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都一样,关键是自己学。”二八铁驴又拿起了政治书。
“你是不是一看见课本就兴奋的那种啊?”
“不是。”
“那你怎么还学得那么好?”
“上个好大学呗。”
“然后呢。”
“找个好归宿呗。”
“你要嫁人啊?”
“你才要嫁人呢!”
“什么算好归宿啊?”
“不知道,还没找着呢。”
“那你找得着吗?”
“必然。”
语文书像是刚买来的一样崭新,上面只有两个字“于岩”。
语文课下课后,小游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到对面的教室还书,这种习惯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书的主人无一例外的都是画画的那个男生,他们已经彼此熟识了,他叫他外外。
外外没在教室,满脸通红的小游把他的书扔在了桌子上,向想往了一节课的厕所奔去。如释重负的感觉自然快活无比,小游此时便充分地享受着这种快活。一只手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使他经历了短暂的截流。迅速回头,外外手里夹着烟站在他的身后。
“书给你放桌子上了。”小游继续着之前的事。
“你怎么不买一本啊?我倒没别的意思,就想听听。”
“以你上高中的经验,你觉得最后一年还有必要用语文书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最后一年?”外外抽了口烟,嘴角向上咧着。“要万一你明年再来一年呢?”
“去死吧你。”
“呵呵,那你还借个什么劲啊?反正又不怎么看。”
“是班主任的课啊,老头人挺不错的,得给他点面子吧。”
“是吗?他怎么个不错法啊?”
“比如说吧,那次我们逃课去网吧,后来……我们班有个叫郁木的上课和政治老师吵起来了,老头知道之后……二八铁驴知道吗?就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那个,上语文课的时候当着老头面和旁边的人讨论数学题……还有,我们班一个体育生叫纳纳,经常逃课到操场上跑步去,课任老师反映好几次了,但是……还有好多呢,反正他真挺不错的。”
小游从外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能够穿越一切物体的光,他好像有些心神不定、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试图打断外外的这种状态。
“哦……没怎么。”那种光渐渐的消失了。
小游还是会经常找外外借书,这已然成了一种定式。不过最近外外也开始偶尔找他借书了,两人的关系变成了一种互动,似乎更加紧密了。
“你和1班的那个男生很熟吗?”向雯瞪着大眼睛问他。
“还行吧,怎么了?”小游对向雯问他和外外的事感到有些纳闷。
“哦,不怎么。”
“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有时候你不在,他就让我帮他拿你的书。那男生倒挺有意思的,还挺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向雯抿着嘴笑着。
“哦,没事,都是哥们。”小游的语气中愈发多了几分绿林豪情。
老鹰在刚才的课上发放了前几天英语考试的成绩,二八铁驴又一次成为第一名。小游得了73分,自己暗暗排算了一下,这个成绩已经是在20名开外了。他并没有过分郁闷,对于一次突击行动来说,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但对于一个有着崇高目标的人来说,这显然还远远不够。
浏览了一遍那些做错的题,小游拿起卷子打算继续去向二八铁驴讨教。二八铁驴的座位在西面靠窗的地方,与他相隔3排,目测要有10米的路程。抱着西天取经的虔诚,小游动身了。知识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得来的,他也深知“此去西天,必多艰险”的道理,一路谨慎小心。不过,还是被劫了。
“哪去?”
“取经。”
“取个屁经啊。走,请你喝汽水去。”丹哥满面春光的站在小游面前。
“怎么了这是?捡着钱啦?”小游望着丹哥灿烂的脸。
“有那么俗吗?”
“那是怎么了?”
