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宝媳妇见玉妹和她做了邻居,倒是真心热情,常邀玉妹到她的房间里做客。玉妹见她的房间虽是临时借居,却也收拾得窗明几净,最令玉妹好奇和过目不忘的是这媳妇心灵手巧,不但让丈夫言听计从,还有一手好厨艺,家里各种烙饼的饼铛大小就有五六个,且在厨房里摆放得整整齐齐,每天利用各种厨具和原材料挑着花样作出各种素食美味,山宝作为丈夫不但每日饱享口福,就是投胎给他做儿女的两个孩子每天小嘴里咀嚼的也是香喷喷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山宝媳妇也常把自己新做的饼食让玉妹品尝,自制的糕点也不忘给玉妹送过了解馋。山宝虽是金娃的亲兄长,但年过四旬,玉妹称呼他们是叔叔婶婶,却称呼金娃是姐姐。虽是乱了辈分,金娃也不计较。谁叫她是母亲年近五十岁意外的收获呢。一次,下地劳动,一块地里只有山宝和玉妹深翻土地。闲来聊天,山宝问玉妹道:“小玉妹,你是哪里人?”
柳玉妹见问,便不假思索的答道:“我是中国公民,目前中国是闭关锁国,我就是想做世界公民也是不可能的。”
山宝说道:“回答得好!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断定你会有一个不俗的未来。
柳玉妹说道:“叔叔真会鼓励我,我可是不会被您的鼓励兴奋得飞到天上去呢。我自幼就是充满幻想,但从不脱离现实。现在的我别说不敢去想未来是否能够不俗,就现在的处境都没能力改变,在北京所有的居民都住出租房,房产统一是国家的了,住的不合适可以换房住,这都不用大惊小怪,总之都是公家的房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现在可不同,农村虽是土地公有制了,房产可还是私人的,我们学生国家是给了安家费,是付给村里房钱了,可插队两年了,村里还是让我们打游击,这家的炕还没睡热呢就被赶到另一家,可怜巴巴的到处借宿,怎么能让我们踏下心来,做长久的打算,没有自己的房子就是身无立足之地。房东为了把我们撵出去,就要找出强硬的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余奶奶用树上的梨少了三个为由,就把我们撵出来了,其实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大家心照不宣,甘队长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判断对错,又找了党娃爸好说话,权且把我们塞到了党娃家的小西屋,从今后不知何时党娃爸想到不对头了,房子让我们白住吃了亏,还不知又要给我们加上什么罪名为撵我们的理由呢?我们学生再听话顺从也不能总是被这样没有尊严的被人横加诬蔑,没有人格的活着呀?”
山宝一边用铁锨拍着土疙瘩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呢不想批判任何村干部,对于知青的安置费在你们没到的前一年就已尽数发放到每个小队,这笔钱各小队都挪用了,咱们用在盖小队的库房上,因为现在是各小队独立核算,生产大队并没占用这笔钱,你们的住房问题还是要小队长解决。我那妹夫甘队长人是好人,从不干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勾当,所以连年被社员们信任让他当这个生产小队长,安置费的挪用,他也是最后一个,看着六个小队都挪用了,村长也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胆子最小但也经不起别人的怂恿。再说也迟迟得不到你们来的确切日期,你们来了,从村支书的思想里都不认为你们真能在农村落户一辈子,还不是就得过且过的糊弄局面。但不论是问题出在那里。谁对谁错,归根结底还是太穷,修了西墙没了东墙。我呢,现在也是借住在别人家,最能体会寄人篱下的苦恼,我若当了小队长第一个规划就是先把你们学生的房子盖起来,让你们居有定所。即便是盖了房子你们就走了,我也不算犯错误,小队也没吃亏,你们也带不走房子,房子还是小队的公共财产。”
柳玉妹笑道:“山宝叔叔此话当真?”
山宝直起身来对柳玉妹敬了一个军礼,言之凿凿地说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柳玉妹又说道:“山宝叔叔,那就别怪我有奶便是娘了。近日小队长改选,我自有道理。”
临近寒冬,这日二小队社员聚集在牛马圈里,虽是不觉寒冷,但呛人的牲口的屎尿味儿,令玉妹感到窒息。看着社员们说说笑笑并不在意,文竹时不时地捏住鼻子皱着眉头。柳玉妹只好尽量让自己多呼气少吸气,免得让自己窒息。
金娃满面笑容的往玉妹身边凑,咬着玉妹的耳朵说道:“俺姐夫可对你不错,你还投他的票吗?”
玉妹笑道:“二小队就像是你们家族的天下,不选你们家人,还真没有几个别人更优秀啦!”
金娃说道:“俺姐夫真的是难得的好人,家里虽穷,总哄的俺姐姐开心快活。没人说他们夫妻俩的坏话。俺要是能嫁俺姐夫这样憨厚能干的汉子,夜里睡觉都是安稳的。”
玉妹尽量不让自己多说话,这牲口圈里最少也有几十位社员,还是只出工的壮劳力,几乎一家一个代表,至于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和孩子们自然是不用投票参加选举的。小队里只有四位党员,老村长、甘队长,曾经的王队长,还有一位就是山宝。这山宝虽是犯了军纪复员回村,部队却还念及他曾立功受奖,因此保留了他的党籍。
甘队长刚宣布生产小队长改选,玉妹见大家无人带头提名,都在隔岸观火,见风使舵。想自己是拿定主意的,又知道自己要选的人并没有群众基础,只好先下手为强,三分钟过去,马圈里只听见骡马的嘶鸣声,几十位大活人反而像被同时咔了喉,失了音,就首当其冲地说道:“我选山宝叔叔!”
刹那间,众人像第一次见到怪物一样,惊讶地把眼光投向柳玉妹,柳玉妹心知肚明,这些怪异的眼神都在指责她,仿佛众人异口同声地在说,你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学生娃,你了解山宝吗?你知道他不得人心吗?
柳玉妹刚要再说什么,忽然被身边的金娃用力的拧了一下胳膊,就听金娃说道:“俺还选俺姐夫甘队长!”
春旺也接着说:“俺也还选甘队长!”
小蝶儿此刻也发了言:“俺选王伯!”
郑大爷笑道:“俺和女儿一样,就选她王伯吧!”
那王伯是谁?柳玉妹的眼睛不由得向那位王伯望去,原来这王伯名唤王祥林,是队里曾经历任几年的生产小队长,高大魁梧,五官硬朗,看起来是一位面色黝黑脾气暴躁的山东大汉。五十岁的年纪,因总是和村里的领导干部叫板,和颇有主见的老村长意见不和,是个外刚内柔在全村驰名的。王祥林护妻爱女是村上人尽皆知的,他的妻子生得矮小平俗,却在家中受到他如待天仙般的宠幸和呵护,而这位被称为不会下蛋的丑母鸡,不但未受到丈夫的冷落,还让她抱养了一个女弃婴。这个女婴也受到夫妻俩的格外呵护,女儿喜凤长到十岁,相貌不美还有轻度的智力障碍,但这都不影响夫妻俩对女儿的疼爱,原以为就守着喜凤三口人过生活了,就在他们很珍惜彼此的时刻,十岁的喜凤突然做了姐姐,山东大汉四十五岁突然有了亲生儿子,因家中别无他人,王祥林就疏于下地,全心照顾妻子儿女,卸了队长之职,这几年只在砖瓦窑里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