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顶,一个教众领着我和司马与俦去了那间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大厅。
大厅里赫然陈列着一具漆黑的棺材,莫言冷着一张脸坐在棺材之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莫语呢?”
“莫言”大笑出声,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拍打着棺盖,“莫语?我就是莫语。”
莫语与莫言虽然是双生兄弟,却极好辨认。若说莫语是夏天,莫言就是冬天。可现在莫语周身都是冰冷气息,一点都不像那个言笑晏晏的墨焰教右护法。
“棺材里面是……”我看着莫语面上的神情,便知道事情恐怕要不好办了。
莫语听了我的问话,手轻柔地抚摸棺盖,“棺材里面才是莫言,他替我挡了教主天魔解体后的一掌,死了。”
我肃容道:“你让百里天涯逃了?”
“教主的内力已臻化境,使用天魔解体大法后,并不会像旁人一样非死即残,而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只有一半功力。即使只剩一半功力,教主也不好对付,他成功进了山,我已经派了一半人手搜山。”莫语将脸贴在了棺材上,“哥哥活着的时候,我觉得他万般的不好,如今他死了,我却恨不得死的是我。”
我没心情安慰莫语,说:“你另一半人手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准备亲事。”莫语笑得古怪,“这事情没办过的不知道,繁琐的简直让人头疼。”
“亲事?”我皱眉,“百里天涯不知所踪,你还有心情办亲事!”
“是啊,是兰息月和我…哥哥的牌位的亲事。”莫语打开了棺盖,对这仿佛睡去了的莫言说:“哥哥,你高兴吗?”
我知道莫语已经不可理喻了,转身出了大厅,司马与俦一言不发的跟上我。
我唤道:“葛藟。”
葛藟身影一闪,出现在我面前,不等我问,他就恭敬的说:“百里天涯武功太高,即使只剩下一半功力,我也不是他的对手。齐灵均则被囚禁在墨焰教的牢房,看守严密,我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我有负您的圣恩,不胜惶恐。”
“不是你的错,是莫语太蠢,居然不等我在场就动手,如果我在场,他就可以拿我威胁百里天涯,百里天涯就不敢轻易逃脱。”我恨声道。
司马与俦站在我身后,眼神闪烁。
我解下腰间的双凤齐飞玉饰,“你拿着这个去墨焰教牢房,务必解决齐灵均,我在…齐灵均的房内等你消息。”
“是。”葛藟抱拳道,接着闪身不见。
我对司马与俦说:“你不问我为什么齐灵均未死,我为什么要杀齐灵均?”
“你做事总有你的道理。”司马与俦冲我浅笑。
我也冲司马与俦一笑,然后让一个教众领着我和司马与俦去了齐灵均的房中。
自从来了断肠崖,我还是第一次来齐灵均的房间。我进了内室,环顾四周,在床头发现了一幅画,画上不仅画着还是太子打扮的齐灵均,还题有一首我很熟悉的诗——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我跌坐在床上,震惊不已。那幅画,明明就是我母后的手笔。
我鼻端仿佛萦绕着我母后死去之日的那股药草混合着香料的气息,我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映在明黄帷幕上的削瘦剪影,我耳边仿佛听到了她伴随着咳嗽的呓语——“朕…不甘心啊……”
我忽然就明白了她的不甘心,不是不甘心不能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而是不甘心她所爱的那个人夜夜躺在他人的身旁。我明白我母后的性子,因为我和她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自私的人,学不会宽容与大度,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去,也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忆君忆君,母后,原来你忆的一直都是我父皇。那么,为什么我身上会流着百里天涯的血液?这些血液是肮脏的证据,昭示着你的背叛。
我想起了齐灵均对我说过的话,他叙述的他与我母后初见的场景,那一句“镜娘眉目殊丽,般般入画。”恐怕就是我母后一生执念之始。那时,年轻的太子和羞怯的闺秀都没有想到,这个故事会有这样的发展。这就是生活,不是话本也不是小说,有情人不一定能成眷属,成了眷属也不一定能白头偕老,白头偕老也有可能老使我怨。这就是生活,你永远都不要低估它的残酷。
司马与俦看我面上变幻不定,低声唤道:“成碧。”
我回过神来,强笑道:“我没事,不过是走神了。”
“不管怎样,你都有我。”司马与俦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看着司马与俦,司马与俦的眼神很柔和,五官的棱角感锐减不少。我于是说:“感觉你变了许多。”
“我不打算逃避自己的心,成碧,你也不能逃避。”司马与俦搭在我肩上的手逐渐用力。
我抓住司马与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从不逃避,逃避是懦夫的行为。”
司马与俦慢慢靠近我,与我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深吻,“我忽然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一辈子活在‘乌有’构筑的虚假里。成碧,你会看不起我吗?”
我摇头,“不会,你只是一往情深。”
什么是情深?
像石磊一样忠心耿耿,像戚苌楚一样默默付出,像齐北林一样处心积虑?
还是,守着一份可能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成为令一个人的替身。像司马与俦这样,难道就不是情深?
司马与俦边抚摸我鬓发边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捞月的人。”
“此话何解?”我趴在了司马与俦的膝盖上。
“掬一捧清水在手,自以为独占一轮明月,其实从未获得,更罔论失去。”司马与俦的声音渐渐低沉。
我的心似乎也随着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或许这世间的****缠绵,温柔缱绻,都不过是掬一捧清水在手,自以为独占一轮明月,其实从未获得,更罔论失去。”
“你这话里倒是透着几分禅理了。”司马与俦淡笑,“成碧,我原谅你,你可不可以也原谅我?”
“我从未恨过你,何谈原谅不原谅。”我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庞,“错不在你而在我,是我太任性。”
司马与俦与不知怎的眼里就涌上了泪,“你不愿叫我与俦,我不愿你叫我司马,那么,你可以唤我梓潼吗?”
“……梓潼”我柔声道。
“成碧,我一直不懂你在想什么。我已做好了准备,我能待在你身边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一天就是一天,一个月就是一月,一年就是一年,一生就是一生。”司马与俦笑的苦涩,“你告诉我,我们成婚之后的那段日子,你开心吗?”
我想起了那些日子的耳鬓厮磨,答:“开心。”
司马与俦又问:“现在,你开心吗?”
“也开心。”
“成碧,我希望你能开心,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是…离开你。”司马与俦认真的说,“我很开心我能让你开心,这不是委曲求全,成碧,就如你所说,我对你——一往情深。”
门在此时被踢开,一个圆形物体被扔了进来,掉落之后骨碌碌的在地下转圈。
司马与俦眼明脚快地踩住了那个圆形物体,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人头!
兰息月站在门外,手持弯刀,冷冷的说:“齐成碧,说你蛇蝎心肠都是侮辱了蛇蝎!”
我从司马与俦的膝盖上撑起身子,冷漠的与兰息月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