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满面笑容轻松地直起身体休息了片刻，见男女社员都被她不同程度地甩在身后，不用宣布，不用裁判研究批准，她独一无二地站在终端。她割过的三陇麦子齐刷刷的倒在地上，与地平齐的麦茬，柳玉妹一眼望去，竟是一样的尺寸。心想，原来这场男女老少齐上阵，最显示竞技场上夺魁的冠军不是那些年富力强的庄稼汉，而是芳龄十八，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艳冠永东村的村花，铁姑娘队长李芳香。那把镰刀在芳香手里就像一件神仙宝贝，让她轻松地遥遥领先。又像田径运动员，毫无悬念地夺冠，领先到让那些庄稼汉们汗颜。
此刻李芳香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本可以休息到另外开辟新的麦田，但见柳玉妹只割了三分之一，远远看到这个女学生不但力不从心，手忙脚乱，知道自己如不帮忙必要拖了大家的后腿，便开始从另一端替柳玉妹割。此刻，银娃也过来帮忙，小翠也看不下去了，忙插进来分割，很快大家总算帮柳玉妹清空了麦地，柳玉妹直起腰来看见这块麦地总算形成了空地，麦子都乖乖地倒在地上。看看太阳已升至偏中，甘队长宣布就地休息吃早饭，只见老村长的妻子，张奶奶和他的儿媳带着几位平日足不出户的女人们送来了雪白的馍馍，和清凉的绿豆汤，大家就坐在倒下的麦垛上吃喝起来。
甘队长手里拿着白馍馍边咬着吃，边走到柳玉妹面前，说道：“小玉妹，不是不给你机会让你和社员们一起割麦，实在是你的动作太慢，影响了大家的进程，大家不能总等着你一个人。一块麦田割完，马上就要清空拉走，大家每人三垄麦子都很辛苦不能总帮你。吃过饭后，你就和老婆婆和小娃娃们去捡麦穗吧，让余奶奶给你派活儿。”
柳玉妹本想再争取，但一转念甘队长不是在照顾自己，是在淘汰自己，就如刚上战场的战士，三分钟的时间就败下阵来，自己如果强烈要求上阵，不但不能起到好的效果还会连累他人，令人反感，在如此紧缺劳动力的时刻，甘队长宁可弃用自己，也不愿让自己给麦收添乱，这虽是件耻辱的事却不好竞争，毕竟自己就是没有邹红云学得快。
柳玉妹找到余奶奶，余奶奶说：“你这小妮子，就不如邹红云脑筋转得快，割麦的技巧掌握不好，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镰刀也割不下麦子，要满怀拢住三道麦子，齐地拉镰，三道麦子靠巧劲割下，这也是四两拨千斤。”
余奶奶边说便在就近的麦田给她做示范，割了几次慢慢掌握了要领，就觉得轻松多了，也不像开始那样全身较劲，逐渐摸索出技巧，正在反复练习，听到余奶奶叫她去捡麦穗，她只好跟在金娃娘身边，捡到的麦穗就往她的小篮里放，拾麦穗虽是和老弱病残一起干，也不是简单的事。就是那蹲功就不适于自己，那柳玉妹自知虽外表上看，自己无一处残疾，可自幼体弱，气力不足，根本就没有耐力一蹲几个小时，伸腿直腰那都是奢望。但想倒退是没有出路的，与其这样长期蹲着捡麦穗，算在老弱病残里，倒不如做个凤尾，做一个生产主力。总之哪种劳动方式自己都不能胜任，但必须做出选择，自己已到了最低谷，总要挣扎着活，不能消极地等死，何况这死法也是更难受的煎熬。
次日出村，柳玉妹一声不响又站到芳香身边的一垄麦地上，甘队长明知她必定会拖后腿影响进度，但想玉妹进度虽慢但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总能顶芳香的三分之一，好在那芳香为人大度，肯帮弱者，只好任由柳玉妹加入到割麦的行列。那柳玉妹见甘队长不再排斥自己，更是尽全身心的力气去干，想到昨日一整天的蹲着捡麦穗，就庆幸自己重新可以直起腰腿脚更加珍惜割麦的劳动，好在有余奶奶的悉心指教，割起麦来也轻松自如多了，心情一好，虽追不上芳香却把文竹甩在了后面。柳玉妹知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那文竹论理身体素质和技巧都比自己强百倍，但因他到农村是被强迫不是出于自愿，自然就心灰意懒意志消沉，更不愿奋进，故而自己勉强能赶过他。
