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再次醒来是在西三所自己的厢房里,一旁守着的白芷见苏惠醒了赶忙把温在炉子上的汤药倒进瓷碗里,递到她跟前。
许是躺的有些久了,苏惠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手脚都使不上力,脑子里也闹哄哄的,似乎有尖锐的鸣叫声在耳畔回响。
坐起身,半靠在白芷身上,就着白芷的手一口气把苦涩的药汁子喝完,勉强压下胃里瞬间翻腾起的呕吐感,苏惠摆摆手,示意白芷把自己放下。
眼看着苏惠的脸色在喝完药之后又苍白几分,白芷知道她怕苦,小心扶着,让她重新躺好,掩好棉被,白芷走到桌边拿起一块蜜饯放到苏惠嘴边,柔声道:“姐姐吃一块儿蜜饯,压一压苦味儿,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恩,”作为一个吃了二十几年西药的标准现代人,就算是在这儿呆了有些年头,苏惠也还是喝不惯这些苦药汁子。所以,白芷的蜜饯简直是来的太及时了。
宫廷御膳房出品的点心就是不一样,按蜜饯初入口中,一股香甜之气从舌尖逸散开来,甜而不腻,软糯可口,瞬间就把那中药的苦涩味道给压了下去。
苏惠眼巴巴的示意白芷‘再来一块儿’,却被她无情的拒绝了:“苏惠姐姐如今还病着,这等甜腻的吃食还是少吃为妙,否则肠胃克化不动,到时受苦的还是姐姐自己!”
知道白芷说的是实话,苏惠也不多做纠缠,合上眼睛重新躺好。
身子疲乏得很,好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大象重重碾过去了,苏惠昏昏沉沉的即将被黑暗召回,意识散离的前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混到前的情景,陡然睁开眼睛,看着白芷,凝眉问道:“我这是......”
脱口而出的声音嘶哑、干涩,苏惠觉得这声音像是自己被人扼住喉咙发出的。
“呀!”白芷以为苏惠睡下了,索性去收拾药罐里的残渣,哪知苏惠会忽然出声,这声音还如此诡异,生生被吓了一跳,拿着药罐的手一抖,磕在烧着热碳的炉子上,好在白芷手上垫着布巾,不然非燎出一个大炮不可。
定了定神,小心的拢住炉子,白芷没好气的冲苏惠抱怨道:“姐姐这是要吓死我啊,大半夜的,忽然出声!”
苏惠一开始还没注意,看见屋子里点着油灯还以为是因为冬天天气阴暗的缘故,自从入了冬,她就特别不习惯这里没有电的生活,这厢房也不是特别向阳,整日里阴沉沉的,苏惠就会早早的点上油灯。
殊不知,灯油这东西在古代可是奢侈品,宫女太监们谁没事儿大白天点灯啊!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浪费。
望望纸糊的窗子,苏惠却什么都没看出来,毕竟不是玻璃,哪里就能看得清外面。
不过她倒是没对白芷的话有所怀疑,晚上和白天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咱们不是在永和宫么,我怎么回来了?!”被白芷搀着喝了整整两杯茶,苏惠才觉得好一些。重新躺回床上,按按两侧的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尖锐的耳鸣声赶走,苏惠努力想理出头绪来,“莫不是我着凉了?!主子呢,今儿个不是要参加家宴么?!”
越想越懊恼,自己似乎又给弘晖惹麻烦了。
“姐姐且安心,”眼看苏惠就要绕进死胡同里,白芷赶忙解释道道:“太医说姐姐是风寒之症,并无大碍,只是要将养些时日。”
不等白芷把话说完,苏惠就瞪大眼睛,抓着她的手惊叫道:“太医?!”
自己一节小小宫婢,莫说只是病了,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劳动太医,难不成弘晖又去求了德妃娘娘?!
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惠只觉得一股凉气爬上心头。
做主子的为了一个奴才去求长辈,若是一次两次还可说是体恤下人,可若是三次四次那就绝对是找死了。
忘了本分的奴才,通常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即便主子不觉得有所不妥,旁人也不会允许一个可以影响他决定的人的存在。
上次自己被胤禟责罚弘晖已经去找过德妃娘娘了,若是这次再......
苏惠抓着白纸的手越发用力,惹得白芷使劲儿挣脱苏惠的束缚,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现在知道怕啦?!早干嘛去了!”
