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思南才抬起头,放松地笑了,说:“那是。那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摆的花儿挺好看的,走吧。”
他们正到处找景拍照片呢,廖思南却碰见熟人了,是一帮电视台的人,扛了机器在拍摄关于春节期间老百姓生活的专题片。这帮人和廖思南都相识,都忙着上来跟廖秘书打招呼,里头有一个是节目主持人,长相很是甜美,一见廖思南就笑得一脸酒窝地说:“廖思南,你也出来玩啊?”她倒没跟其他人一样称呼他廖主任,直名直姓地就叫出来了。看见江若莹在一边,那人的脸上现出一点尴尬的样子,问:“你朋友吗?”
江若莹向来行事低调,寻常并不爱在陌生人面前抬出父亲的官衔来,这一点廖思南是知道的,况且不表明江若莹市委书记千金的身份,对若莹也是一种保护。他就点了点头,给她俩作介绍,若莹才晓得这位就是中洲市电视台著名的节目主持人——冰雪。冰雪笑着冲若莹点了点头,因为还要工作,并没有怎么交谈就转身离去了,只是离去时又深深望了若莹一眼,带了一丝怪异的笑容走了。廖思南并没注意她的神情,倒是若莹瞧见了,就问他:“很熟吗,这人?”
廖思南说:“啊,给江书记做节目认识的。也常在网上聊聊天儿,说说玩笑。”
“她长得很漂亮,合适做你女朋友。”
廖思南的脸又红了:“你笑话我,我不喜欢这样儿的,她太活泼了。”
“活泼一点儿不好么?”
“好是好,只是我不喜欢,也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我还是喜欢稳重一点的。”说着他低下了头去。其实说到女孩子的性格,江若莹的性子他倒是挺喜欢。若莹虽是市委书记的独生女儿,身上却没有一点儿娇骄二气,为人处事稳重大方,家世又好,要是有这样的妻子,在男人来说是很有面子的,特别对他这样的公务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可惜的是,今天一来江若莹就把话挑明了,只想和他做一般的朋友,并不想有进一步的发展,他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他想起宋主任的吩咐,心里又升起些希望来,他想只要若莹没有男朋友,他还是应该努努力的,能得到书记夫人的青眼,可也不容易啊!像若莹这样的家庭出身,她也应该会顾及母亲的感受。
初四若莹就去上班了。头天晚上在家时,宋主任收拾了些要让女儿带去的东西,一边问她明天什么时候走,坐什么车去。又说:“让廖思南开了车送你去吧,他反正要初六才上班,明天还是休息的。”
若莹白了她妈妈一眼,说:“别撮合我们,没戏。”
宋主任叹口气,说:“唉,试试不行吗?”
结果第二天一早才刚过六点半,廖思南就开了车过来了。若莹瞪了她妈妈一眼,无奈地上了车。她先让他送她到了自己的住所,就把他打发回去了。她把她妈妈给她准备的一些东西搁到家里,再坐了早上的公交车去酒店。
钟凯其实也在初四这天回来了,只是因为要先到厂里把住处料理好了,就没告诉若莹。他自己坐了车到了厂区门口,和厂里值班的保安一起,把他那个单身宿舍收拾好,把行李安顿好,就差不多一天时间了。到得吃过晚饭,他才给若莹打了电话过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见不到若莹的这十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他掐着指头算,睡在床上想。有时候吃饭,吃着吃着就端着碗痴痴地笑,直到他外公奇怪地瞪了他,他才觉醒过来。他给若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新世纪酒店正在会餐。初四这天,大部分单位还没有开始上班,酒店里也还算清闲。老戴和往年一样,叫齐了经理级以上的人,在十六号包厢里正吃得热火朝天。今年的聚会少了一个康海东,一个何小曼,就有人问老戴:“戴总,康总去总部了,餐厅和客房那边,你总要选个人顶上才行啊。”
大家的眼睛就都看向老戴,只有郑娇娣低了头自顾自吃菜。老戴清清嗓子,说:“本来呢,准备明天开会的时候再说,既然问起来了,那就在这儿说了吧。会务组那边,何小曼还得等上两个月才来,小进呢,工作上也挺努力的,这个会务组经理,就让小进顶上来。”
“那何小曼怎么安排?”有人又问。
“我这么想啊,”老戴吃了口菜说,“何小曼来上班后就让她到餐饮组替了娇娣,娇娣呢,接小康的位子。”
这样的话,郑娇娣就是副总经理了,但老戴说还要报总部审批,不过这也只是个程序而已,在新世纪酒店,用什么人做副总,老戴说了还能不算?
