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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緣起

-白虎郡,無心城內-

白虎郡緊鄰黑水河岸,當初是為了不讓白龍城發現,無心軍才會多花了三分之一的時間繞過苗寨邊境,出兵打下金平郡。所以玥嫿不到十天的光景,便與使者到達無心城。

“這裡就是無心城嗎?”抬頭仰望城門頂上的巨石樓牌,白狐舒服的窩在她的腿上。玥嫿右手緩緩順著牠背上豐厚的狐毛,表面上平靜,腦子裡卻是千頭萬絮。

一入候門深似海。此番踏進王府中,可還有生離之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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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府個把月了,玥嫿就像被遺忘般,並無見到所謂的夫婿。與其它入府的女子命運相同,被安排座落在王府南方的一處小院中,配給一個使喚的丫鬟,一個粗奴。吃穿用度,全依王府妾室的花銷。

也許是恬淡的個性使然,所以即便與往日在白龍城裡庸庸碌碌的生活截然不同,玥嫿還是很快便適應了這裡平淡無味的生活。

丫嬛-晴兒端來一杯清茶。她的年紀看來莫約十六、七歲,個頭嬌小,生得一張圓圓的小臉與圓圓的大眼,模樣十分討喜可愛。

“整個王府裡有幾座這樣的小院?”玥嫿一面喝著茶,一面隨口問道。

”這些院子聽說都是皇后出資建造的,估摸有十來座吧?”晴兒頓了一頓,才又故作神祕的小聲道:”不過我聽說王爺的理想,是建個十萬座...”

玥嫿聞言噗嗤的笑了出來。

”十萬座這樣的小宅院!?怎麼不乾脆把整個白虎郡都騰出來給他建後宮,然後再發個公告,讓年滿十二歲的童女全送進王府裡如何?”

“若真是如此也是不錯呀~人多好福氣嘛~”晴兒歪著頭,不解的道。

看著晴兒天真的模樣,玥嫿不禁啞然失笑。接著才愛憐的道:”以後這類未經證實的話還是少說,省得惹禍上身,明白嗎?”

“是”晴兒雖然不懂,但主子既然這般交代,她還是老老實實的答應。

不過這個主子也真奇怪,其它進府的女子,不都是些自恃身份的權貴之女,不然就是些戾氣逼人的亡國公主。前者多半恨不得掌握整座王府的消息,只差沒法子差人躲在王爺的床底下隨時監聽。而後者卻是覺得天下人皆想害她,終日疑神疑鬼、寢食難安。整體看來,這王府後院的女眷,竟全是些生人勿近的怪咖。沒想到這次的主子既沒架子又心無城府,還不歇斯底里?竟然意外的正常,一時之間,讓她很難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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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仇冷滄行經府邸的後院,忽然發現蓮花池心的小亭中,隱約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歌聲。曲調幽怨,詞意悲涼。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他瞇眼細看了一會,原來是在白龍城見過的那名清秀佳人。

“江城子嗎…”仇冷滄側著頭,一面用折扇敲了敲掌心,一面尋思著。

想到此女,仇冷滄不禁輕嘆了一口氣。雖然明知玥嫿進府多時,不過他認為,應該沒有人會想見一個害自己城毀人亡的壞蛋吧?想起往惜,因為一時心軟,去探視那些亡國公主,不是被抄傢伙掃出來,就是被虛與委蛇的下毒謀害。有鑑於那些慘痛的經驗,所以幾番想前往探視,最終都打消了念頭。

“王爺,這是宮裡剛送來的墨玉天香,聽說是域外進貢來的極品。”總管-殘雨低頭呈上一只錦盒。

仇冷滄接過手,若有所思的把玩了一會兒,再看向不遠處的美人,遂道:“聽說玥嫿喜弄丹青,你幫我把這盒墨玉天香送去給她吧!”

