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儿晚上七点半,新世纪酒店正式打烊。若莹才得以匆匆忙忙地赶上了回家的最后一趟公交车。
车上零零落落三五个人,和她一样满身的疲惫。她把头抵在车窗上向外望去,窗外烟花怒放,爆竹声声。街道两旁的建筑物上、树上都缠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与四周的烟花争相放射着五颜六色耀眼的光芒。到处是流光溢彩,到处是笑语欢声,好一个太平盛世除夕日,火树银花不夜天啊!
到了家都快九点了,她父母还在边看春晚边等着她回来。看见她走进家门,宋主任不满地说:“才回来啊,还等着你一起吃饺子呢。”一会儿又高兴地叫着:“江跃胜,别看电视了,闺女回来了,快去下饺子。”
若莹一边脱了外套一边满怀了歉意说:“妈,你们还没吃哪。我没回来你们可以先吃的啊。”
江书记笑呵呵地起身,走到女儿身边说:“没事儿,我吃了一肚子菜了。”转身去厨房下饺子去了。
这里宋主任重新热了一桌子的菜上来,拉了女儿一起坐下来,心疼地说:“累坏了吧,来,喝点奶,暖暖身子。”一家子围坐了,边吃年夜饭边看春晚。
吃罢了饭,若莹和妈妈一起收拾着碗筷,忽然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跑去接,是钟凯,她忙拿了电话就往自己房间跑。钟凯那边估计也是烟花爆竹放疯了,说话也听不大清,只听他在那边使劲地喊:“若莹,新年快乐!”
若莹高兴得咯咯直乐,她这边市委常委楼还算幽静,只远远的有几声爆竹声。
“吃过饭了吗?”她问。
那边就很响地“啊”了一声,估计听不大清。她又大声问了一遍,那边才回答:“吃过了。”
“在干嘛呢?”她又问。
“在街上逛呢。你呢?”
“我刚吃完饭呢。”
那边又很响地“哦”了一声,说:“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
若莹奇怪地“啊”了一声,那边又说:“别忘了上次的胆囊炎事件啊。”
她才明白过来,心里一阵暖意涌上来,不免又笑出了声,说:“要你管啊,你管好你自己吧。”
两个人唧唧咕咕地电话里磨叽,外面宋主任收拾好了碗筷,打厨房里出来,往若莹紧关着的房门一望,问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的江书记:“这谁的电话啊,一接老半天儿?”
江书记只“嗯嗯”地答应了一两声,就被电视里的小品逗得“呵呵”直乐。宋主任见他不搭理她,就坐了他身边推了他一把,说:“我说江跃胜,你看看咱闺女,接个电话没个完,谁在大年三十晚上给她打电话啊?是不是谈恋爱了呢?”
江书记扭头看了她闺女的房门一眼,说:“谈恋爱了?那是,我闺女这么漂亮,追她的人指定多得不得了。”
“跟你说正经的呢?”宋主任不满地说。
“你不天天嚷嚷着让她找对象嘛,这会儿又担心个啥呀?”
“不是我担心个啥,就她那工作能找个啥样儿的对象啊。唉,你说小廖好不好?啊?”
“你说好就好啦?关键还得咱闺女说好。小廖这孩子人不错,也挺实在的,可要是两个人不对路,也走不到一块儿去。我劝你啊,孩子的事儿,还是少操心。看电视看电视。”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响,远远地就听街面上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爆竹声,烟花四起,映照得天空亮如白昼。若莹的手机短信提示音也像疯了一样地响个不停,大多是群发的短信:有老戴的“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携新世纪酒店全体员工,祝新老客户怎样怎样”的老词儿,有梅丽她们从网上载下来的“健康财富滚滚来”的套话儿。若莹也把手机接上电脑,来个群发图个省心。就只见里面有一条是康海东给她发来的短信,她打开看时,只见里面写着:“若莹,过完年,将有半年见不你的日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更知道,我会很想你的。”就这两句话,若莹瞄了一眼,瞄完了,顺着手就给删了,心里头却也小小地打了个鼓:康海东对我,来真的?可能吗?但仅是小纠结了一下,就放开了,因为她又看到了钟凯发过来的短信,信里说:“初五我就回来了,别太想我哦。”
她轻轻地笑出声来,回了他一个:“谁想谁啊?”
初二日这天,照往年例,还是在小姑家吃饭,一早江月梅就打了电话来相邀。宋主任接完了电话,就一叠连声地叫若莹:“莹莹,快起床,别睡了,小姑家吃饭去呢。”
江书记就问她:“今年还是在店里吃啊?”
“哪儿啊,月梅说今年不在店里,就在她家里吃。等会立文就开了车来接我们。莹莹,快着点儿,一会你姑父就来了啊!”
