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风石上坠下,居然侥幸未去见得阎王。大难不死之下,一般人家定得备齐高香,前去庙宇宝地烧拜一番,然后便是喝酒吃肉,以示庆贺劫后余生。
这苏菏泽自是没那福分,莫说是喝酒吃肉,连冷饭都没一碗。从除夕那下午和张福长在听风石上不慎喝醉,到现在他还未进粒米,这调息打坐方不过片刻,苏菏泽便觉腹中空空,饥饿难忍,当即预备前去找些吃食来裹腹。
睁眼却见所处石室萧然,莫说食材干果,便是连野菜青草都没一颗。好在身上内伤已无甚大碍,苏菏泽拿起长剑,便走出石室,行转过长长甬道,便来到山谷之中。
连下几日的雪,今儿总算是停了。天气新晴,上午朗日光辉清澈,从九华山耸立插天高峰之间的缝隙透射下来,使得清潭之波,谷中积雪,俱有一股光彩焕发之感。
苏菏泽瞧得此景,心中自是一阔,连日来因为师门倾覆而压在心头沉重阴霾也一扫而空,嘴角随之露出一丝笑来。
那裴幽正蹲在不远的清溪边的乱石上发呆,瞧得苏菏泽出来,嘴角带笑,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好笑的,敢情这里风景很好?”苏菏泽笑了笑,说道:“裴姑娘,今儿天气不错。”裴幽听得回答,心中却道:“这人是个呆子,连个晴天也能傻乐一番。”
苏菏泽双目四处梭巡,只见前方一柄巨峰似剑,遥遥直插云天,端是气势非凡,却是九华群峰九大主峰之一的天台正顶。江湖中的九华派便正是在此峰上开宗立庙的,而苏菏泽便也正是从此峰上坠下的。
山谷不大,周围都是悬崖壁垒,那青潭小溪两畔却种着诸多果树,桃李梨杏等等十余种类,显然是有人特意种植的。时值冬日,虽无成熟鲜果可摘,但几株柿树却果实累累,枝头柿子在风干日晒之下,竟然已成柿饼干果。
苏菏泽大喜过望,连忙奔过去,采摘实用,却又发现柿树旁边还有好些板栗树。他嘴里吃着柿子,手上拿着石块捶那板栗球刺。
裴幽在远处瞧见苏菏泽那饥不择食,手脚笨拙的模样,不由柳眉暗皱:“金陵苏家的子弟,怎生这般愚不可及,没有丝毫名门风范。”
苏菏泽吃饱之后,又抹了几口雪水喝下,酣饱之后方才忆起应该向这里的主人家致谢:“苏菏泽蒙受姑娘大恩,这几日又多有絮叨,日后必有报答。”裴幽听出他言语间已有离去之意,讶道:“你想离开了?”
苏菏泽说道:“打搅姑娘几日,实是愧歉,在下身上内伤已无甚大碍,这便就告辞了。”他见裴幽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当下心间便突然生出几丝异样情绪来,向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山谷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最低处也有百丈之高,便是江湖绝顶轻功好手,也只有徒然望叹的份。苏菏泽观望一阵,只顺着那清溪而行,众所周知水往低处流,随着走势,必有出路。
清溪潺潺,在水道转弯急处,却又淙淙宛如弦鸣悦耳,苏菏泽听闻入耳,脑中却不自觉想起那紫衣少女的箫声,边走边想:“那裴姑娘真是个妙人,独自一人住在这个风水秀丽的山谷,倒是静逸。”
又转过两个弯处,前面却是一堵陡峭石壁,而那溪水流进石壁下的一处石缝。眼见无路,苏菏泽猛然怔住,只听身后遥遥传来一阵清脆笑声。苏菏泽回头,却见裴幽在身后不远的转角处霁颜大笑,带有几分嘲弄之色道:“本姑娘被困在这里一月都没找到出路,以你这般呆头呆脑的,也想离去?”
苏菏泽大惊道:“裴姑娘,原来你不是住在这儿的?”裴幽明眸一黯,没好气的回道:“这个荒僻形陋的闷地方,鬼才爱呆这儿呢。”说到此处,又转颜笑道,“我都快闷死了,还好从天上掉下了这么一个人,要是一个炼神境界的高手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想到法子出去。”
苏菏泽结舌道:“难,难道姑娘你也是从悬崖上边坠下来的?”他见山谷四周都是高崖峭壁,又无悬挂来去的绳索路径,禁不住好奇。
那裴幽眉梢一挑,笑道:“本姑娘身怀绝艺,岂会失足坠下?早听说九华山秀美绝伦,我一月前特来赏玩赏玩,却不慎着了道,误入这山谷之中。”原来,她以为苏菏泽之所以坠落下来,全是因为武学不济,失足所致。
她见苏菏泽仍然是一副呆呆谔谔,不明所以的模样,顿足道:“你怎么这么笨,难道没看出来这是一位术道高手布下的幻阵吗?”
术道自古诡奇,变化更是多端,其中术道高手更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寻常百姓不明其义,便以仙人称之。阵法一道乃是术法入门功课,譬如修习武道必先习练内功一般。这阵法布成,一旦不慎误入其中,只有硬凭实力破阵或者寻得生路方可脱离阵势。
苏菏泽得知此刻自己陷入幻阵之中,且貌似还无望破阵而出,只怕终生都得困在此处,一念及此,想到还有许多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去完成,只想仰天悲嚎又欲捶地大喊,可最终却呆呆立在原地,望着那高不可攀的峭壁,茫然若失。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却是好不容易逃得生天,却又陷入牢笼之中。苏菏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青潭边上的,他坐在潭边的大石上,看着碧水幽幽出神。
裴幽却坐在溪边常处的那方乱石上,凝神调息。二人互不相扰,整个山谷仿佛静了下来,只听得溪水淙淙,风声轻拂树梢。
日头逐渐西斜,苏菏泽却提剑一跃而起,在谷中砍了几棵小树,竟欲在湖边搭建起棚子来。裴幽好奇的看着他忙来忙去,用宝剑削出方梁小柱,然后寻些干草铺在屋脊上,用树枝编成墙壁,竟然在天黑之前搭出来个小屋,虽然简陋,但能遮风避雨也很不错。
苏菏泽在屋中朝裴幽遥遥拱手道:“裴姑娘,以后身为邻居,若有不便之处,还望互相多多担待体谅。”原来他见暂时无法出谷,而男女二人若同居石室的话,实在多有不便,遂展开手脚,在潭边搭了个住处。
他在苏家扫地之余,时常在厨房帮工,与那些下人相熟之下,倒学了一些生活技能。
裴幽原先还预备强行武力,将苏菏泽敢出石室,睡在甬道之中,毕竟是萍水相逢,不得不防。谁知苏菏泽想的这般周到,早有所备,想到日后要与这个有点傻愣的青年在这山谷之中长处,裴幽心中立时生出几丝异样情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