“是。”殘雨恭敬回答,內心卻頗感驚訝。

翌日,清晨。

在玥嫿的小院中,只見晴兒從屋外匆匆來報。

“玉芊群主來訪,還請小主隨奴婢到偏廳一行。”

“吟香夫人?”玥嫿聞言一愣。自己與墨吟香不過是點頭之交,今日為何特意前來?著實令人費解。

晴兒領著玥嫿來到仇府偏廳。

按理來說,若是只有墨吟香與隨身的侍女,當可暢行無阻的直接到小院一敘。可她卻不肯留下隨行的護衛,所以才會安排在偏廳見面。

只見一身桃紅色宮裝的墨吟香正安坐在廳前,品著府裡侍女奉上的香茗。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身穿黑色斗蓬的威武男子。雖然男子的帽沿低垂,看不清面孔,但這個身影,她是再熟悉不過了…

“該來的,總歸還是會來…”玥嫿心中一聲暗嘆。接著便目不斜視的來到墨吟香面前,盈盈施了一禮。

“夫人身體可還安好?”

墨吟香聞言先是溫婉一笑,接著才將手裡的茶杯擱在几上。

“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不然星哥也不會讓我走這一趟。”墨吟香臉上雖掛著淡淡的笑容,但眉宇間依稀可見那股濃濃化不開的陰鬱。

她自失子後,便一直閉門不出,若非紫羽龍苦苦相求,而星賦宇也有意讓她出門散心解鬱,這才促成此行。

“尚不知夫人有何指教?”玥嫿明知故問道。

墨吟香聞言輕嘆一聲後,才抬頭看著身後喬裝成護衛的紫羽龍一眼,道:“妳們談談吧!我幫你們護法。”

語畢,墨吟香伸出右掌,手心升起一顆光球,光球離掌後愈變愈大,最後將玥嫿與紫羽龍籠罩其中。

陣法一開,紫羽龍便焦急的趨身向前,想抓住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未料玥嫿卻垂眸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吟香夫人施的是禁音術,旁人雖然聽不見我們說些什麼,但這府裡的人並不是瞎子。”玥嫿低著頭道。

自回城得知心愛的女子無端進了別人家門,紫羽龍便沒有一夜睡得安穩過。早知道拿下八極郡,換來的會是失去心愛的女子,那麼他寧可不要。

兩人相對無言。沈默了好一會,紫羽龍才艱難的開口。他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吐出來的卻只有簡短的幾個字。語氣裡滿是苦澀…

“妳…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紫羽龍啞著嗓子問道。

才月餘未見,紫羽龍竟然憔悴了許多。玥嫿抬頭看了他一眼,心底閃過一絲不捨。隨又低下頭,撐起一絲笑容,道:”嫿兒在王府裡每天過著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日子,比起惜日征戰沙場的生活,當然要好過許多。”

紫羽龍聞言眉頭一皺,語帶責怪道:“妳是知道我的,只要妳願意,我們一起離開王府!!”

玥嫿輕搖臻首道:“嫿兒不過是個貪圖富貴榮華的膚淺女子,副城主無須再為這樣的人挺而走險…”

話未說完,紫羽龍握住她的雙手,激動道:“為什麼要這麼說?我知道妳不是這種人。我可以不要八極郡,不要白龍城的子民,我們遠走高飛!!”

玥嫿聞言甩開被緊握的手,直視他的眼睛,微溫道:“城主把所有子民托付的,難道就是這樣的人?一但我們走了,犯的是什麼罪你不曉得嗎?那些一直崇慕著你、相信著你的子民,難道就不管他們的死活麼?”

紫羽龍自嘲的”哼”了一聲,看向遠方道:“我害得他們家破人亡、離鄉背景,現在的白龍子民,有誰不恨我的?”

“…不會的,你是我們心目中的英雄,這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請你好好守護八極郡吧,白龍城的子民比我更需要你。”玥嫿垂下眼,心中萬般感慨道。

話已至此,紫羽龍亦聽出她語氣裡的堅定,心中的絕望與傷痛,清楚的寫在臉上。此次前來,本想帶著心上人一起遠走高飛。可他明白玥嫿外柔內剛的性子,一但決定的事,就不可能會改變。橫在兩人之間的人事物太多,終究使他們背道而馳。

不忍對上那雙魂斷神傷的眸子,玥嫿匆匆向墨吟香施了一禮,頭也不回的離開。

“只要妳願意,我隨時在八極郡等妳。這輩子除了妳,我不會再娶第二人。”臨走前,紫羽龍堅定的誓言,攪得玥嫿心中五味雜陳。

“為什麼要放棄這垂手可得的緣份?”回到了小院,白狐眼看四下無人,竟然開口說話了。那責備的語氣,絲毫不隱藏憤怒的情緒。

“在白龍城裡的那段時光真的很愜意,難得讓我擁有家人的感覺。小龍雖然喜愛做大,但很會照顧人。蓉兒則是外表活潑,但內心敏感又細膩。我明白蓉兒一直愛慕著小龍,我的存在,只會阻礙他們的緣份。”

