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后,是皇后。”我这话说的有些颤巍巍,尽管听过自己的身世,但对于深宫之中女人的身份,我也不敢妄加猜测。
“她不仅仅只是皇后。”
赵云明的话背后,藏着复杂的情感,似乎是怨,又似乎是恨。
“如果不是她丢下我母亲独自离开,怎会让母亲她一个人嫁入无情的宫门,最后死在那样悲切的地方。”
他显然是有些激动。
而我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似乎猜得出,公主的母后和他的母亲应该是相识的,也许,是姐妹,或是朋友。
“我不明白。”我照实说道。
“她丢下我母亲,嫁给了北齐的皇帝,荣宠万千,一个人去北齐享受荣华富贵了。而我母亲呢,却成了当今圣上的玩物。”
话说了一半,他冷笑了一声。
“或许你不知道,你的母后,原是南梁江湖上有名的栖霞庄园的嫡女常柒墨。老庄主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她,阴阳八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伴着他的话音,我瞬间想到了这间阁子里的黑色木盒,那里面放着的,会不会是……
没来得及再想,就被赵云明的话拉了回来。
“我母亲本是官宦人家之女,自小被家人藏于闺阁,直到十二岁时,外祖父被贬官南下,遭遇劫匪,才在路上遇到你母亲一家出手相救,后来一路同行,她们相互作伴,便结成了姐妹。”
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想必母亲从没怨过常柒墨,她讲这段往事时,嘴上还挂着笑容。”
看着墙上的画,赵云明似乎有些出神。
“然后呢?”
“后来,她们成了至交好友。再后来,母亲十六岁时,举家迁回京都,常柒墨便建了这阁子,这地方就成了她们相见游玩的地方。”
“原来如此。”
“可是好时光都是短暂的,不是吗?”
赵云明看着我,别有深意。
“北齐皇帝来南梁查探民风,本就是千古奇事,哪有皇帝去探查邻国民俗的,竟然还遇到的你的母亲,北齐的皇后。”
“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会这样,她本与我母亲相约游遍山水,一起找到自己心之所属。她这一走,没有了栖霞山庄的庇佑,我母亲在家中便只能变成了个等着嫁人的秀女。”
我有些不明白,难道就要带着闺蜜一起嫁人。
他看到了我脸上的疑惑,解释道,“当今圣上三年一选秀,官家女儿都要进宫,却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她不辞而别,留我母亲在南梁,就是把我母亲逼上了进宫这条唯一的绝路。”
“可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
“王,王爷。”
是清歌失手打碎了茶杯,我下意识反应到。
可是,王爷不是在这儿吗,王府内院,还有哪个王爷能随意进来。
“哟,五哥,真是稀客啊。”赵云明礼节性地拱了拱手。
我的大脑才接受了那么多信息,看到昀清,有些呆愣。
“昀清?”我讷讷地自言自语了一声。
赵云明此刻已经走到正厅主位上坐下,看我傻乎乎地还站在那儿,他笑了一声说,“他可不叫昀清,他是我南梁的五皇子,吴王,赵子卿。”
他还是站在门前,看了我一眼,目光便转向了赵云明,“六弟,不请我进去坐吗?”
赵云明也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他,“这是我王府内院,若是有事相谈,还请五哥与我去书房罢。”
他们两个人看得我浑身发毛,我却无奈只能站在那里。
赵云明起身正欲离开,走到门口时,转头冲房内说了句,“别妄想离开了。”
然后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剩下我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屋内。
直到清歌收拾好了打碎的茶杯,再次站在我面前时,我才反应过来。
“姑娘,你怎么了。”
其实我没怎么,只是通过发愣来处理一下刚刚接受的信息。
但我还是说,“清歌,我不太舒服,去睡一会,别来打扰我。”
“姑娘,要叫府上的大夫来吗?”
“不用了,我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打发走了清歌,回卧房前,我又看了一眼那副画。画上的女子青春美貌,一个死于灭国的战火,一个死于冷宫的病榻,无论生前如何,此刻都是让人惋惜的。
木质的楼梯发出沉重的声响,很难想象,曾经也有两个风华女子在这儿玩耍,奔跑。我微微叹息,不仅仅为赵云明的母后,也为我,云华公主的母后。
回了房里,我轻轻关上门,情绪有些沉闷。
想起赵云明说的这些话,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说的是,我的母后,他的母亲。既然我是公主,便要称母亲为母后,那么他是皇子,不应该称母亲为母妃吗,为什么避开母妃这个字眼?
我不再想也不愿再想这复杂的关系和情结,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从再次醒来,遇到昀清,和他从北齐来到南梁,小居在京都外些许时日,再到被劫到燕王赵云明府上,偶然得知了他们要得到我的秘密,此外还见到几个嫉妒心颇重的女人,直到现在,大概知道了公主母后的身世。时间匆匆,已然月余了。
不知不觉想到赵云明。赵云明,不同于其他皇子的名字,不叫子明,而叫云明。而我叫刘云华,云华,难道是姐妹之间的约定,他和我的名字竟都有一个云字。
脑子里的混乱却丝毫没有影响我的睡眠,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只能说本性难改,从前的我走的是一条上课睡觉的学渣之路,到了如今,竟还是没有改变睡觉的习惯。
只是这次睡眠有些不同,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我梦见了一个女子,她长得颇像那幅姊妹画中的纤细苗条的那个。
就在这间房里,她独自站在中央,风吹起她的裙摆,目光所及之处,闪过一丝绝望。她在这阁子里走来走去,轻抚着里面的家具,临走前,她将一封小小纸笺放在门口的花架上,压在了那盆绿萝下面。
她终是离开了,关门时,我分明看见她眼角的泪水,瞬间滴落。
不远处,一匹枣红马上跨坐着一个英朗的男子,他一身玄色长衫,披着墨色的发,向她伸出手,一个用力就拉她上了马。
那女子含笑回头望了一眼,朱唇微启,却默默无声,那口型,分明是,
“天晴,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的幸福已然不存,只求你能看到我给你留下的东西,离开这里,过自由的生活。”
后来不知又睡了多久,醒来时,天色已渐晚了。
回想到梦里的情景,似真似幻,我也来不及多想,便随意披了件衣裳跑下楼去,门口的花架上的确是一盆绿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