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府
郢都城,虽说是北方城市,但城内的安阳侯府一步一景却没有一脉承袭北方园林的粗放浑朴。一亭、一轩、一台无不显示着侯府主人追慕自然冲淡,高雅脱俗的风格。
亭如鸥,台如凫,楼如船,桥似龙鱼。就连府中连接各院的湖石假山也多仿着江南园林的别致精美,湖石玲珑,洞壑宛转,曲折盘旋。
清早,谦卓依慢步走过花香四溢的香雪径,去往文漪堂给安阳侯——谦老太爷请安。
安阳侯谦守逸共有两子,长子谦元承也就是谦卓依的生父,为当今礼部尚书,膝下共有一子二女。长子谦卓聿、小女谦卓依乃为原配夫人清音所生,长女谦卓宁为偏房庶出。
老太爷的次子谦元宏与大哥谦元承不同,是个无意仕途的闲散人士,平日里就喜欢游历名山大川,长年不着家,膝下也只有一个独子——谦卓书,也是当年谦府灵力最强者的三甲之一。
但说起来,这谦卓书有这么个不着调的爹爹也就算了,不想你避着祸,那祸却犹如长了脚般又找上了他。
在谦卓依被玄一真人接往山上学艺不久,这大谦卓依三岁的谦卓书却后脚跟着着了殃。
你说一个大夏天,被自己的娘亲带着一起去游个湖吧,好嘛,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岔子。明明带着一船子的仆妇,却连着这么个小子都看不住,只听得“噗通”一声,就给窜水里去了。
掉水里了,那你好歹也得下水救人吧。也是赶巧了,全舟子竟没有一个人是会水的。没有人会水,那你倒是叫人啊?
也是凑着巧了,这舟船啊,还好死不死正好到了大湖的中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连路过的小舟都没一只。
当下情景,也就急坏了船上谦卓书的娘亲。没过多的思虑,只见那夫人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水,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中,扑腾中好歹是把儿子给递上了舟,可自己却沉了湖了。
再等到报回府中,下水打捞,哪还找得到人啊?不要说活要见人了,就连着尸首都没找到。
谦卓书虽说人是被救上来了,可也因着缺氧过久,好好的一个孩子,也就成了痴痴呆呆的模样。
这一天,可活活把下了朝的谦老太爷给气坏了。
只见当时的谦老太爷盛怒之下,拍着桌子,摔着杯子,一发狠就将当天,跟着一起出游的一船人,让跟着二房的夫人陪了葬。
再后来,远游归家的谦元宏,不顾当时早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谦家老太爷,毅然决然地带着已有些痴傻的谦卓书离了家。
说着,许是面对满目的青山绿水,对儿子能带来些许的裨益。对此,谦家老太爷竟也不好出言相阻了,也就随着儿子的性子去了。
至此,算起来长年安住在安阳侯府的,也就只有谦卓依的老爹谦元承这一房人了。
彼时,相对于同样高门大院的名门大宅来说,安阳侯府也算是人丁单薄了。
外人道起安阳侯府来,都说着侯府有二怪。
其一怪,就是谦卓依的老爹谦元承。
据说当年身为侯府世子,同着弟弟谦元宏一样喜欢远游的谦元承,一次归家,带回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明媚女子,也就是谦卓依的生母清音。并不顾家中二老的反对,执意将女子娶进了门。
只不过,身为侯府世子,虽说:你能情比金坚,比翼双飞那又如何?想要保住女子嫡妻的位置,也不是他谦元承,能凭着一己之力就能为之的。
怪就怪,青年时的谦元承太过的年轻俊逸,才华横溢。这前有从小就对他仰慕的表妹柳氏,后有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皇帝表妹云婷郡主。
你和清音想要夫妻俩守着过日子是吧?
