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便是回宫的时辰了,海棠遣了苏惠去把福晋给弘晖收拾的衣物等装上马车,自己则去催促跟额娘和弟弟依依不舍的弘晖。
艰难的抱着一堆包袱穿过花园出了二门,看见停在门口的马车忍不住松了口气,早知道这些东西这么重真不该拒绝姜妍要求帮忙的提议,福晋该不会把整个贝勒府都塞进去了吧!
“啊!”所以说‘屋漏偏逢阴雨天’这句话真是说的太有道理了,这不,眼看就胜利在望了,苏惠刚刚松了口气,就被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雪球给吓了一跳,差一点儿就踩上去了,苏惠硬生生的扭转脚步,避开它,虽然极力保持平衡但是地心引力面前人人平等,苏惠那张没什么姿容的脸无可避免的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
如果这是狗血言情剧,此时会出现一个帅的天怒人怨的翩翩佳公子,一把接住女主,在漫天纷飞的花瓣下,旋转360度以华丽丽的姿势慢动作落下,两人的视线紧紧胶着在一起,女主脸上泛起动人的红晕,羞涩的埋首在男子怀中,至此两人缠缠绵绵到天涯,你是风儿我是沙。
如果这是杀气四溢的武侠剧,此时的女主会以一个帅气非常且违背牛顿大叔认知的潇洒动作,提气一纵,潇洒的接住包裹安然落地,周围的年轻少侠奉上星星眼无数,自此武林之中又多了一位××女侠。
如果这是恐怖悬疑的推理剧,此时在女主跌倒的同时,包裹会以一种优美的曲线抛落在她身边,四散开来,从那包裹里会滚出一个睁着赤红双眼瞪视着她的头颅,引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然后我们双手插兜、精明睿智的少年侦探会不紧不慢从容的说道:“真相只有一个!”
......
可是这只是一部混合着耽美的种田文罢了,因此,我们倒霉的女主苏惠被我这个后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激起尘土一片。
苏惠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揉揉酸疼不已的膝盖,一定青了一大片。再看罪魁祸首,居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自己一眼,懒洋洋的晃晃脑袋,甩甩尾巴,迈着舒缓的步伐走开了。
冲这它远去的背影龇牙咧嘴一眼,苏惠却奈何它不得。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作为一个小小的宫婢自己连一条狗都斗不过,真是叔叔可以忍,婶婶忍不了!
可是不忍也得忍,谁叫雪球是四爷的心头好呢!
看见没有?!
雪球身上那极具现代特色的小衣裳就是出自我们大名鼎鼎的四爷之手,还有那豪华无比的狗窝,径二尺二寸,四围留气眼,要两开的,做成呈进,总共耗时一年零二十一天。光衣裳就有麒麟衣、老虎衣、貂皮衣和狻猊马衣,俱用上好皮毛做作,怕是连他亲生儿子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当初刚刚听说的时候,苏惠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丫该不会是穿的吧!
事实证明,四爷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封建贵胄,当然,也不排除人家段数比较高因此苏惠这个小白没有发现的可能性。
“噗!”还没来得及收回那一脸扭曲的表情,就听见身边有人发出嗤笑声。
一抬头,眼前的的人可不就是齐布琛么,苏惠赶忙放端正表情,内心却囧的要死,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三岁小女生,只要她是个女人,被人看到自己四仰八叉的跌倒在地上还冲着一只狗挑衅,都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好在齐布琛作为一个二十多岁事业有成的有为青年,没有劣质到欺负你就是喜欢你的地步,他很有绅士风度的帮忙把包裹放到马车上,那平静无波的面色很难让人把他跟刚刚那嗤笑声联系在一起。
一切安置妥当,他从容的掏出一块帕子递到苏惠面前,淡定的说:“擦一擦吧!”
不明所以的接过帕子,苏惠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不久前还给他的那块,想不到他还留着,胡思乱想着,随意擦了擦手,就要换给他,就听见他又说:
“脸颊和鼻尖!”
虽然声音很平静,但是那犹疑在地面和脚尖上的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和紧张,毕竟一个男人盯着别人小姑娘的脸瞧实在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事情,严格意义上来说,苏惠接受他的帕子都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只是此刻两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
依言擦拭过脸颊,把帕子还给他,苏惠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当得起‘灰头土脸’这个词了。
好在这丑出着出着就习惯了,既然已经无可挽回,索性就大方一点,免得更让人笑话。
忽然想起早上的事苏惠忍不住出言提醒:“今天早上你实在不该......”看着齐布琛淡漠的表情,说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其实别人如何实在是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自己与他非亲非故的更是毫无立场说出这样的话,顿了顿泄了气似的说: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总归也是你的事,我实在不该妄加干涉......”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布琛打断了:“倘若是今天我对大阿哥表现出亲近之意才是不该,”他盯着苏惠一字一顿极认真的说:“我的主子只有四爷,也真能是四爷。齐布琛虽不是饱学之士但是‘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倘若我与大阿哥亲近那便与背主无异,即便他是主子的儿子也不行!”
