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妹听邹红云说得有理,便说道:“还是你心界开阔,我就跟你去吧!顺便给我妈寄一封信。”
邹红云见柳玉妹把县安置办公室刚下发的学生生活补贴费五元钱放在信封里,说道:“你的胆子又太大啦!这么一笔钱用平信寄出去,你也不怕被人偷了去?再说,你妈好歹有工资收入,你可就是这五元钱,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能再见着钱,你这以后就真是什么都不给自己买了?”
柳玉妹说道:“我和你不同,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对别人是没有责任的,我妈因我那残废妹妹变卖了所有的嫁妆,我这次离京又让她借了二十元钱,城里人醒来就要花钱,这五元钱虽不够她还债的,但起码让她的日子宽松一些,我妈原是个很讲究又喜欢时髦的人,现在因为我们两个孩子让她的日子很是窘迫,瓜子不饱是人心吧,何况我还有两元钱,足够应付买邮票信封的,至于毛巾牙刷还有很多,不需要花钱啦。”
邹红云说:“那你进了城也不给自己买个面包吃,解解馋?”
柳玉妹说道:“小时候有些挑食,那时爷爷有钱给我买好吃的买得多我都不稀罕,爷爷没能力挣钱了,别说买好吃的,连多吃块窝头也算很知足能填饱肚子,后来我就不敢去想解馋的事,什么窝头咸菜只要饿不死我就不挑剔啦。再说,到了农村反倒比在家里吃得好多了,我知足极了!”
二人简单地准备了,背上挎包就出了村。原来永东村离县城十五里地虽是没有公共汽车,却有一条新修不久的柏油大道直通到城里。二人不紧不慢地边说笑,边观赏大路两旁的风光,在一片平川中时而看到有寸草不生的盐碱地,邹红云说道:“永东村的人算是幸运的,土地还算肥沃,没有一块盐碱地,最起码保证播下种子都能长出庄稼,当然咱们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县里有好几个富裕村,都是水浇地。有好几个学校的学生幸运地分到好村里,每个工分可值一元多钱,咱们是五角钱,若是分到盐碱地村,那就更少,靠天吃饭就有幸运与不幸之说。”
俩人没觉得累就进了县城,原来这座古城虽是古代晋朝的首都,上千年的历史,那著名的四牌楼早已是斑驳破旧,两条路交叉形成了一个十字街,黄土铺地,刮风扬尘,下雨泥泞。街道两旁倒是铺面连着铺面,陈旧的样式仿佛诉说着千年前的繁盛。这里的商店除了十字路口立着一块县百货商场的牌子,其余都是规模不大的私营小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饭馆儿、食品、日用百货、邮局、银行倒是不缺。
因是十天一大集、五天一小集正逢大集,本来就不宽的街道显得十分拥挤,农民们把农产品拿到集市来卖,市民们也抓紧时间从集市上采购蔬菜鸡蛋的农副产品,交易十分活跃。柳玉妹虽是来自北京不但进过皇宫,还进过最高级的北京饭店,此刻却像土包子进城,什么都看着新鲜,见到小城里的居民羡慕他们吃商品粮,身份上比农民高一等,还羡慕他们不但可以吃商品粮,还可以吃到最新鲜的瓜果蔬菜。她可以在拥挤的人群中迅速识别谁是古城的居民,谁是来赶集的农民,谁是在农村务农的北京学生。邹红云虽然也是第一次赶集,单凭她的见识,这里的一切都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她是来自首都北京的知识青年。正如芳香所说她是下界的天民。尽管她对历史很感兴趣,更知道这座古城曾经也是一个古代晋国的首都,天府雄风,三晋重地。历史上曾是武公据之以兴晋,文公依之以称霸。但今非昔比。她邹红云毕竟出生在今世的首都,那遥远的晋国早已不复存在,今天的中国人如果没有深厚的历史知识,谁会记起这座曾经辉煌的都城,这座古城随着晋国的消失,犹如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
邹红云看见柳玉妹一脸的好奇,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羡慕,就嘲笑道:“小玉妹,你的眼光收敛点好不好,你这么没见过世面的神态真的很给知青丢份的。”
柳玉妹也觉得自己太没见识了,对着邹红云做了一个鬼脸儿,打岔道:“那咱们先到邮局寄信吧。”
俩人进了邮局,向高条案工作台里坐着的那位女士说道要买邮票,这位女士三十多岁的样子,见了玉妹说道:“你是北京学生吧?给家里寄信?”
柳玉妹忙回道:“是的,给家里寄信。”
女士说道:“我是从北京调来的,今后进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吧!”
柳玉妹很惊讶,问道:“原来,还有在这城里工作的北京人,真的很稀罕!”
女士说道:“你是新来的知青,老知青没有不认识我的,这城里工作的北京人也仅有我和黎佳玉两个,来这县里所有北京人都在农村务农。”
离开邮局,邹红云说道:“我记起了黎佳玉提起过邮局这位北京人,据说她是中学老师借调到教育局负责送毕业生到农村插队。因护送六五年的毕业生到这里插队落户,恰巧有一位女知青患了急性阑尾炎,由她到县人民医院陪护,其间认识了做手术的外科医生,这位老师闪电般和医生谈起恋爱,因医生不能进京,这老师只好抛下她的守寡的母亲到小城来和医生结婚成家,听说那医生是离过婚的,可这位老师在家中还是独生女,为了爱情放弃了大城市的优越生活和好的工作。她的故事挺传奇的。”
柳玉妹说道:“咱们今天还去广播电台看黎佳玉?”
邹红云说道:“她那里戒备森严的又只有她一位播音员,就不打扰她了,即是要看冬娃,就直奔主题吧。”
按照冬娃说的地址,走过大街进入一条窄巷,有了进入北京胡同的感觉。找到门牌号码,见是一个中等大的门楼,两扇黑漆大门已斑驳陈旧,台阶很高,门坎也很高,门是虚掩着,玉妹性急,登阶推门而入,邹云在后面说道:“你好鲁莽,这样猛地进去,还不吓坏了冬娃?”
进了院子,下了高台阶,见约有几百平方米的地面铺的青砖已是磨损的凸凹不平,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院子中间,见三面有房,唯南墙空着放些杂物。北房还是两层青砖小楼和村庄的格式一样,上层是放粮食和杂物的,不同的是村里大多是土坯垒墙,这房子显然都是青砖所砌还有很多人物石雕。东西厢房矮了半截,像是耳房。想着冬娃该住正房,柳玉妹就直奔北房而去,却见冬娃从西房掀竹帘而出,盈盈笑脸,忙悄声说道:“小玉妹,你走错门了,那是贺医生的家,他刚从医院值夜班回来,正在睡觉,快到西房来。”
邹红云见状一言不发跟着冬娃进了西房,那柳玉妹纳闷的说道:“怎么新娘子不住正房呢?”
邹红云小声道:“知道你是女高音,这里不是永东村,没听见有人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