆摆手,崔嬷嬷淡淡的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当的。日后在主子身边多尽心就当是全了你我今日的情分了!”
“苏惠自当竭尽全力伺候好主子!”即使不能适应崔嬷嬷这等忠仆的思维,但是苏惠还是很尊敬这样的人的,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
“你记着今日的话就好,去吧!”瞟一眼在不远处等候的海棠,崔嬷嬷转身进了内室。
会听涛院的路上海棠也不问崔嬷嬷跟苏惠说了什么,只是忽然说:“崔嬷嬷怕是时日无多了!”
苏惠一惊,想起刚刚崔嬷嬷干枯发黄的面色是不太好,但是也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怎么海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似是知道苏惠的疑虑,不等她发问海棠就解释道:“刚刚看见有小丫头端着刚煎好的药进了往园子里去就随口问了一句,说是崔嬷嬷病了。”
听到海棠的话苏惠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反驳道:“那也不能因此就断定崔嬷嬷时日无多啊!谁还不能有个小病小灾的!”对于这个自自己进府之日起就颇为照顾自己的老嬷嬷,苏惠总是希望她有个好好归宿的。
海棠眼皮都不抬一下的继续安静的低头走路,许久,眼看都要进了听涛院的拱门她才开口道:“福晋刚刚在屋子里的那番做派你以为是为什么?!”冷冷的看了苏惠一眼,海棠是真的有些失望了,看来是自己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日后...日后...
深深地看了苏惠一眼,海棠暗自叹息,罢了,罢了,何必再牵扯一人进来,日后她还是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宫女,待到出宫之日找个好人嫁了,也比在这后宫之内蹉跎青春强。
摸摸苏惠的发顶,海棠缓和了脸色颇为无奈的安慰道:“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这些事情原本就与你我没有太大干系,你只要记着离那些主子远着些,莫要说什么你都听,心里还是要有自己的思量才是!”
海棠说不用多想,苏惠却做不到不想,自家事自家知,自己有几斤几两苏惠怎么会不明白,当初要不有林尧在身边处处为自己善后,生活哪里会有那么和顺安乐,现在剩下自己原本还谨记着‘少说多做,切莫行差踏错’的谏言,可是时日久了,本性就暴漏出来了,偶尔犯一个小迷糊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小迷糊是会害死人的!
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之后,暗自告诫自己日后要‘行事谨慎低调’,苏惠暗暗思索海棠话中的深意,附近的做派......
是了!福晋作为主子,还是这整个大清朝里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上层建筑,不论气度还是骄傲都不会允许她说出“不怕孩子笑话”这种话来的,更不要说让弘晖亲自扶她起身了,就算奶过福晋的嬷嬷当不起她的这番话。
若是寻常百姓家就算了,可是在皇室之中,这种掉身价的事儿是绝不可能会是大家出身的乌拉那拉氏赶出来的,除非...除非她要死了...
那药,那破败的气息和似是交代遗言的话语都说明,崔嬷嬷时日无多了。
作为一个照顾自己长大的老嬷嬷。乌拉那拉氏这点体面和慰藉还是不会吝惜给与的,只不知,为何病重的崔嬷嬷不被家人接回去颐养天年还要留在福晋身边侍奉左右。
想通了其中关窍,苏惠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自己已经从一个神经大条的现代女性变成了一个会揣测别人话中深意的古代女子,以一个奴婢的身份和立场,思量着‘主子们’的各种举措。
以前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生活就像是一场强奸,如果你无力反抗,那就试着去享受吧!
自己现在这算不算是和奸?!
苏惠自嘲的想着加快脚步跟上海棠,冲对面走来的姜妍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连虚与委蛇自己都已经用得娴熟无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