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塘往窗外一看,天还黑漆漆的:“这事都有谁知道?”
“丁管事说,就是担水的阿杰,守夜的昆叔,还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派阿杰来告诉我,也只是悄悄把我叫到院里,悄声跟我说的,说完他就走了。”
“你告诉了宗妈妈没有?”郭玉塘已经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问。
“还没有。”
“你赶快叫她过来我这里,不要惊动别人,尤其是小曲。”
“知道了。”
郭玉塘就着夜里没使用的洗脸水擦了把脸,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那春光当真没有丝毫活下去的意志了么?
宗妈妈也是一脸疲倦地走了进来:“二少奶奶。”
“情形芫均跟你说了?”宗妈妈点头,“那我也就跟你交个底,她既然已经走上绝路,可见她昨夜说的那些话都不假,那我只有把她要过来了,要不她难以活下去。”
宗妈妈不赞同地摇着头:“毕竟她跟着二少爷那么多年了,狗改不了****的性子,万一过些日子,天下太平了,她又惹是生非怎么办?”
“这倒不怕,我既然敢收留她,也就有制她的办法,我只是先告诉你一声,将来用她也要防她。”
“这又何必!二少奶奶,你就是心太软了,这种贱婢何须管她死活,难道小曲还不足以让你吸取教训吗?”
郭玉塘愣住了,她只想着怎样挽救一个人,没想如何学着让自己心肠变硬,她低头沉思了良久,最后还是抬头朝宗妈妈微笑:“我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
宗妈妈无奈地摇头,只想着自己以后还得分神多留意春光这个丫头。
昆叔的房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灯光摇晃着,芫均一推门,那一点火险些熄灭。
大夫刚走,说春光只是呛了些水,没有大碍,稍微养养就好了。
丁管事看见郭玉塘,忙走过来:“二少奶奶。”
“叫阿杰和芫均一起,赶快把春光送回她屋里去,别叫人知道。”
郭玉塘走到床前,春光遍身湿透地躺在那里,眼睛大大地睁着,没有焦距地看着屋顶,郭玉塘心生不忍,轻轻拂开春光额头上的乱发:“春光,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听见郭玉塘的话,春光的眼里似乎有了生气,眼珠终于转过来望着郭玉塘,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像珠子一般滚落。
看着阿杰和芫均搀扶着春光离开,郭玉塘转向丁管事:“丁管事,这事不要声张,我下来会处理。阿杰和昆叔嘴都还紧吧?”
丁管事虽不知这中间有什么关窍,但看见当家的二少奶奶这么慎重地叮嘱了两次不要叫人知道,急忙点头:“他俩嘴都紧得很,我会再交代他们一遍。”
“好。”说完郭玉塘便向外走,走了两步,又不经意地问:“平时阿杰都是到那围栏井担水的吗?”
“不是,平时常从厨房或后院的那两口井担水。只是一早我突然想起来昨晚大人交代说今天下午要请人来赏菊,叫我派人把东跨院的花厅打扫出来的事,昨晚太忙没来得及安排,所以我先前就叫阿杰赶快把东跨院里檐下的那两口大水缸挑满水,等你安排好今天的事情后我就派人去打扫,阿杰一想这口井离东跨院近一点,索性到这里来担,这才救了春光姑娘。”
“哦,是这样。”郭玉塘点点头,看样子春光的确抱定必死的决心,到这平时不会有人来的围栏井自尽,孰料阿杰为省时间,歪打正着救了她。
是绝望让她这样做的吧?郭玉塘想着,有点后悔自己当着小曲的面说穿春光的心思,这简直是置她于相当不利的境地,郭玉塘一边想,一边回房换了衣裳,这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把家中的大小事情安排妥当,郭玉塘才往公婆那里去请安。
公公管尔平已经上朝去了,婆婆羊氏神色淡漠,郭玉塘也习惯了,婆婆始终把自己当外人看待,自己也不必热脸去贴冷屁股,没有这个必要。
看着郭玉塘请完安以后还不走,羊氏有点诧异,郭玉塘忙说:“婆婆,媳妇还有两件事同你商量。”
“什么事?”
郭玉塘似乎踌躇了半天,才满脸不情愿地说:“自从端午节过后,媳妇也想了很多,我过门这么长时间了,肚子也没有动静,我想来想去,还是帮夫君再纳一个妾吧。”
羊氏真的诧异了,原来她想着郭玉塘起码得到明年肚子还大不起来的时候,才不得不提这种事,不料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就做出了这种决定,还真出人意料。
“唔,那也行。你问过俊武的意见了?”
“还没有,我想先跟婆婆你说一声再跟他说,不过我想他不会不愿意的。”
羊氏看着郭玉塘不情不愿、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样子,心里笑开了,这总算出了她的一口气:“那,你看好哪家的姑娘了?”
