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走过去,拿起骨瓮,看到瓶底标签上写着“马宝”二字。难道是马宝化作厉鬼,自己从土里钻出来了?
我暗暗安慰自己:“一定是他的骨瓮从盒子里面掉了出来,我刚刚马虎大意没注意到。”
我挪开大石,挖出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果然只有江漪一人的骨瓮。
江漪生前优雅善良,死后也不会变鬼闹妖,倒是这个龌龊猥琐的马宝十分可疑。我顿时心生怒火,把马宝的骨瓮放在盒内后,指着他的骨瓮大声骂道:“你生不能和江漪同床,死后却能和她同穴,便宜你这只死胖子了!我暂时把她和你埋在一起,你TMD别想入非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啊,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不许再蹦出来吓唬人!”扣上盖子,再次填土,掩盖痕迹,压上大石。
当我再次收拾工具准备离开的时候,脚下又出现了一只青花瓷骨瓮。
我擦,又出来了!这一次,不单单是头皮发乍,冷汗也“唰”地从头顶冒到脚趾缝,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我壮着胆子用铁锹扒拉了一下骨瓮,看到标签上果然还是写着“马宝”二字。
这家伙怎么又拱出来了!
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眼前这个“异象”。但我自认问心无愧,无论他们身前死后都对得起他们,因此也没什么可怕,恐惧之心渐消,暗想可能是俩人不愿意埋在一起吧,那我就再给马宝寻个地方。正巧看到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柞树,其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树洞,就用铁锹抄起骨瓮放入其内,用干草塞住洞口。
小跑着回到车上,我紧紧关闭了车门,四下找了一番,确定骨瓮没跟着我上车,这才发动引擎,大脚踩油门绝尘而去。
此后,江漪又在我的梦中出现了几次,她身披白色风衣,玉颈上挂着那条印着菱形图案的纱巾,站在飞舞着雪片的窗外,远远地望着我,面带绯红,眼含笑意。马宝则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半年之后,骨瓮“破土而出”这桩“灵异事件”才终于有了答案。
八月末的一天深夜,月朗星稀,清风拂面,开着窗子的卧室弥漫着院内飘进来的桂花香。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心里猜想着第二天相亲能碰到怎样一个姑娘,一只大手忽然将我拍醒。睁眼一看,幽冥的月光之下,一个瘦长驼背、满身腥臭的家伙站在床前,两只鼓突突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怪物!吓得我“噌”地从被窝里跳起来,张嘴就要大喊救命。
他示意我别声张,然后很有礼貌地冲我深深鞠了一躬,自我介绍说:“皮兄弟莫惊,在下乃是赤白湖龙宫的一名虾兵,姓龙名米,奉‘掌印官’之命,邀您作客龙宫。”
赤白湖?小时候成天在里面扎猛子的那个赤白湖!下面居然还有座龙宫,而且它的什么“掌印官”还邀请我前往作客?
我一介老光棍,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何德何能,有此荣幸呢!我信不过自己的耳朵,从咯吱窝下面狠狠薅了一把毛下来,妈蛋,真疼!看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虽然盛情难却,我也有心去龙宫走走看看,但是无功不受禄,有果必有因,于是我问他“掌印官”和我有何渊源,为何突然请我作客。
他说:“掌印官也是临湖人,姓傅名新汉,他说和你是兄弟,听说你回到临湖,特意命我找你赴龙宫叙旧。”
原来是傅新汉这家伙派来的!傅新汉和王步纯是我儿时的玩伴,三人情同手足,义比金坚。后来听说俩人都成了神仙,一个被某地龙王选中作为继承人,直接羽化成仙;另外一个通过神仙招录考试,成为天庭三大武装力量之首的“上兵部队”的一员,亦飞升为仙。
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马列主义的忠实拥护者,从不相信世间有鬼有仙,对这种传说只是付诸一笑,没想到傅新汉真的去了龙宫,而且还是赤白湖龙宫,并且当上了掌印官。
虽然我头一次听说“掌印官”这个职位,不知其在龙宫的地位如何,但是单从字面来看,能够掌管“印信”的官员,级别肯定不低啊。
既然是好兄弟相邀,我当然不能推脱,穿上衣裤就跟着这位叫做龙米的虾兵跳出窗子,又翻墙出了院子,坐上他停在门口的摩托,“突突突”一路来到赤白湖畔。
虾兵龙米虽然化作人形,但虾就是虾,眼睛外凸,身子细长,皮肤青灰,坚硬有光泽。
作为一个吃货,我坐在车后座偷偷流了不少口水:“要是把这家伙清蒸后佐以海鲜酱料,味道一定不错。这么大一条,够我全家大小吃好几天了!”
英雄莫问出身,好汉不论过往,人家虾兵从前曾是一只任人鱼肉的小虾米,但经过多年修炼,现在已经是一名有编制的神仙,名列天庭人事部门花名册之中。
傅新汉已经在湖岸等我多时,其身旁还侍立着两名随员,一个是高大威猛的蟹将,一个是老气横秋的鳖精。
多年不见,傅新汉还是那么潇洒儒雅、挺拔健硕。不过脸上的痘痘不少反增,鳞次栉比、密密层层。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女生们的梦中男神,要不是脸蛋千疮百孔,满地疮痍,多少女孩子将被他收入怀中,惨遭糟践蹂躏啊。
造物主给他打开一扇窗的同时,顺便把他的门给堵死了。
兄弟重逢,分外激动。我抓住他的手问他咋知道我回临湖了呢。
他面露诡异笑容,反问我道:“半年之前,你是不是开车去过芦荡坡,还烧火挖坑埋了两只青花瓷骨瓮,一个叫江漪,一个叫马宝?”
我说:“是啊,你、你咋知道呢?”心中暗道:“他知道得那么详细,难道是他搞的鬼?那个马宝生前无能,死后也不会有啥本事,不可能两次把自己的骨瓮悄无声息地移到地面!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