成——
当年的谦老夫人发话了:娶了你表妹;
当年的皇帝老子也发话了:娶了我表妹。
哼!想那谦元承也不是个可以凭你们拿捏的软柿子,要我娶她们是嘛?也可以,不过,嫡妻、平妻都别想,要过门,只有做偏房。
你想啊,古时候的名门闺秀那可都是不仅要里子,更是要面子的人。谁家好好的,正正经经的姑娘家,会愿意给别人做小的?你还真把当自己是皇帝老子了?
但,他谦元承,显然还是低估了姑娘家的深情款款。
正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还在谦元承满心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放下一百二十个心与妻子双宿双栖,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时。
那一头,却传来了让他安心等着纳妾行礼的“好消息”!
回想如今自己的窘境,是不是正应了古人的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放在谦卓依的心里,在为老爹深深的鞠上一把同情之泪的同时,她真心觉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对老爹这个当年的香饽饽更为适用。
此后,在两房靠山强硬的姨娘,强力夹击下,清音能顺利诞下一儿一女也实属不易。
当年,就在清音诞下谦卓依的前一年,谦元承的表妹,也就是谦老夫人的侄女柳姨娘,也顺利诞下了一女。这女婴也就是,现在谦卓依庶出的姐姐谦卓宁。
可让人奇怪的是,另一位靠山更为强硬的姨娘——云婷郡主却并未为谦元承诞下子嗣。就连早年间,好不容易怀上了的一个,也在一个不慎下,滑胎了——
而更让人不解的是,是不是到了一定的特定时间,谦家就会闹出点幺蛾子的事。
比如说,他们安阳侯府的媳妇,都喜欢玩失踪?闹个人间蒸发?什么的。
就在二房的夫人,落湖失踪后不久,长房的嫡夫人也紧随着“前人”的步伐——不见了!
而且这个长房夫人失踪的更为蹊跷,二房的夫人至少还落了个水吧?!长房的嫡夫人却消失的毫无征兆,并无任何的蛛丝马迹可循。
当年失了嫡夫人的谦元承,也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几年。也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疗伤药,他也慢慢地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政务上——
等到后几年,谦元承好不容易做上了礼部尚书,一品夫人的诰命也就这样下来了。
你谦元承没了嫡妻,下面的两个偏房也都该到了扶正的时候了吧!?
也不瞧瞧,皇帝老儿的一品诰命,可都是指着望着就到了你手里了。
可他谦元承却似吃了秤砣,铁了心般,看似儒雅温文的一个文弱书生却是执拗的可怕。说了不扶就不扶,那架势就连皇帝老儿看了都头疼。
这一品诰命夫人的称号,也就这么着只留给自己的嫡妻了。
爹爹谦元承对娘亲清音的深情,在当时女人只是男子附属品的年代中,无疑是一怪。
而谦家的第二怪,则是谦家的老太爷——谦守逸。
安阳侯府但凡园子,都得遍植上梅树。也因此,不论何种品类的梅品,闲步玩赏间,都能在安阳侯府内窥见一斑。
还有一样,也是这谦家老太爷明令规制的:但凡莲荷之属,在安阳侯府内都不允许出现。
也因此,在偌大的安阳侯府内,在弯弯绕绕的流水河渠中,只见有那欢愉畅游的锦鲤之属。却不见,炎炎夏日中,有那片片清凉的墨绿,不闻沁人心脾的清香。
但凡上述种种,这是不是只能说明,谦家老太爷对着梅花,有着非一般的执着?而对着莲荷,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厌恶呢?
看着就连府中的窗棂、窗型都费着心思打造成梅花型,谦卓依对于这个安阳侯府的建造者,从未在南方生活过,却喜极了南方秀美独具灵气的园林,又有着极度偏执喜好的谦家老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脚下的步子,也随着心情,不觉轻快上了许多。
还记得第一天进侯府时,偌大的宅子内,除了见到那,对着自己露出一脸温暖笑意的同胞大哥——谦卓聿外,其他的这些个,却都是,未曾露过脸面的。
就连着那身为亲生爹爹的——谦元承,也只是自己一人闷闷地呆在书房内,未曾踏出房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