苏惠被他这样看着顿时生出一股羞愧之意,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代社会的糟粕学了不少,连为人忠信的道理都忘记了,想想历史上有名的三姓家奴——吕布和闻名雍正一朝的包衣宠臣——年羹尧,又有哪个是得以善终的。
向齐布琛深深的施了一礼,苏惠羞愧的说:“还请见谅则个,是我妄自猜度了,实在是不该!”
许久才听见齐布琛说:“你能提醒我,我很高兴!”
“什么?!”诧异地看着齐布琛,苏惠觉得话题在向一个十分诡异的方向偏离。
“你能提醒我,我很高兴!”齐布琛直视着苏惠的双眼不让她有躲闪的机会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接着说:“自从娘亲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了,主子虽然待我极好,但是我知道那是不一样的,他会告诉我该做什么,却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会关心我是否愿意这么做。”
听着齐布琛的话,看着他那认真的神色,苏惠觉得怎么忽然间有一种置身于小言的感觉。
忍不住内心咆哮道:喂!喂!作者后妈,你不是已经一入腐门深四海,从此小言是路人了么;你不是正快乐的奔向耽美大神的怀抱里,忙着流鼻血么;你不是早就把给我找男主这回事忘在脑后根儿了,忙着给男配找男配么;千万不要跟我说你现在想起来自己写的是小言了啊?!
苏惠内心暗暗祈祷后妈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搞出什么幺蛾子啊!情话表白什么的就不要恶搞了,你女儿伤不起啊!后妈!
可是后妈之所以被称之为后妈关键就在于她通常不会听自己女儿的祈祷,所以齐布琛接着说:
“所以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至少这说明你是在乎我的,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瞧瞧人家这说话的艺术,什么叫做‘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就这还谦虚自己不是饱学之士,要是再满腹经纶哪里还有那些士子们站的地儿。
苏惠内心大声反驳:那必须是朋友啊!也只是朋友啊!但是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既然后妈现在走的是小言的剧本,苏惠就决定小言一会。其实对于齐布琛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了,趁虚而入!
不得不再夸赞一句:中国的老祖宗造的词实在是太贴起了!太有水平了!太符合实际了!
这不,苏惠最伤心最彷徨的时候,齐布琛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忽然出现在她身边,借给她肩膀,容忍她的鼻涕眼泪和哀伤,对她说不上多炽热但是也是体贴入微的。偶尔随四爷进宫也会捎带着给自己一些小玩意儿,说不上多精细名贵却也看得出是费了一番心意的。
要是说无感,那真是骗人的,但是要说爱情,那还算真是言之过早了,充其量也不过是淡淡的好感吧!
不知不觉间,她就被趁虚而入了。
苏惠似乎有预感齐布琛接下来会说什么,她的心提得高高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或者说...会怎么回答...
“原本我想等到你出宫再问,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耐心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好,”他自嘲的笑笑,看在苏惠眼里好像都能感受的到他心底的忐忑和不安,她忽然意识到,似乎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深刻的表情变化。
犹豫再三他才鼓起勇气似的问道:“我想问...我想问...你愿意...”
“苏惠!”
被海棠打断的那一刻,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总之苏惠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才发觉原来自己刚刚一直是闭着呼吸的,至于那‘愿意’之后是什么她就无从得知了,总不会是‘你愿意跟我去吃饭么’,那就真的是恶搞剧了。
“你这是怎么了?!”看到苏惠灰头土脸的样子海棠颇为诧异“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整成这模样了?!”
“刚刚没看清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不在意的笑笑解释道。
眼看主子就要来了,海棠也没办法,这的伸手替她整理一下发髻,看见齐布琛还在一旁立着,立刻想起自己刚刚过来的时候听见的话尾和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她眼神暗了暗,对他说:
“扎库塔今日不必在四爷身边当值么?”
被海棠打断了问话他也不在意,从方才苏惠的表现看来,倒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此事还是要徐徐图之才是。
“四爷吩咐我今日护卫大阿哥左右直到回宫。”
听到海棠发问苏惠才想起来,今日回府竟是连四爷的面都没见到,府中之人似乎也不知他的去向,真是奇怪,往日这个时候他都会留在府中叫弘晖去说教一番的。
三人静默无言。
没多久,弘晖就被崔嬷嬷亲自送了出来,一番殷殷叮咛之后才恭敬的把弘晖送上,出发之前苏惠最后看一眼崔嬷嬷,有些伤感,这大概是自己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马车到了神武门很是耽搁了一会儿,往宫里带东西照例是要经过查问的,即便是皇孙也不例外。
苏惠百无聊赖的等着内监检查完毕,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是崔嬷嬷枯槁蜡黄的脸,一会儿是齐布琛深沉的凝视和未完的话语。
谁知一抬头就正对上齐布琛投来的视线,苏惠窘迫的挪开目光,忽然看见一个小太监引着一个身着从二品侍郎进了神武门,隐隐听那小太监的声音:“......咐过若是年大人来了就即可随咱家进去,切莫......”
正要凝神细听,那内监已经一应事务检查完毕了,马车启动的时候,苏惠隐隐看见那位年大人的样貌,可不就是当日骗了自己翠竹玉簪的‘不斤斤计较’公子么!
他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