所以说:奴婢们的生存哲学都是一样的。
苏惠翘翘尾巴,白芷就能把她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知道怕了就好!看你下次还敢胡闹!”白芷数落了苏惠两句就收了声,“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三了。”白芷恶略的觑一眼苏惠,看她十分淡定的保持了冷静,在继续说道:“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那****忽然昏迷不醒吓了众人一跳,连德妃娘娘都惊动了,许是因为姐姐平日里照顾的尽心或者是知道了姐姐因为折返回兆祥取东西才受的凉,总之德妃娘娘慈悲,特意请了太医为姐姐看诊。”把苏惠的手臂收回棉被里,白芷自顾自的说:“总之,托姐姐的福,整个永和宫的宫婢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太医开了药。”
听到白芷的解释苏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管怎样,只要不是弘晖求的情就好。
想起自己现如今一身病痛的罪魁祸首,苏惠看白芷一眼,犹疑的问道:“那家宴可还顺利?!都有谁去了?”
意味深长的看苏惠一眼,白芷可不会以为苏惠这纯粹是好奇心作祟,她的心结自己就算不全了解,也还是知道一二的。
“家宴自然顺理,有万岁爷在又有谁干添乱,至于谁去了嘛......”眼珠子一转,白芷无辜的答道:“后宫妃嫔自然都去了!”
如果现在是二次元动漫,各位观众朋友一定会看到苏惠额角的三条黑线和黑雾弥漫的背景,只可惜这里是三次元。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三次元,白芷对危险的敏锐直觉足以让她在某些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判断。
例如现在:
“海棠也去了!”敏锐的察觉到苏惠蠢蠢欲动的‘暴力倾向’,白芷飞快的答道:“作为太子的侍妾,她是唯一一个参加家宴的。当然,是作为太子妃的侍女。”
不敢掉苏惠的胃口,白芷一口气说完,飞快站起身,端着药渣就要‘逃窜’,临出门之际总算良心发现,知道安慰一下此时内心纠结无比的苏惠:“那是她的选择,她人是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置喙的。”
这是第三个人劝自己。
苏惠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想着弘晖、齐布琛和白芷给的劝告:
“她跟在太子身边比跟在我身边好,他......他毕竟是太子啊!”
“她总归是有自己的人生,无论前路平坦或是坎坷都是她的选择。别人,总归是别人。”
“那是她的选择,她人是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置喙的。”
三种不同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响,苏惠忽然怀疑自己这么执着的要见海棠一面是不是错了?明明下定决心不再管这些事情的,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要冲动行事,真是太失败了。
揉揉乱糟糟的头发,苏惠想:自己想见海棠一面,却因此得了风寒,不能成行;原本不一定会出席家宴的海棠却作为太子妃的侍女出现在那里。
经历了穿越这等奇事之后,苏惠开始相信冥冥中自有定数。
现在阴差阳错的结局是不是就是自己跟海棠最好的归宿,或许真的见了,她就会发现:相见正如不见。
那么,就这样吧!
苏惠任由倦意把自己淹没,朦胧胧的想:海棠和苏惠的生活轨迹即便是曾经有过交叉点,此刻也已经在不同的直线上。
命运,人力所不能及也。
苏惠的病拖拖拉拉的纠缠了小半个月,期间白芷会时不时的跑到西三所照顾她,苏惠有时问起自己跟白芷都不在兆祥所,弘晖身边每个人怎么能行,白芷只说让她安心,总归是有人照顾他的,苏惠看白芷闪躲的样子,知道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便也不宰追问。等到苏惠完全康复,能去兆祥所正常工作的时候正月已经过了大半。
重新踏入兆祥所,苏惠发现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多了许多不熟悉的东西。
院子里向来被苏惠按照自然生长法则照料的白玉兰显然被人精心修剪过,少了些奔放,多了些婉约;堂屋里的摆件儿也调换了格局,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布局掌握不精,但是不等不说现在的堂屋无处不透着精巧、舒适;就连书房角落里的清新空气用的茉莉盆栽都被换成了名贵的杨氏素荷(一种极珍贵的兰花)。
苏惠心里一咯噔,显然有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想起之前白芷的言辞闪烁,苏惠觉得想要了解内情,还是去找她比较好,快捷又方便。
想想白芷平日里去的地方:书房、耳房、小厨房。
现在这个时辰,弘晖应该还在懋勤殿,白芷必不会在书房;午时刚过不久,她现在一定不饿,小厨房也排除;那就只有耳房了。苏惠转身提步向耳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