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两眼微瞑,再睁开,他举杯,那五百年的仙酿只在嘴唇边过了过,就放了下来。
“申道友可还记得在玉鼎山修炼的时光?那时你春风得意,炼就五行真始诀,我还记得若那时有同道提及申道友时必然会说的诗句。”
姜尚略一停顿,那满是白须的老脸上笑意盈盈,吟道:“移山倒海更通玄,降龙伏虎随吾意,跨鹤乘龙入九天。紫气飞升千万丈,喜时大内种金莲;足踏霞光闲戏耍,逍遥也过几千年。”
听到姜尚说的那首诗,申公豹沉默片刻,嘿嘿一笑便说:“你这次来,带着五百年的仙酿可不知是为了叙旧吧。”
姜尚给申公豹的杯里满上酒,说:“那我便打开天窗说话。不知申道友对西方极乐世界有多少了解。”
锁在四根石柱上的申公豹微微一怔,说:“南海北荒,东不周,西极乐,对于世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不可知之地,蕴含盘古开天辟地的天地玄奥。其中南海最为广阔,北荒中藏有道统真传,我俩皆出自北荒玉鼎山尚且不提。东面的不周山妖族盘踞势力最为庞杂,其中又以凤凰山的势力最大,八歧大蛇与麒麟崖暂居其右,这些对我们修士来说都不是秘密,唯独那西方的极乐世界,却是四处地方中最神秘的,其教义只在周边地区少数流传,连佛陀使者极少在世间行走。”
姜尚抚掌,说:“正是如此。申道友应该知道,西周国与商国的大战有西方极乐世界的佛陀的参与。一来便渡化了你们商国的大将孔宣。”
申公豹笑着接道:“若我没有记错,那佛陀叫准提,修为平平。那孔宣是天地间初生的第一只孔宣,凤凰山座下第一神将,皆因为早年欠我一个人情才被说动相助商国。他那本命神通七彩神光无物不刷,却败在了那准提手里,看来定然是佛法中有专门克制妖族的利器。”
那孔宣是他请来,申公豹却像在说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风云人物。他张口一吸,杯中酒又尽数进了他的肚中。
“西方极乐世界一向超脱因果,规避红尘,这一次却主动往因果的泥潭里跳,还惹了凤凰山这么一个大敌,申道友不觉得蹊跷?”
“更奇怪的是,前些日子,我还见过孔宣道友一面。曾在敌营中相见时此人妖气腾腾,霸道无双。而最近这次见面,孔宣道友周身戾气尽散,佛光流转,脑后一轮佛轮隐隐有禅音歌颂,虽然我读过的佛理不多,也能看的出他已经把佛法修到非常高明的境界。世间修法,无论是师出何源总逃脱不了体悟天性,刻苦修炼这四个字。孔宣道友一身刚强妖法如今全转为佛法,就是祖师也没有这般能耐。”
说罢,姜尚双手托起酒坛,将美酒缓缓倒入酒杯中,手上无有一丝震颤。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显得那样完美。
申公豹张口一吸,酒尽。姜尚再倒,如此连饮三杯,申公豹咂巴着嘴,阴阳怪气道:“想不到子牙师弟服侍人的功夫这么好。”子牙是姜尚别称,申公豹话中带刺,姜尚微微皱眉。
“八部者,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说的是八种神道怪物。”申公豹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姜尚双眉紧缩,他知道话中必然有深意。
“申道友莫要打字谜。”他声音微冷。心中仍旧是不停思索。
“师弟,以你算尽天机的本事难道还看不透此中的关键?”申公豹笑意更盛,四条锁链剧烈颤动着仿佛将要锁不住的笼中猛兽。
姜尚知道多问无益,他闭上眼,一炷香后睁开,慢慢道:“八种神道怪物指的是守护佛陀的护法神,其中尤以诸天部众,龙部众最为重要,故称八部天龙。人为天地之灵,故在佛法中能成信众。精怪为天地之精,故在佛法中成诸天相。原来如此,西方极乐要组那八部天龙众。”
申公豹大笑着说:“精彩,精彩。如果不是我双手被捆缚,我都要忍不住给子牙兄鼓掌了,看来子牙兄闲暇时也没少研究过佛经。”
他又说道:“不过,做师弟的还是要提醒一句。诸天轮回已成,接下来西方那边肯定会去南海抓那条恶龙。你的时间不多。”
姜尚豁然起身。手上轻抚了一下那打神鞭。
“土行孙。”他道。语气中带着急迫。
黄烟起,正是那会遁地术的矮子土行孙。“丞相有何吩咐。”土行孙说。
“我与申道友已经说完,你且好生看管。带我出去。”
后面传来那申公豹的声音:“道友请留步,且再陪贫道喝上几杯。”
姜尚头未回,轻挥袖袍,轰然一声,那酒坛炸开,里面的酒水飞溅得到处都是。身体已经随着土行孙消失不见。
“菩提寂灭,孔雀大明王,看来那西方佛陀野心不小。有趣,有趣。”申公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石牢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