白狐聞言,嗤之以鼻道:“別人的緣份我管不著,”像妳這樣總是顧慮別人的想法與感受,要到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牠不懂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說真的,牠待在玥嫿的身邊已經太久了,久到開始覺得不耐煩了。

牠千年前也不知道走了什麼屎運,欠下玥嫿一份恩情。如果不是為了圓她前世許下的一個姻緣夢,牠也不會一直待在人間。可這女人已經連著七世孤寡,若要再等她轉世,就還得再待上一百年。所以牠才會一直逆天而行,延長玥嫿的壽元與容貌,以待良緣。有朝一日,若是牠離開玥嫿的身邊,她很快便會衰竭而亡。

不過此時白狐突然覺得,這個女人連著七世孤寡,也許跟命運無關,而是跟她的死人個性有很大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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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王府-南院書房。

“王爺,您不在府上的時候,紫羽龍隨著玉芊群主來過。”殘雨對著剛下朝的主子恭敬道。

仇冷滄聞言停下了手邊批閱公文的動作,暗咐道:”這傢伙還是真帶種啊~敢踩進我府裡。”旋又埋首道:”繼續說下去。”

自覺失職的殘雨連忙道:“當時玉芊群主堅稱紫羽龍只是隨行護衛,所以屬下也不好忤逆。幸而玥主子識大體,也沒出什麼亂子。”

“無妨。”看殘雨慌忙解釋的模樣,仇冷滄先是微笑的擺擺手,要他別緊張。接著又沈吟了一會,才道:”他們說什麼,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幾晚要加強戒備,別讓他把人質給劫走了。”

“屬下明白。”語畢,殘雨恭敬的行禮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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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數天,仇冷滄得空的時候,都會繞到後花園的湖心小亭,在最靠近亭頂的樹幹上打盹休憩。

此時正值炎炎夏日,外頭的陽光照得大地發燙,但湖心小亭兩岸的大樹參天,延伸出來的枝葉在亭頂上茂密的交錯著。濃濃的綠蔭下微風徐徐吹來,伴隨著四周的蟬鳴鳥叫聲,份外的沁人心神。

亭頂下有時會傳來玥嫿空靈的歌聲,亦或是幽怨的蕭聲。隱沒在樹上的仇冷滄只是靜靜的閉目聆聽,讓自己休憩放鬆。

在他的府裡並不缺少能歌善舞的姬妾,又或者是才貌雙全、身份尊貴的皇族貴女。像這類的女人,他蒙著眼,都能在府裡抓到一大把。就連正妻也已娶了二房。這一切,全都得歸功於他有個好皇嫂……

不過這些女人美雖美矣,但全是些毫無感情基礎的政治婚姻。其中不外乎是些貪圖權貴想往上爬的心機女,又或恨他入骨的亡國貴族。他雖喜好女色,卻也沒蠢到會想睡在這些隨時想捅自己一刀的女人身旁。

可玥嫿給他的感覺很奇妙。單單只是待在她的身邊、聽著她的聲音,就能予仇冷滄的內心感到平靜。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是一種宿世的緣份。

最難得的是她那種無所求的寧靜。讓從小置身於貪婪面孔中的仇冷滄,感到如獲至寶。

玥嫿的美既不顯山,也不顯水,但就像是一道湲湲的清流,優雅而沈靜。那些總想收買一切,掌控權利的女人,難道從沒想過她們的一言一行,所收買的侍女、家奴皆是他心腹,其六親眷屬的性命全握在他的手中,要背叛他的機率是微乎其微。在那些美麗的臉孔下,隱藏著什麼樣的醜惡心思,他肚子裡可是一清二楚。

可嘆他一向花名在外,內心的酸苦有幾人知呢?思及此處,仇冷滄忍不住一聲輕嘆…

同一時間,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冷嗤,讓仇冷滄的嘆息聲瞬間轉為慘叫聲!!

