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把物品逐一放到行李架上。此刻,对面坐着的三位人都在不约而同的看着自己。身旁靠窗的一位村妇似乎几天没睡觉,上了车也不管玉妹如何频繁的活动视若无人的依窗而眠。玉妹也对视了正面坐的三位旅客,见一位年轻妇女像是村妇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儿依窗而坐中间做的是一位三十几岁像在小城市工作的男人。靠边坐的是一位文雅俊朗的男青年,玉妹一看见他的相貌与气质,顿时想起貌比潘安的于龙辅导员,外貌虽不及于龙但气质属于一类。玉妹一眼就看见他胸前佩戴的校徽。化工大学。原来是位在校大学生。倒是中年男人先开口问话:“小妮子,是一个人出行吗?”
玉妹答道:“是的,你们是两个人?”
但见那抱孩子的村妇主动搭讪道:“他是我哥,我们兄妹俩是到北京打官司的。”
玉妹好奇地问道:“什么大事,还值得到北京来打官司。”
村妇说道:“说出来你也许知道,就是前几天报纸报道的飞机遇难,正是我父亲乘的飞机。出事之后我们是到北京为我母亲争取烈属证的。”
玉妹问道:“烈属证不直接从你们县里发给你母亲吗?还需要到北京?”
村妇说:“问题是我父亲在北京又娶了一个妻子。两人都是合法妻子,她还为我们生下一个现年十七岁的弟弟。所以烈属证必有一争。”
玉妹惊讶道:“我们国家是一夫一妻制,你父亲既然又娶了新的妻子,自然和你母亲办理了离婚手续。怎么可能要的回烈属证呢?”
村妇说:“那是个特殊时期,革命胜利后,父亲接我母亲进北京,可我母亲就是离不开农村还因为要侍奉我的爷爷奶奶和扶养我们兄妹。所以没办理离婚手续。他就有了两个合法妻子。”
玉妹又问道:“官司打赢了吗?”
村妇说:“当然打赢了,烈属证判给了在农村孝敬公婆的原配妻子。”
玉妹惊奇道:“还有这样的事,你父亲不是犯重婚罪了吗?”
村妇说道:“也不算是重婚,因为我父亲和母亲再没有了实质的夫妻关系。只是没办理离婚手续。”
玉妹摇摇头说道:“这事听起来像今古传奇,你父亲可是有名的人物啊。”
村妇刚要作答,那位大学生突然打岔道:“你是舞蹈学院的学生?”
玉妹摇摇头,那大学生诧异道:“奇怪了你的举手投足分明都是舞蹈造型,如果不是学专业的,一定是有专业高人指教,不然,就算你天生丽质,气质如兰,那形体的每一个动作也不会这么精美规范。”
玉妹笑道:“你是学化学的,对舞蹈还很感兴趣?我是到农村插队的学生,对于舞蹈只是业余爱好,正如你说:“我是有过高人指点的。”
大学生笑笑说:“我虽是搞化学专业却喜欢文艺,对民族舞和芭蕾舞的肢体艺术和音乐都很感兴趣。现在我还算上大三,还不知道会分配到哪里,学校几乎停课,我是上延安去看望我弟弟,他是高中毕业去年到延安插队的。”
玉妹说道:“看来你的旅途要比我长,而且还要比我多坐十几站地。”
大学生说道:“和你聊天就会觉得旅程太短了。”
玉妹说道:“对于化学我是一窍不通的,我在中学根本没开化学课。”
大学生说道:“这我比你清楚,老三届的初三高三毕业生算是毕业生,其余都是肄业生,最令人遗憾的就是六九届和七零届初中生,他们升入中学连正式的课本都没有,每天都是辅导员带着学工学农学军拉练,课本是高中毕业的辅导员自己写的讲义,据说开了三门课,语文数学和外语,那外语就直接交三句话,祝领袖万岁!祝领袖万寿无疆!祝副领袖身体健康!至于物理化学都不在教学课之内。”
玉妹说道:“你太料事如神啦!我就是六九届初中生,你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大学生说道:“不是我料事如神,实在是我家中一位弟弟是老三届高中毕业生,还有小妹是六九届初中生。这样看来,六九届初中生就会成为新时代的文盲。另外,六九届不在上山下乡之列,你怎么会在知青的行列里?”
玉妹不想解释很多,就说道:“就是很想改变自己的懦弱,不是现在很流行庭院里不出千里马,花盆难养万年松。因此就争取到和老三届的知青上山下乡啦。”
大学生看着玉妹说道:“难怪看你骨质里透出一股轫气,虽不是饱读诗书,却也是经风见雨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就忘记了陌生感和之间的距离,倒把一旁坐的兄妹俩忘得一干二净,那兄妹俩不再有机会告诉玉妹家事,只好成为听客。
十个小时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中一晃而过,还有半小时下车,玉妹就开始提前准备拿下行李下车。大学生说道:“你这么多东西如何拿得,就是我看了也吓得发怵呢。”
玉妹怕车里有坏人惦记了自己的行李,忙说道:“正是呢,只有我一个人夏天回北京,同学们的父母也不敢托我带贵重东西,不过都是酱咸菜,酱油干,沉是真沉就是不值钱。你没给你弟弟带些好吃的?”
大学生说道:“我父母都在五七干校,妹妹也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知道延安很苦,但也不能带什么,不过买了二斤动物饼干,二斤素虾,也给他带了一块酱油干儿,知道农村根本吃不上酱油。待这些东西不过是给他打打牙祭,这么多同学还不一抢而光。”
玉妹说道:“在延安的知青要比我们更艰苦。”
大学生说道:“在延安插队的知青,大多是高干子女,当然也有很多是走资派的子女,他们走了极端,比起普通家庭的子女承受的压力还要大,估计他们不会像你这样无忧无虑的满面春风。”
玉妹说道:“估计知青里像我这样无忧无虑的人很少,大家都各有心事的。”
只见火车停下来,那玉妹也捆好了扁担,正要挑起担子,大学生说道:“咱们还是换着拿吧,我挑你的几百斤,你拿着我的四五斤,你要紧紧跟着我抓住我的衣角,不要让我把东西抢跑了。”
玉妹心存感激,接过大学生塞给她的旅行包,那重量和自己的自是天壤之别。只见大学生弓腿弯腰憋了一股劲才算扁担上肩直起身来,颤颤巍巍的小心下了火车,这里玉妹虽是感激不尽,但还要心怀警惕。谁知是否突发变故,东西归他所有而不认帐呢?大学生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几,虽略显清瘦,但还是没放下担子一直挑到中转站,二人把票签了字,在候车室坐了,那大学生反把自己的旅行包放在玉妹旁边自己放心的去了洗手间。
两个陌生人在候车室共同待了几小时,大学生显出对玉妹的关爱,让玉妹觉得无以为报,世间真有这样的好心人让自己在山穷水尽之时忽然柳暗花明,正在暗自庆幸,听到广播前往目的地的火车就要进站了。玉妹要自己挑担子,大学生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还是我来挑担子,只要你别放手我的衣角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