晚上吃过饭，还没来得及刷锅洗碗，又听到打钟声，邹红云从水缸里打了一盆凉水洗完脸又把毛巾反复在凉水里揉搓拧干后反复擦脸擦手，然后大大喘了一口气说道：“这天气太热啦，今晚打场肯定要熬夜啦，千万别犯困，这第一年，赶上麦收，自然是争分夺秒的把小麦颗粒归仓，小玉妹，你快点刷碗收拾，我就先去大场了。”
柳玉妹边收拾碗筷边说道：“不用等我你先去吧，打场要紧。”
待柳玉妹收拾完锅灶进了大场，早见几十名社员，手拿三股钢叉在足有几千平方米的大场空地上在撒满带着麦穗的麦秸上来回翻腾着。四周堆着有十几座高高的麦垛。这些都是今天社员们新割的麦子，还好是丰收年，第一天就收获了这么多的小麦。最像电影里放牛娃形象的春旺比柳玉妹大一岁，纯黑浓密的头发梳成北京人称为的马子盖，穿一条白粗布长裤，一件敞怀开禁的同色质的无袖坎肩，牵着一头老黄牛拉着一个重重的石头碾子，来回压着地上的麦子，大多数的人都在把碾过的麦秸重新翻腾，抖落干净麦粒重新再堆成麦秸垛。
柳玉妹也随手拿起麦垛边的一把三股木叉照猫画虎地跟在芳香身边翻腾麦子，这打场工艺虽不复杂，也不算重体力劳动，却是因为简单的重复性的动作又是在深夜，很快就有些疲倦感，好在春旺高一声低一句的吆喝着老黄牛，还要随时躲避石碾子压脚，才时不时地聚起精神来躲避，干到后半夜就困得不行了。大场里的麦子都重新堆成了麦秸垛，那些麦粒被集中摊在一个固定的水泥地上，有芳香的老父亲李大爷和房东余大爷几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在整理。甘队长就宣布大家回家抓紧休息，明天还要继续割麦子。
柳玉妹随邹红云回到余大爷院里，两人各自洗了冷水浴。还觉得不能入睡，邹红云说道：“这天气太热了，屋里又不通风，咱们俩就铺张席睡在院子里吧。”
柳玉妹也说道：“才是六月份就和暑天一样了，就依你我把凉席拿出来。”
俩人合力把凉席展开，铺在屋门口的水泥地上，放上枕头又各自铺上褥单，并肩躺下，前面是一片已经成熟的麦浪，余大爷忙着生产队的麦收，还顾不上自留地里收割，天上那轮半个月亮格外的明亮，满天的繁星密密麻麻地闪着光，邹红云仰望着天空，忽然没有了睡意，说道：“第一次睡在院子里，这么大的空间就是我们两个人，空气真的很新鲜，氧气很足。这让我想起，在北京和二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
玉妹早听黎佳玉私下里对她说过，邹红云出身是大地主，她的父亲是被镇压的，也就是被政府枪决的。玉妹听后当时心里就纳闷，暗想，现在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时代，邹红云在家中最小，据说她的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是党员，都在教育部门任领导。如果出身是反动家庭，子女无论如何也会在今天受牵连的，何况邹红云的姐姐还担负着毕业生分配的要职。但她不愿把黎佳玉的话传给邹红云，这些也不是自己需要知道的事，何况邹红云并没亲口说她的不良家世背景，而不断在表达哥哥姐姐们都在担任有实权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