“啊!!~~~~~~~”

乍聞慘叫聲,只見一道人影從大樹上摔了下來。

連仇冷滄都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從樹上跌落。幾度心念電轉後,他決定在落水之前,施掌拍擊水面,好借力躍至下方的小亭中,安然脫險。

可就在他與玥嫿擦身而過的剎那間,亭子裡的美人驚覺回首,飄逸的黑色長髮,於半空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從仇冷滄的臉上輕輕撫過。當他還沈醉在那縷淡淡的髮香之際,已然”噗咚”一聲,重重的跌入蓮花池內,連帶濺起半天高的水花。

一時間,亭子內外尖叫聲四起。就連在附近修剪花草的粗奴們也被驚動了,紛紛朝此地靠近。

“有人掉進池子裡了,快去找人來幫忙。”玥嫿焦急的囑咐著身旁正嚇得六神無主的晴兒。

(我靠!!掉進水裡就夠丟臉了,要是再叫一群人來參觀,那還得了!?)本來仇冷滄還打算在水中死賴不起,一聽到玥嫿要叫人來打撈,唯有放棄立刻這個想法!!

嘩啦啦的水聲忽響,只見一個泥人從池裡站了起來。原來這蓮花池的池水並不深,只是池底汙泥甚多,所以仇冷滄此刻的模樣不僅狼狽,而且還令人不禁想發笑…

玥嫿見狀指了指他的頭頂,終忍俊不住”噗嗤”笑道:”你的模樣真逗趣…”

仇冷滄一臉疑惑的摸了摸頭,才發現自己不僅滿身的泥濘,而且頭冠上還卡著一整株盛開的蓮花,當下只想一頭撞死…

“沒事吧?”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玥嫿倚在池旁的石頭上,向他伸出援手。

仇冷滄盯著眼前那隻雪白的皓腕,才剛想伸手搭上,卻猛然看見自己滿手的池泥。打從他出娘胎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自慚形穢這四個字…

“來。”玥嫿握住他正欲縮回去的手,露出鼓舞的笑容。那瞬間的容顏,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其後,仇冷滄被帶到玥嫿院子裡的浴房梳洗。在他偷偷下好封口令後,獨自泡在澡桶內百思不得其解。

他雖沒有武林十大高手的境界,卻也不是可以信手拈來的市井之輩。重點!!他還是個尊貴的王爺!!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從樹上給踢下來!!如果沒人瞧見也就算了!!最可惡的是,竟然讓他在女人的面前摔得這麼難看,真的是太辱沒他花滿仇的名聲了!!

換過了一身乾淨的粗布衣裳,口裡喝著剛煮好的熱薑茶。此情此景雖然是溫馨至極,可是面對玥嫿投來詢問的微笑,打死他也不想承認自己就是這個王府之主。

“…有聽過楓絮這個名號嗎?...”尋思良久,除了把自己從小到大兼青梅竹馬的好友拖下水外,一時間他也想不出其它方法來蒙騙自己的妾室。反正就算是要下地獄,他也不會讓楓絮獨留在人間快活。

可話還沒說完,仇冷滄突然瞪大了眼。

只見一直閉著眼,安靜賴在玥嫿身上的白狐,聽到仇冷滄說的話後,竟發出嗤之以鼻的聲音!!那不屑眼神,就像是在說:“世人有誰不知仇冷滄的首席智囊是個女子…”

(唔…這個聲音,像極了他落水前聽見的冷嗤聲!!)仇冷滄一時心生警惕,看著白狐的眼神也頓時閃出銳光。

玥嫿見狀連忙抱起白狐,一面輕撫牠背上的狐毛安撫著,一面歉然道:“非非自跟著我以來,就是如此陰陽怪氣。在公子面前失禮了,還望公子見諒。”

(說也奇怪…非非在人前一直掩飾得很好,為何今日行為會如此反常?)玥嫿心中亦是納悶著。

“不過,嫿兒雖是孤陋寡聞,對楓絮軍師也頗為崇慕。可……”

玥嫿的話峰一轉,又拉回了正題。仇冷滄連忙一陣輕咳,阻止她荒謬的連想。

“…剛才還沒說完。我是王爺庶出的弟弟,只不過因為額娘出身卑微,不甚得寵,所以長久以來一直被安排在楓絮的府上教養,昨日才剛回府。”仇冷滄一面說著不堪的身世,一面極力裝出悲傷的神情,說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頗為心虛。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玥嫿點點頭,輕嘆了一聲,看著仇冷滄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幾分憐憫。旋又問道:“公子多大歲數了?”