“你哪那么多话啊。走吧,一会跟你说。”丹哥拽着小游向郁木的方向走去。
校门口的小卖部前,三个人坐在马扎上嘬着吸管。
天气确实冷了,小游蜷缩着肥硕的身体,听丹哥讲述着使他满面春光的理由:“我现在是我们帮派里级别最高的,也是装备最好的。平时人缘也不错,经常行侠仗义。昨天帮派里开大会……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一个字——坚持不懈……”丹哥在“圣痕”里成为了他们帮派的老大,这让小游或多或少地对这位大人物产生了些许敬意。由于身负崇高的使命,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触碰圣痕了。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这一身份,自己也曾是“痕族”的。
“你多少级了?”丹哥问他。
“还不到40呢,最近事太多,都没怎么玩。”小游的语气中似乎有点羞于启齿。
“没事,回头我带你。一切平趟。”丹哥始终显示着大哥的风度。
“我那装备什么都不行,你回来给我点好的吧。钱也特少,再给我点钱。”小游的表情像是个刚傍上大款的半老徐娘。
“没问题,我的就是你的。”丹哥笑得更灿烂了,仿佛一时间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寒风中,穿着校服的孩子们在校门口三五成群地游荡着,嬉戏着。小卖部前的三人也混在这群活跃的生命中,展示着自己尚未老去的细胞。
天渐渐黑了,随着晚自习铃声的响起,小卖部老板也收起了三个空荡荡的马扎。
扔下了手中的笔,安静的房间内小游完成了最后一个题。一摞书本卷子和复习资料被他推到了桌子一边,有些烦躁地趴到了写字台上。牙疼,已经好几天了。
妈妈说这是上火了,给他买了去火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两三天,感觉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也就不吃了。从写字台上转移到了床上,又从床上转移回写字台上,来回折腾,反复辗转。他烦躁的情绪愈发强烈起来。
闭上双眼,他开始胡思乱想了,各种关联或不关联的事推搡着闯进他的脑海。
漫天飞舞的油印卷子,密封了整个房间,刀片般锋利地向他袭来,又以液体的状态灌进了他的体内……“圣痕”中的战士们奋力地劈砍着永远也都消灭不完的怪物,每当他们身体上闪耀起金色的火焰时,他们就又向更高级别迈进了一步。他们将会拥有更好的装备和更大的力量,在众多闪耀着光辉的战士脚下,他隐约看到了尸横遍野之中有“自己”的那一具……向雯不再理他了,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感觉有些失落。他困惑地看着向雯的眼睛,突然间,她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和班里的所有人一起消失了……向雯,丹哥,老头,郁木,外外,夏漫,老鹰,二八铁驴,还有所有他认识和不认识的脸在他的眼前高速旋转着,他们都面无表情,僵尸般地注视着他……他的身体开始发烫,汗珠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涌出,很快便浸透了全身,蒸发着他的神经。
惶恐,错乱。
惶恐,错乱。
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被窝里。床头柜上放着一瓶退烧药和一支体温表,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看了看手表,离他放下笔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怎么突然发烧了呢?”妈妈就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略带紧张地看着他。
“不知道,刚才就只觉得牙疼得厉害。”小游的声音有些发干,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水。
“你可吓死我了,刚才给你吃药,你还往外吐,我和你爸硬给你灌进去的。”
“我没什么印象了。”
“好点了吗?”妈妈过来摸了摸他的脑门。
小游使劲地咬了咬牙。“牙不怎么疼了。”
“还有点烧,不过没刚才那么烫了。怎么回事啊!又牙疼又发烧的,这段时间可是关键,千万别有什么灾啊病啊的,一会咱们去医院看看。”说着妈妈便去外屋招呼爸爸了。
今天晚上小游意外地没有看任何和学习有关的东西。妈妈照常端进来了水果,冲他笑了笑,他也僵硬地冲妈妈笑了笑,这种僵硬直到妈妈走出他的房间才得以松弛。
他最近也对那些所谓乱七八糟的杂志感兴趣了,在一个叫“星运开开开”的版块他定住了目光,仔细阅读着射手座的本月运势。
本月整体运势:工作、学习压力颇大的一个月,甚至身体也跟着作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还好都能一一化解。
如此灵验使小游顿时对星象学产生了高度信任的态度,兴致勃勃的继续“开开开”着。
本月爱情运势:单身的射手有暗恋的对象悄悄向你靠拢,有伴侣的射手会有个小升华。不妨多多注意哦!
小游基本否定了后半句的意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前半句。“有暗恋的对象悄悄向我靠拢。”小游此时的心情开始澎湃起来。
简单地吃了点早点,小游便去上学了。昨天整整一天的休息,这对于一个高四的战士来说多少有点奢侈。去学校的路上小游反复嘀咕着前天大夫的话:“你这种情况叫‘高考综合症’,这个阶段有很多考生都有类似的症状。吃药是其次,主要是放松心态,弦别绷得太紧了。还有你们家长,也别给孩子太大的压力,该玩就让玩会,累了就让歇会。有个好心态、好身体才能更好地学习,更好地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不是吗。”
大夫的话一遍一遍地在他体内打着转,从瞳孔转到口腔,从口腔转到胸腔,从胸腔转到骨盆,从骨盆转到……转着转着便转到了学校。推开教室的门,小游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二八铁驴座位上的外外。
目光相接,姹紫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