……
夜,是无限延伸至无尽的幕布,亦是孩童时期的襁褓,无时无刻不催人入眠。只有那些真正内心顶着巨大压力的人才能感受到黑夜带来的冰冷寂寥而不是烦躁地不断尝试着入眠。
武王姬发翻了个身,可惜仍旧毫无睡意。他身上那床天蚕丝织成的丝绸背子,柔顺到了极点,散发着幽幽寒意,与外面的闷热暑气一对冲竟然拢成了一丝白雾,让他的帝王居室若有若无平添了几分仙气。
“帝王相却有仙家气派?”姬发自嘲了一句。
天蚕丝采自于天山顶峰的极寒之地。不说普通百姓上不去,即使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上去也是千难万难,天蚕一年只吐一次丝,一次吐丝量只有三尺半,要把它自己包裹住形成蚕茧至少要数个十年,这一床背子,反正以他的眼光,看不出有什么有什么缝隙,丝与丝间贴合的宛如一体。要做出来不知又要多少时间。
姬发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既然是前朝留下的东西,他没有必要不去享受,只是没有由来生出一些感叹,也许纣王贪图华贵,迷恋女色当真是商国灭亡的一部分原因吧。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下了床,穿上鞋,准备出去走走。
正在这时,一双芊芊玉手却在这时从后勾住了他。“大王,你这是到哪儿去?”声音糯糯得让人听了发酥,姬发觉得自己的耳朵被轻轻地咬住,呼吸丁兰,萦绕耳畔。
这无疑是一个极为香艳的场景,也许再过一会儿会更加香艳些。姬发心脏跳动加快,感受到那女子温暖的胸脯,葱葱玉指顺着他的背脊划下,痒痒的。
一抹冷霜匕首从姬发那不宽大的青凤衣袖中透出,姬发手握那匕首反手就斩,斩的是背后女子咽喉。可惜,他暴起的一刺却刺空了。背后什么都没有。
“却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儿。”
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穿着粉红霓裳,发鬓高挽。一双眼眸如流水秋波,勾魂夺魄。胸前一抹粉绿锦缎肚兜,****半袒。媚态横生。
那女子声音半糯半嗲,直入骨髓,让姬发浑身上下又酸又软,他强按住他胸中翻腾的燥意,喝道:“你是何人?”那匕首已经重新回到袖中。他这一举动故意放大声音希望外面的人能听到。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并且,粉红霓裳的女子能够穿越外头重重守卫悄无声息地来到他居室,便不是他这个凡王能够对付的。
“定力不错。想那纣王帝辛刚见到我时,嘻嘻,连口水的流下来了,真是可爱。”那女子掩嘴轻笑,姿态说不出的妖媚。
她捏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过,才说:“嘻嘻,姐姐嘱托过,我的身份可不能让你知道。”
姬发闭口不言,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那女子声音中带着无可抗拒的魔力,直冲脑门。霎那间天地只有这个声音在回荡,每多说一句,这感觉就强上一分。姬发甚至觉得如果是那女子要求,便是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刨开,他都愿意。他咬住舌头,强自维持清醒,却在那女子的声音中逐步沉迷。
“不用担心天上的那个鸟人将军啦,他现在一时半会赶不过来。”霓裳衣的女子走到姬发面前,抚摸着他的脸庞,像是摸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若是第二天,朝歌城里的百姓发现,他们无比高尚的武王全身被剥个干净,阴根萎缩,挂在城墙上,不知有何感想?”
也许姬发根本没有听到女子的话,他眼神渐渐空洞,意识已如风中残烛。
翻滚的云层中雷光频频亮起,诡异的是,那蓝紫色的闪电却没有产生雷声轰鸣,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罩子阻断了声音。若有人无意间抬头望天,一定以为老天爷在办一场盛大的,虚浮的灯光宴。
这场灯光宴并没有持续多久,厚厚的云层里突然被一股力量冲开,紫光中先是映照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残破不堪。面如青靛,发似朱砂的雷震子惨叫一声从天空中坠落,七窍流血。
而那武王大殿门前那十个玄甲力士,东倒西歪地,以醉酒的难看姿势。他们脸上荡漾着奇怪而又满足的笑容,却已经在一瞬间安静得死去。
夏日小雨过后,朝歌城迎来了第一波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