自己演技這麼爛,沒想到這個美人竟然會相信他的鬼話!?仇冷滄頓時信心大增,立馬回道:“今年剛滿十八。”

晴兒正在桌邊收拾他喝完的空碗,聞言身子一頓,手中的瓷盤差點掉落桌底。

(王爺,您還真敢說…)晴兒用眼角的餘光飄了他一下。

(還不退下…想要家法伺候嗎?)仇冷滄則是微瞇著眼,故作無意的回望晴兒一眼,眸子裡不經意的閃過一道精光。

接收到家主的示警,晴兒識趣的快手收拾完便退下。仇冷滄這才滿意的轉回目光,卻發現身前的白狐,正以一種不屑的眼神直盯著他瞧。

(……可惡!!我一定要宰了這頭畜牲。)

查覺這一人一獸間莫名的火花,深怕仇冷滄對白狐投注太多的目光,會發現白狐的祕密。玥嫿遂轉移話題道:”不知公子如何稱乎?”

“妳可以叫我大神就好。”說到這個名號仇冷滄可就得意了。當初取這名號時,楓絮難得誇他,大器天成、丰俊如神,所以平時雖然對他講話毒辣了點,但總會尊敬的喚他一聲大神。

玥嫿聞言先是一呆,接著掩嘴輕輕笑了起來。

“…幫您取這號的人,是跟您有深仇大恨在嗎?”

仇冷滄皺眉不解的道:“這是從何說起?”若是為博得佳人一笑也就算了,為何連那頭畜牲都一臉的嘲諷的樣子…

“你姓仇,又叫大神,仇大神、仇大神,念著、念著不就成了醜大嬸了嗎?”

“……”仇冷滄瞬間覺得自己徹頭徹尾被打敗了。這還是平生第一次…有人這般解讀他的名號…舉凡好友群臣無不對他的名號讚嘆有加,只差沒有叩首禮拜。眼前這姑娘…真的是…奇人…

今天大概是他出生以來,被打臉打得最徹底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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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城,軍師府-

“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在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女人對我這樣的美男子不動心呢!?”仇冷滄坐在椅子上,兩手放在桌面抵住下巴。

打自他從娘胎出生以來,就過著萬眾矚目、世人景仰的日子。如何也想不透,這世界上,竟然會有女人不對他一見傾心的?

“…誰快來把這個不要臉的給我拖出去。”楓絮翻眼欲吐的朝書房門外大喊。像這類大逆不道的話,門外的侍衛一律慣性忽視,當然…也抱括仇冷滄本人。

眼看沒人理她,楓絮”嘖”的一聲,放棄的回頭道:“廢話,你當每個女人都那麼不長眼嗎?”楓絮一臉嫌惡的瞪著眼前這個無藥可救的超級自戀男。

仇冷滄沒有回話,只是斜睨著她,眸子裡清楚的寫著:”男人婆說的話,不足採信…”

“你又好到哪去了?死娘炮。”楓絮吹鬍瞪眼的舉起手肘,作勢要扁他。

仇冷滄見狀,朝她扮了個鬼臉後,飛快的從椅子上彈起,翻身舉起椅子,擋住被激怒的楓絮所抄來的拐子。

一擊未成,仇冷滄還加碼的送她一個大大的笑容,模樣看來著實欠扁。

楓絮微瞇著眼,眸子裡透出強烈的殺意。見自己的右手被仇冷滄的椅子架住,立即抄出左手兩指,使勁往他黑溜溜的一雙大眼插去。

仇冷滄嘴裡雖然“哎呀~”的喊著,臉上卻仍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他拋下手中的椅子,將兩手負在身後,像隻滑溜溜的泥鰍一般,左閃右躲的,看得楓絮一股無名火熊熊燒了起來。