一桌子上两个人升了官儿,大家就起着哄开始敬酒,娇娣更是被大伙摁着狠灌了好几杯,正喝得面红耳热,若莹接到了钟凯的电话,告诉她他已回来了。听得这边这样的热闹,知道她们正聚餐,也就没说几句,匆匆地挂了电话。若莹听得他回来了,空了十多天的心在这一刻,像涨满了气的气球,忽地充盈起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简直要飞到天花板上去。
初五日刚下班,两个互相思念着的人儿就迫不及待地要相见了,只是钟凯又打电话来说,石头约了他去他家吃饭,叫一定要带上若莹一起去。
若莹自上次生病后,对石头和小慧很是感激,见他相邀,也就很痛快的答应了,下班后没等钟凯过来,就到酒店楼下的礼品店选了两盒礼品,提着到石头店门口等钟凯。
石头的电脑店其时还没开始营业,自然门户紧闭,但钟凯很快坐了车过来了,也没让若莹久等。两个人一同打了车往石头家里来。
石头家在玉阳区西边,距新世纪酒店和石头的电脑店并不很远,走路过去的话,大概也就半个小时不到的路程。是一幢独立的三层小洋楼,盖起来大概也有十五六年的光景了,是石头的父母在他还是上大学的时候盖起来,准备给他娶媳妇用的,那时候房价还没开始涨,地皮呢,也是当时老家拆迁时按人头分下来的,因此上总共只花了不到四十万,现在倒是值老钱了。石头的父母年前就到上海给女儿看孩子去了,他就把岳父母从乡下接了一起过年。石头店里打算初八开业,图个“八”字吉利,原打算初七那天再请了钟凯和店里两个伙计过来吃,只是打听得到那天,钟凯怕已经要上班,厂里离这儿又远,来去不方便,就提前了几天。
大冬天到了六点钟左右光景,天色已然暗沉下来。好在一桌子人也很快都到齐了。一张大圆桌摆在客厅当中,桌上已先摆上了几碟小菜。大家让两位老人坐了上座,才一一地坐了下来,小慧也从厨房里一盘一盘地炒了菜端上来。石头给大家都倒上一点自家酿的老酒,大家就一同举杯给两位长辈敬酒。
小慧的父母年纪也不算太大,都只在六十岁上下,身体硬朗,见了这一伙小年轻,也自非常地高兴。大毛和小亮他们是往常就熟识了的,只是钟凯和若莹,倒是头一回见,石老太太就不住地打量他两个,笑眯眯地说:“这两个怎生得这样的好看,真正是一对儿夫妻相。”说得满桌笑声四起,也说得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老太太见他两个红了脸,兀自奇怪地问:“怎么?还害羞了?难道不是一对么?”
大家就都一边笑一边说:“是一对,怎么不是一对。”
钟凯拿眼深深地看向若莹,若莹却只低了头抿着嘴不吭声。
小慧忙活了好一阵儿,在大家的一再催促下,也上得桌来,和大家共饮。正吃得热闹呢,石头的手机响了,他拿了手机往厨房里接电话去了。不一会儿,因为厨房还烧着菜,小慧忙忙地跑过来看,见他匆匆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就白了他一眼说:“大过年的,哪那么多电话。谁打来的?”
石头笑着说:“没谁,是人民医院那个办公室主任,说是电脑有点问题,让明天去看看。”说着就出来了,照样坐了和大家一起喝酒。
九点多的时候,大家方才散去,钟凯送若莹出来。路上不见几个行人,街道两旁路灯柱上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摆着金黄的穗子,临街的房子里一阵阵地传出人们的欢笑声。两个人静静地压着马路,皮鞋踩着水泥地喳喳地响。
走出老远,钟凯才问若莹:“过年吃得油了些,不会又勾出旧毛病来?”
若莹白了他一眼道:“大过年的,提什么病啊。你今天晚上还是在石头家里住么?”
钟凯轻笑着点点头。眼看着就到了若莹的小区门口,两个人的脚步都不觉渐渐慢了下来。钟凯觉得自己的手掌又开始出汗了。他索性停了脚步,转身望向身边的若莹,若莹也停下来,抬眼望向他。
两个人似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又都不知从何说起。只互相望了一眼,又都低下头去,却也挪不动脚步。许久,钟凯才咳了一声,似乎要借了这咳嗽的力量似的,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若莹,我,喜欢你。”
这一句话与康海东的那一句何其地相似,却让江若莹的脑子在突然间变成空白,她的脸也在路灯下一忽儿红,一忽儿白,一颗心“砰砰砰”地像要跳出来。
确切地说是两颗心“砰砰砰”地像要跳出来。钟凯说出这句话后,就在静等着若莹的回答,他看向她,却见她兀自立在那里不说话,他就又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他低下头去,用脚尖踩着路边一个未被扫尽的爆竹头,直到把爆竹的一身红衣踩得粉碎。
若莹忽然地笑了,把头伸向钟凯的耳边,大叫了一声:“我也是!”转身就跑向小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小路尽头。钟凯被吓了一跳,然后就愣在当场,直到若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她说她也是,她说她也是。”他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这句话,“她说她也是,就是说她也喜欢我,啊,她也喜欢我。我的感觉没有错,她也喜欢我。”一颗心更加快速地跳跃起来,直要跳到嗓子眼里,像要逼着他喊出来一样,他果真就喊了出来:“啊——”却又不知该喊些什么,只知道这一刻他开心得快要死过去,是的,他开心得快要死过去了。他要飞奔了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石头,告诉小慧,告诉所有的人。他又忽然放慢了脚步,低了头嘿嘿地直笑,像一个傻子一样,忽然又猛地抬起头,看看是不是有人,像他的外公一样,带了奇怪的眼神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