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赵丰年打电话是为了要房租钱,赵丰年的父亲气得破口大骂,一怒之下砸了手机。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赵丰年在实验室见到了母亲。王静已经好久没有去过实验室了,所以没有见到赵丰年的妈妈。
王静说,赵丰年的母亲到学校来是要带他回家的,她去学校给赵丰年办理了休学。原本办理休学这件事必须要本人在场的,可因为他们俩的事情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而且赵丰年的导师也表示了希望能让赵丰年暂时休学的意思,所以赵丰年的母亲并没有经过他本人同意就从教导处办理好了相关的手续。
“你们就这样结束了?”我不敢相信,这算什么?
王静点了点头,“不然呢?还能怎样?”她抿了口水,“更不可思议的是赵丰年就那么消失了,他甚至都没有回来收拾东西,可笑吧?”
我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味儿来,消失了,什么叫消失了?
“你也觉得诧异是吧?”王静看着我,说道:“我问过很多人,都说他跟着他妈走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想了半天,“可是,他的东西呢。”
“不过是些衣服被褥之类的东西,最值钱的可能就是一个MP3了。我一起卖给收破烂的了。人都留不住,这些东西就算放着也只能给我心里添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个时候会冷笑了一声,或许是听见那个MP3被卖给收破烂的了,所以心里有些感慨?
那是我送给赵丰年的第一个正式的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更重要的,那也是我把自己交给赵丰年的见证。可是,它现在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跟其他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一起尸骨无存了。
“芮雪,芮雪?”王静见我发呆,于是推了推我,“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后来怎么样了?你还见过赵丰年吗?”我正了正身子,接着问她。
“张斌应该告诉你了吧,我去加拿大了,我跟家里说了这些事,闹了好久,父母也觉得我不适合在学校里继续待下去了,所以匆匆地把我了送出去。从那边毕业后,我回国找工作,换了地方变了时间,我几乎忘了过去发生的一切。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又重头来过了。”
“那不是很好吗?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可以重新再活一遍的。你干嘛又这样跑来找我,不是在自寻烦恼吗?”我更加奇怪王静的动机了,这世界上有多少人都会选择对自己不堪的过往视而不见能忘就忘的?没有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一切都是浮云就算好的了,怎么还会主动回来忆苦不思甜的?
“我不是专程来找你的。”王静无奈的笑了,“我还不至于那么自虐,我是来出差的。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的心脏足够强大,所以当公司派我到西安来出差的时候,虽然我犹豫了一下,可我并没有拒绝,事情办完了,我就自己到处瞎走,想看看这个城市,却没有想到遇见了你。”
“就刚才?”我心里觉得蹊跷,先不说时过境迁之后,她能一眼在异乡的街道上认出我是多么不可思议,更让我诧异的是她怎么能一见到我就想要跟我倾诉这些她让她难堪的过往来自取其辱。
“不是,上周我就见过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王静扭头看了看马路对面,穆伟心理辅导中心的灯还亮着,似乎还在加班。
“上周?在哪里?”
“喏,就是那栋大厦。”王静指了指穆伟的那栋写字楼。
王静来西安已经半个月了,办事的地方就在穆伟的那栋写字楼里。她整天出出进进的,总会路过心理辅导中心的门口。起初她只是感叹,虽然这对从国外回来的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毕竟在中国,心理辅导还是比较小众的,偶尔在等电梯的时候,她会不经意的扫一眼,就是那个时候,她见到了我。
她说当时并不敢相信,就想进去问我的名字,进门的时候听到前台跟我打电话说忘记带走杯子的时候,听见了我的名字,那时她才确认。
王静跟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天回去就失眠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那些事情又统统都跑进了脑子里开始折磨她。她说那些事情其实一直都没有被忘记,只是在心底某个地方沉睡了而已,这次见到我,那些记忆就被唤醒了。
“我原本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办完事情离开,逃离这座城市,不要让我再见到你。”王静很坦白,“可我却总觉得你的痛苦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既然我知道你的心结,那我愿意帮你解开。在加拿大的这些年,我学会了一件事,就是不要心存侥幸的逃避,要诚实坦白。我自己造的孽,我想自己把事情做个了结,否则我会一辈子不能坦然,会一辈子有无法面对的人和事。所以,我才想要找你谈谈,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求你能原谅,如果你能减轻一些痛苦,我的负罪感也会少一些。”
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心里想着穆伟跟我说的话:“事在你的心里就是你的,理在他的心中就是他的,人心善变,没有定数。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大恶,出发点不同,就会有不一样的认知。我们都有小恶,所以别强求。”
其实王静也受了伤害,虽然她错了,可至少她愿意为自己的错来向我道歉。
而我,因为误解,因为虚荣,因为任性,在某种程度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却站在一个最惹人同情的位置上接受大家的怜惜,并高高在上的鄙视着王静和赵丰年。难道我就一点错也没有吗?我一直自怨自艾的责怪命运,抱怨生活,憎恨身边的人,却从未想过自己也要对所发生的一切付上责任。我一直在逃避,逃避人,逃避事,逃避一切会让我难过痛苦的过去,可我越是逃避,就越是牢牢地被束缚在一张往事所编制的大网中。王静说的没错,如果不能面对,那么恐惧就会一直都在,我永远都会有不敢去的地方,不敢见的人,甚至会因为害怕而不敢继续前行。
“王静,谢谢你。”我对着她笑了一下。
“你没必要谢我的,我做这件事情,不止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虽然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但是至少我希望以后到西安出差,不用担惊受怕。好了,天晚了,我先走了,希望我们可以回到陌生人的样子。再见。”王静起身离开了。
我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想:我也希望我们只是陌生人,那样,或许还有机会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