“欠扁呀你~”楓絮終於忍不住反手抄起掛在牆上的長劍,氣勢十足的大聲喊殺。

“唷~動真格了囉~”看見楓絮亮出傢伙,仇冷滄誇張的瞪大了眼,隨即笑著拿出懷中的扇子擋架。

幾翻過招下來,由於雙方戰力差距過大,楓絮殺得是氣喘呼呼,卻始終沒傷到仇冷滄的衣角半毛。

“今天就先玩到這裡,妳有空幫我想想,看怎麼追到那個怪美人。還有,我覺得她身邊那隻死狐狸很有問題,順幫我調查看看。”眼看玩夠了,仇冷滄的身形急速的往後退去,只見影子一閃,便不見蹤跡,獨留楓絮一人獨自在原地跺腳。

“真是個笨蛋!!怎麼有人會蠢成這樣!?一點都不顧慮別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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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王府,玥嫿小院-

打從那日落水結緣後,仇冷滄再也不愁沒有方法靠近這個美人。接連數天,只要一得空,便往玥嫿的小院裡鑽。

就像剛才,連聲招呼也沒打,就徑自飄進了廳裡坐下,模樣就像在走自家廚房那般自然,看得玥嫿是又好氣、又好笑。就連晴兒見到他,也習慣得自動燒水沏茶去。

兩人第一次無預警的相見,所幸自己的出場特別,一身華服盡被池底的汙泥所掩去,而頭上那頂代表身份的金冠,也被整株的蓮花蓋得嚴實,以至沒有露出半點馬腳。有鑑於此,如今他下朝回府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將身上的朝服換下,連帶解去頭上那頂醒目的金冠。這樣一來,待自己處理完公務後,隨時可以溜到玥嫿的小院去。

雖然仇冷滄曾一瞬間懷疑自己會對玥嫿念念不忘,也許出自於傳聞中的媚術或是白狐的妖法所致。但他卻管不住自己的內心,想要相信那雙清澈的眸子,想要擁有她所展露的那張笑顏,想要順著心中最初的那份悸動。

此刻,仇冷滄正懶洋洋的趴在客廳的梨花木桌上,一頭灰藍色的長髮隨意的散落在肩後。若說以往的他,一看便知是個出身高貴的紈絝子弟,但這會兒看來,倒像個十足的江湖浪子。

“我好累唷~妳來唱首曲子給我舒解、舒解吧~”仇冷滄閉著眼,任性道。

玥嫿聞言掩嘴輕笑道:“公子一個大閒人的,成天沒事就往我這兒鑽,還喊什麼累呀?”

她才剛用完午膳沒多久,正拿著團扇坐在主位上,替自己與白狐消暑。這位子都還沒坐熱,就見仇冷滄大搖大擺的晃進來。

而白狐此刻正瞇著眼,舒服的捲在玥嫿身邊的涼蓆上,早已昏昏欲睡。

玥嫿在這世上本就無親無故,也不喜近人群。所以小院裡的日子雖然清冷,倒也沒有不適應的地方。不過自從多了這個小無賴後,也著實為她的生活增添了幾分樂趣。

“楓絮老師出了一堆鬼畫符的功課給我,看得我眼冒金星、渾身不適…”仇冷滄自然不會自曝馬腳的道出自己公務上的疲累,唯有滿口胡謅的帶過。

看著他趴在桌上皺鼻扁嘴的模樣,玥嫿便覺得好笑。她不會去探問仇冷滄在煩些什麼,也不想知道王府裡的其它事情。她認為知道的事愈少,日子才有可能會愈平靜。

仇冷滄瞅了身旁的晴兒一眼,她會意的奉完香茗後,便識趣的悄悄退下。

眼見礙事的人離開了,仇冷滄的頭才離開桌面,兩手撐著下顎,一副漫不經心的道:”就晴兒一個人服侍妳,會不會太冷清了,要不我去總管那邊說說,我和他是哥們,定會答應幫妳多添幾個機靈的侍女。”

玥嫿不解的眨了眨清徹的眸子道:“我這裡也沒啥事可做,要那麼多人來大眼瞪小眼作啥?”

此話一出,仇冷滄頓時為之語塞。他過慣了眾人簇擁的日子,亦擔憂玥嫿在王府裡過得不夠舒心。旋又不死心道:“那…要不換個大一點的院子?”

