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聊二婶儿听后答言道:“什么气定神闲呀?纯粹是初生牛畜不怕虎!那位姑娘才是心藏锦绣,知海深河浅呢。”
火车头的鸣笛声让人们意识到分别时刻的到来,顿时每一个窗口都挤出四五个脑袋向站台上的亲人告别,站台上的亲友们更是随着移动的火车奔跑,试图再多看离别的亲人一眼。集体的哭喊声盖住了火车的轰鸣声,盖住了敲锣打鼓的欢送声。
刹那间,火车离开了站台,车厢里混乱的声音并没有停止,柳玉妹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面那位高中生泪眼朦胧停止了抽泣,目中无人的望着窗外,她身边坐着一位女学生,矮胖的身材,丰润的圆脸,五官都充满了肉感,尤其那丰厚的嘴唇形成了最突出的特点,她仿佛对离开北京没有什么可伤心的,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笑眼,盯着柳玉妹问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真得很嫉妒你,恐怕有上百人来送你吧!”
柳玉妹见有人搭话,忙回言道:“我叫柳玉妹,怎么不见有人送你呀?”
“有啊,就是学校负责毕业生分配的邹主任,你应该认识呀,她是我的亲姐姐,你的事她都告诉我了,今后你就和我在一起吧!”
柳玉妹身边坐着一位女学生,身穿一件半旧的中式学生蓝棉布棉衣外罩,那一张与众不同的脸上,两只眼睛格外的小,小到看不见黑白分明眼珠的流动,前额很宽,鼻子很细,嘴又偏大,说她生的丑陋吧,那张过大与鼻眼不协调的嘴巴一张开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让她的容貌不能给与全盘的否定,焦黄的皮肤,稀疏的头发,似乎发育不全的矮瘦身材,把对面的高中生衬托得更像是天姿国色。她对柳玉妹说道:“你这个小孩儿,真不知深浅,这是决定咱们命运邹主任的亲妹妹。邹红云,可是在咱们学校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这次你能来一个相对富足的农村插队,还要感谢邹云,你是不知道陕甘宁边区,最穷最苦的地方都有招收知青的指标。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句话用到现在时,还是颠覆不破的真理。”
邹红云说道:“康梅才是初中部里的顶尖才女,化学脑袋,反应的快,想不知道你都不行,穿云破雾的文章有口皆碑,女秀才的名字飞遍了学校的上空。”
康梅说道:“这话我听起来可是讽刺的味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可是红五类的天下,我父母都是臭老九,如今住在边远农村的牛棚里接受改造呢,所以女秀才的封号就是遭人唾弃的,你就不要哪壶不开提那壶啦!”
正说着话,忽见几个男生走过来,一个还手里拿着啤酒瓶,边扬着脖子往嘴里灌,边摇摇晃晃的自言自语满口脏话,醉薰薰的走到这几个女生的座位旁,一眼看见了那位高三女生,伸出胳膊就要拽走,嘴里不三不四的说道:“我不是邢燕子,我没要求到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现在逼着老子去穷乡僻壤,还要安家落户,老子就得娶妻生子,总不能让老子娶一个柴火妞,也不能娶一个普通货色,找了一个车厢,竟没有一个让老子对上眼的,这个小孩儿,你别怕我,你再生的漂亮,我也不会娶一个少年儿童,大美妞,千里挑一,我就看上你啦,别说这车厢里没有一个女生压得过你,就是上天安门广场上把美女集中在那儿,万里挑一,我也能慧眼识佳人。”
旁边的一位男生,忙喝斥揪住道:“大头,你喝醉啦,怎么如此失态?咱们好歹也算一个没进成大学门的老高三,再娶不上媳妇,也不能在车厢里生拉硬拽呀?这位同学,对不起啦,原谅他酒后无德,走走,咱们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只见高三女生腾地站起来,红唇皓齿一张开,悦耳的声音蹦出几个生硬的字:“你耍流氓也不看看地方,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大头本来已被那位男同学扯远了几步,见高三女生回应了他,又回过头来说道:“这里就由着老子撒野,你以为还是在北京吗?市教育局派没派领队我是不知道,总之没有一个学校是有负责人的,你告状都找不到衙门口,你说我耍流氓我就不敢耍了吗?我倒要看看这车厢里一盘散沙,这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谁敢管我?”
“大头,别折腾了好不好?既知道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又何苦在这些人里呈威风,等到了目的地再找媳妇不迟,说不定就和这大美妞分在一个村里,最终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大头骂骂咧咧的被几个男生拉走了,高三女生视若无人的坐下来,依旧看着窗外。这时从另一个车厢里走来一位女生,人没到跟前,先听见爽朗的笑声,柳玉妹看她像一个十足的五四青年,中等身材,十分丰满,齐耳的短发又显得十分干练,五官并不精致,笑起来牙齿偏黄,还有缝隙,但那张脸的皮肤,白里透红,细嫩水润,带着一幅白塑料框的近视镜,不像中学生,从年龄上看就是十足的气质聪慧的女大学生。她直奔高三女生而来,笑道:“黎佳玉,原来你坐这里,难怪我上了火车就没看见你,咱们高三总共五位,只把你分到初中生的座位上啦!那三位老高三还不停的打听你的去处,派我寻访,你们四个占了好位置集中在车厢门口,出入方便,运气够好,我们是在车厢中间,还有人不停的抽烟,出来方便一下,过道上人挤人,把人都挤扁啦。”
黎佳玉说道:“学校真的没派领队吗?咱们刹那间真成了没人要的孤儿?刘小洁,我真的不信?”
刘小洁依旧笑着说道:“你还用问我吗,你身边坐着学校安置办公室邹主任的亲妹妹,她的话就是事实真相。据我所知,学校领队没有,混水摸鱼扒上火车的毕业生不少,咱班就来了五六个,据说都藏在别的车厢里,为的是先进行视察,再考虑是否到农村落户。”
邹红云说道:“我可以证明,学校没有派领队,他们在安排第二批毕业生的安置地,据说是上延安。”
康梅插言道:“所以我刚才还对这小孩儿说咱们是托了邹红云的福,否则,赶上下一批上那黄土高坡,连干净水都喝不上,更不要说吃饱饭了。这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在火车上连颠簸了一天一夜,再经历中转站,火车就像是老牛拉的,两天一夜一千八百里地的路程终于到了终点站目的地。在县城的临时住所里一条大炕睡了十几个女生,都是来自一个学校的,大家叽叽喳喳,全然没有在学校看到墙上大字报上情绪激昂踌躇满志的豪言壮语。柳玉妹也没有见到谁是用隶书写大字报表决心的刘志。有位女生见到柳玉妹自己满不在乎的玩玻璃丝线变花样,就问道:“小孩儿,你父母是关进牛棚还是下放到外地,在北京没有亲人长辈照顾啦,非要跟着毕业生到农村来?这倒霉的运气不属于你们这一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