“这个,婆婆,内举不避亲,就是我身边的丫鬟小曲。”
羊氏心里暗暗唾了一口,好个内举不避亲,表面上好像十分为丈夫着想,暗中怕是安排自己的贴身丫鬟先占住俊武的心和他身边的位置吧,不过,那个丫鬟长相确实是挺秀气的。
想归想,羊氏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不愧是我管家的媳妇。那你就看着拣个日子办了吧,这事回头我跟老太太说一声。”
“那就谢谢婆婆了。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小曲既然不能侍候我了,我这里就要再添一个丫鬟,媳妇想着也没有必要再买,反正夫君回家来都是到我这里或各位姨娘处住,不愁没有人侍候,不如把他身边的春光调来给我用吧。”
“春光?”羊氏又诧异了,这个丫头也是俊武的人,照理说儿媳是应该视为肉中刺的,怎么倒会来要她,难道是想除去这个丫头?
想到这里,羊氏摇了摇头:“春光是俊武的人,你要得向他要去。”
“是,婆婆。那媳妇就告退了。”
看着郭玉塘离开的背影,羊氏还真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但在这个妇人看来,这不过是妻妾婢之间的争斗罢了,也好,让这个儿媳多历练历练。
郭玉塘动作倒很迅速,从婆婆那里出来她就立即直奔丈夫的书房,昨夜那么晚了,他已经从小曲那里得到了满足,应该不会再出去。
还没到书房前,远远看见明富在房前走来走去,不住地活动着手臂,不用说,管俊武在。
“明富,二少爷起了吗?”
“回二少奶奶,还没呢。”
“你去叫他一声,说我有话跟他说,我在这里等着。”
明富露出为难的表情,主子还在睡,自己去叫醒他?那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可看看二少奶奶一脸冷冰冰的样子,想想二少爷昨晚的行径,明富硬着头皮敲门去了。
不出所料,管俊武大发雷霆,不知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子扔过来砸在门上,把明富吓得后退了两步,可怜巴巴地看着郭玉塘。
说实在话,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呢,郭玉塘也不想现在就跟管俊武说话,可是,不抓紧这个时机,自己待会儿就要忙家事去了,管俊武不定什么时候起床就出去了,什么时候才回来也不知道,要是让他和小曲见了面,那春光铁定是要不过来的了。
她走上前去敲门:“夫君,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里面管俊武嘟囔着,不知是想起了昨夜的事有点内疚还是怎么的,起来开了门,郭玉塘不想让下人听见自己跟管俊武的交谈,迈步走了进去。
管俊武开了门,又走回床边坐下,一脸没睡够的样子:“怎么,要来兴师问罪?”
郭玉塘调整了一下呼吸,按捺住心中的厌恶,说:“昨夜的事我想了,既然你喜欢小曲,我也不阻拦,就禀告了婆婆,决定帮你把她纳为妾室。”
管俊武也真有点惊讶了,抬起头看着郭玉塘,那张小小的面孔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在他看来,是一种无奈,他笑了起来:“你也太当真了,我没有要纳她为妾的意思。”
“不管了,我已经禀告婆婆了,婆婆也很赞同,叫我尽快择个日子把这事办了。”
“随便你们,反正我没那个意思。”
“那就这样吧。”郭玉塘说完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了,夫君,既然你纳了小曲,我这里就缺了一个人,我也不想随便买一个生人来,所以想把春光要过来侍候我。”
管俊武笑了,看样子这个老婆还是吃醋了、怄自己的气了,又不敢向自己发火,干脆要自己的贴身丫鬟过去虐待,迁怒于春光,真是花花肠子多。
管他的,就做个顺水人情算了,春光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也玩得腻味了,现在又有了个小曲,自己也不差那么一个女人,何况即使春光跟了郭玉塘去,自己还不是想睡就睡。
他笑着说:“好吧好吧,就把春光给你,让你出出气。”他站起身来,走向郭玉塘,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和亲热:“你不要生气,我对那些女人都只是玩玩而已。”
郭玉塘避开他的手臂,自己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进一步表演了:“那就好,我今天就叫她搬过来我这边。记住啊,以后不许动我手下的人。”
管俊武点头:“好好好,不动不动。”看见郭玉塘的脸色有些松活,他也乐得轻松,事情都解决了,可以继续睡觉了。
郭玉塘出来,立即吩咐下人,叫春光立即到她手下听用。
快近午时,春光已经来到郭玉塘这里,她一进门就叩头,眼泪是不停地流,当着不少下人的面,她什么也不敢说,在别人看来,春光是怕二少奶奶怕得要死,所以吓哭了。
重阳节未到,郭玉塘就把小曲的事给办了。
看着容光焕发的小曲,她心里感慨,一个县城里的卖身丫头,竟然那么有心计,真是看不出来,不过,既然暴露了,那就决不再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