玥嫿聞言輕嘆一聲,遂放下手裡的團扇,正色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不過這小院清幽得很,正合我的意,您就甭替****這個心了。”

仇冷滄愣了一下,仔細想想也是。此院雖近花園,但卻是離主宅最遠的僻靜之所。平時鮮少人經過,最多就是幾個修花草的粗使丫嬛往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毫無顧忌,大搖大擺的過來,實是為玥嫿省去不少的麻煩。

“有件事我倒是好奇的…妳到王府都大半個月了,難道都沒想過要見我王兄?”仇冷滄看似無心的探問,卻老早就橫在他的心頭。

沒料到他會這般提問,玥嫿先是愣了一下,臉上升起一抹淡淡的愁思。:“見與不見,有何差別?我不想白日裡跟一群女人爭寵鬥法吃不下飯,夜裡又擔心受怕睡不好覺…”

按理來說,玥嫿進門應主動去拜訪府裡的兩位福晉,倒茶行禮。但玥嫿當初會進門,僅僅是為了交換八極郡的進攻權,並且成為一枚人質。所以她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在小院裡渡過餘生,不願再多橫生枝節。

殊不知此舉竟引來仇府一些好事的姬妾,冷嘲熱諷的數落她不知好歹,毫無禮教。當日若非星語曦念著白龍軍與梵天城的一點情誼,遣人送了些禮品上門表態,這些人才一哄而散。況且自她入府後,仇冷滄連一次也沒上過門,而玥嫿行事又極為低調,這才日漸被那群姬妾們給淡忘。反正對她們來說,再過不久,又會有新的女子被送進來,像這類的事情,早就屢見不鮮。

在這偌大的王府裡,似乎只有為首的正副福晉尚能免去這場鬥爭。

當初墨香吟執意要嫁給那個正氣衝天,又不受控制的星賦宇為妻時,著實讓皇城頭痛不已。黑水郡本就是塊貧脊之地。皇家利用他的悲閔之心,將他受封困於黑水郡內,專注於整治,又為了牽制他,讓其妹嫁與仇冷滄為正福晉。

星語曦這城主之妹的頭銜,在這王府裡面也許不算稀奇,但光憑墨香吟在皇宮裡的地位又與仇冷滄走得極為親近,便能穩坐這正福晉之位;側福晉-艾玲,則是無心第一高手-艾文的親妹。為了確保艾文在戰場上的忠誠上,即便仇冷滄與艾文兩人的感情親如兄弟,可在皇家眼中,這場政治婚姻依舊是無可避免。在仇鵬天夫婦看來,兄弟之情是假,唯有人質在手,他們的內心才會感覺到踏實。

“在這些人人稱羨的皇家聯姻中,到底有多少真情實意在?”玥嫿在心中隱隱悲嘆著。

看著眼前的美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愁緒之中,眸子裡盡是對未來感到茫然的悲傷,仇冷滄便覺得一股不悅之情油然而生。

仇冷滄皺著眉頭,起身來到玥嫿的跟前,手指輕輕彈了她的額頭,語帶責備道:“妳這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哎~!”自她懂事以來,從沒男子對她如此失禮過,玥嫿驚覺的發出一聲嬌呼,剎時亦羞紅了臉。

她抬頭瞪了仇冷滄一眼,輕擰著眉頭,嬌媚的臉上滿是怨對。

向來出塵的佳人難得顯露出女兒家的嬌態,微微觸動著仇冷滄的心弦,他低下頭,剛毅的臉不斷向她靠去。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玥嫿連忙往後退去。忽覺身後一抹涼意,再往後移,便發現自己整張背都已嚴實的貼在牆面上,無路可退。

她不懂,為什麼自己突然會陷入這種困境中!?

所幸仇冷滄在兩人即將觸碰到的細微距離前停下。他一手抵在牆面上,目光灼灼道:“其實我這個人很專情的。”

仇冷滄說得認真,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人如何摸得著頭緒?況且他一張臉貼得如此之近,擾得她心頭七上八下的,哪還顧及得了這話中的涵意?