约莫半个小时光景,门口就传来了车轮声,一家三口出得门来,一同往景汇别墅区来。
江月梅同了儿子罗驿早早地就在别墅门口迎候着了,见兄嫂一家到来,欢天喜地的接了进去。一边又拉了若莹的手,高兴地说:“莹莹,上回到你家没见着你,可把小姑我想坏了。工作还好吧,累不累啊。”一边把兄嫂让进客厅沙发上坐定,罗驿去泡了茶过来,递给宋主任一杯菊花茶,说:“舅妈,你喝这个,清凉败火。”宋主任满面春风地接过来,直夸他:“小驿就是懂事,知道我爱喝这个。今年大三了吧。”
江月梅说:“是的呢,明年就该毕业了。我让他明年回来考公务员。”
小驿立刻反驳说:“不,我要考托福,出国。”一边递了杯绿茶给若莹:“姐,给你茶。”
若莹含笑接过来,江月梅见若莹手腕上戴着的,正是自己年前送给她的那个翡翠镯子,高兴地拉过她的手来看着,冲她嫂子说:“嫂子,我就说这镯子莹莹戴了指定好看,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紧接着又说起若莹有没有男朋友了啊?也是大姑娘了,可以找个人儿了的话来。若莹就坐不住了,说:“姑,我姑父又下厨呢吧,我去给他帮把手。”
江月梅一把拉住她,说:“不用不用,过年这几天保姆不在家,他正好露一手呢。你坐着吧,他做饭不喜欢有人在边上。”
又望向宋主任说:“嫂子,这女人哪,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见宋主任赞同地点点头,她又说:“那个丰裕公司的林总,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收购了金辉公司的林总啊——他原先来也是想要做房地产的,后来政策一紧,他又怕了,不做了。——起先他也因为要做这一行,常常和我们一起小聚,所以我们就熟悉了。那天在他家看到他那个小儿子,听林总说今年也有二十九了,过了年大概就三十了,还是单身呢。”
宋主任就摇了摇头说:“有钱人家的那都是少爷,我们若莹不合适的。”
“啊呀嫂子,我不是骗你呀,我见过的富二代那多了去了,我们家小驿要算是顶聪明懂事的了,你说是吧,可人家林总这个儿子,更是有礼有节的一个年轻人,那天我去他家里坐,他还和他妈妈一同陪我坐了聊了好一会儿的天呢。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愿意陪大人们聊天的,你看小驿,可不是又去他房间上网去了嘛。啊哟,长得又叫一个高大帅气。”
宋主任说:“要我说还是公务员好,工作稳定,将来也有些前途。那个是香港人,我就一个女儿,可舍不得莹莹远嫁的。”
若莹正看着电视呢,听她竟说起“远嫁”二字来,着实地不高兴:“你胡说些什么呢,嫁啊嫁的。”
十一点半钟刚过,罗立文就已收拾了一桌子的菜,招呼大家一起上桌了。两家人坐了,欢欢喜喜地吃饭。
初三这天难得地太阳露了些脸出来,照得大地更是一片喜气洋洋。早上过了十点钟,若莹才慢慢地起床洗漱,见太阳不错,就抱出了被子到阳台上晾起来。这会儿,手机响了,她心里正想着钟凯会不会给她来电话呢,就急急地进房来接,一看,却是廖思南打来的。
廖思南在电话里问她:“今天天气好,我们去滨江公园拍照好不好?”
若莹想了想,说:“好啊,我们在哪儿碰头?”
廖思南说:“我开了车来接你吧。”
不一会儿,廖思南的小车就开到了市委常委院一号楼前。宋主任一见到廖思南过来,高兴得两眼都眯成了缝,催着若莹上了车,又紧着嘱咐廖思南路上开车要当心。
很快俩人就到了滨江公园。公园里熙熙攘攘地到处是人,公园门口摆满了各种小摊:卖烧烤的、卖气球的、还有卖棉花糖的,叫卖声说笑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公园里更是鲜花成海,彩球纷扬。游人们个个鲜衣华服,三五成群地或聚在凉亭上吹拉弹唱,或在草地上拍照赏玩。
廖思南也拿出相机,四处寻找着好景致,准备给若莹拍照。他做江书记的秘书也有四年多的光景了,平时去江家也是常事,与若莹还算是熟识,两个人原本年龄相仿,学识也相当,平时坐着聊天的时候,也是能谈笑风声的。只是现在廖思南因为宋主任的有意撮合,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和若莹说着话,脸却不自觉先红了。若莹心里清楚,她平时做事最不喜欢拖泥带水,这会儿也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廖思南,我妈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廖思南脸更红了,但还是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没说什么?”
“是不是他让你追我呀?”若莹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着实吃了一惊,这话问得可不是很礼貌。
廖思南忙忙地说:“没有没有,是我,是我自己……”
见他一副老实样儿,若莹不禁又笑出声儿来,说:“得了吧,你什么你?我才不信呢,不是我妈让你约的我,你才不会打电话呢。”
廖思南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拿了相机低了头,一只手绕着相机的挂绳不说话。
若莹说:“你别这样儿啊,大过年的出来玩儿就好好玩儿呗。过去我们怎么要好现在还是怎么要好,大家还是朋友不是吗?不能因为我妈说什么你就听吧。我们俩要是有感觉,还要等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