倒是一直窩在主位旁,昏昏欲睡的白狐實在是看不下去。牠張嘴大大打了個呵欠後,便一副意興闌珊的跳到地上,緩緩朝外走去。

面對這同樣一個景象,兩個截然不同的心境…

(…這頭畜牲是跟我犯沖嗎?)仇冷滄強忍下想宰掉白狐的衝動,回頭將精神全部投注在玥嫿身上。

而玥嫿這才想起白狐的存在,可多年的戰友竟然在這緊要的關頭,對她見死不救,還這麼視若無睹的離開。本以為人情淡薄,沒想到如今連隻狐狸也如此寡情!!她今天總算是看清楚非非的真面目了…

面對白狐的無義之舉,頓時激發起玥嫿的求生意志。她極力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重新振作起來,卻依舊不敢直視仇冷滄那灼熱的眼神。唯有側著頭,低眉順眼的怯道:“嫿兒一直視公子如親如友,還望公子自重。”

“自重?”仇冷滄聞言挑了挑眉毛。在他花滿仇的字典中,有過這兩個字嗎?況且本大爺調戲自己的姬妾何過之有?此刻就算本大爺再禽獸不如,也是天經地義吧?

見仇冷滄似乎無動於衷,玥嫿不禁暗嘆自己此生皆是遇人不淑。首先是狐友無義,眼前又是一個胸無道德之人…

隨後玥嫿神情轉為淒楚,泫然欲泣道:“難不成連公子也同他人一般,欺負嫿兒在王府裡無依無靠?”

對於玥嫿的質問,仇冷滄沒有回答。他只是細細打量著眼前如花似玉的容顏,隨後又伸出手,指側輕輕的從她白皙的臉頰慢慢滑至嘴唇。

僅僅如此細微的接觸,已嚇得玥嫿幾乎忘了怎麼呼吸。只見她長長的睫毛不停顫動著,雙眼驚恐萬分的盯著仇冷滄的食指,在自己的唇瓣上來回輕撫。那副嬌弱無助的模樣,確實令人心生憐惜。

時間就像靜止一般,被凝固住。忽然,仇冷滄朝窗外看了一眼,接著才以一種,玥嫿從未聽過的陌生語調,緩緩道:“…妳很會躲,不過沒關係。因為妳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語畢,就這麼放開手,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玥嫿如獲大赦的喘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早已嚇出一身冷汗。

以往,她總當仇冷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今日方才驚覺,自己一直疏於男女之防,差點就害他鑄成大錯…

“玥嫿姐姐妳沒事吧!??”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梨花窗外響起。

驚魂未定的玥嫿這才發現窗邊有一顆小小的腦袋晃呀晃的。男孩見玥嫿朝他招了招手,這才趕緊繞到房門口跑進來。

“艾飛,你什麼時候來的?姐姐怎麼不知道?”玥嫿蹲下身,兩手扶著男孩小小的肩膀,關心問著。

艾飛怯生生的道:“才來一會兒。可是看見…看見那個…那個長得很像姐夫的人想傷害玥嫿姐姐,所以心裡有些害怕…”

男孩看來約莫十二、三歲,是側福晉-艾玲與艾文的么弟。兩人是在艾飛某次隨母親進府探望艾玲時,無意間在花園裡結識的。其後只要艾飛有進王府,便會來尋玥嫿。

看著艾飛似乎餘悸猶存的模樣,玥嫿心疼的抱著他,輕拍那小小的後背。幾乎忘了自己才是當事者。她軟言安慰道:”沒事的艾飛。那是王爺的弟弟,他剛剛…只是跟姐姐閙著玩的,沒有想要傷害姐姐。”

艾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裡卻滿是疑惑。剛才那個人雖然沒有戴面具,可是怎麼看都像是姐夫,為什麼玥嫿姐姐會說不是呢?姐夫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弟弟?他怎麼都沒聽說過?

橫豎今日也沒心情陪艾飛玩耍了。玥嫿先是起身喚來晴兒,讓她包了一些蓮子糖給艾飛帶回去。才又蹲下身子,對著他道:”艾飛,你今天出來也有好一會兒,側福晉怕是要著急了?姐姐先讓晴兒送你回去,下次再來找姐姐玩好不好?”

看見自己愛吃的蓮子糖,艾飛先拿了一個塞進嘴裡後,這才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約好了喔~”開心的與玥嫿勾了勾手指約定後,艾飛這才心滿意足的帶著蓮子糖與晴兒一同離去。

待兩人離去後,玥嫿只覺得全身乏力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伸手輕撫著胸口,發現心臟還是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著。

“…真的很奇怪,以前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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