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可亲没有考上普高,这是现实。上职校吗?
白可亲不想再顺着固有的程序走,只想随着母亲莫氏回到县城。仿佛自己的家乡总会浮现着卓威的微笑。想想那坚实的臂膀,还有那凉凉暖暖的胸膛,白可亲只想再叫一声:“哥!我回来了。”。
每次要离开卓威的墓碑,白可亲总还想着哪怕能多待一秒,回忆哥哥的笑,哥哥的好,那该是多么暖心的驻留。
当然,回不回去由不得白可亲做主。仲和清才是权威,一切自有安排,像作者可以任意更改主角的生死,我可以胡编乱造这个故事,像所谓的上帝都安排着我们的命运,我也可以撒谎。但事实就是事实。
仲和清十足称得上是个酒鬼,酗酒成性。经常借酒兴打得莫氏伤痕累累。
白可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一下落在莫氏身上的伤痛都落在自己心上忍受着。说也奇怪,仲和清唯独于干女儿很是呵爱。不难理解仲和清的心情,因为莫氏已经不能再给白可亲添个弟弟,哪怕是个妹妹。只怕仲和清也是年迈已无心再娶,也就爱孩儿心切了。
莫氏在儿子卓威去世前做了节育手术,这是莫氏后来自以为面对计划生育做的最不当的选择。莫氏万万想不到就在白可亲五岁那年卓威会离她而去,上演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白可亲亲生父亲卓霆后来也出了车祸,不告而别。不久后八岁的白可亲就随母亲莫氏隐瞒生育能力嫁入仲家。
仲和清原本很富有,在广西拥有一家食品加工厂,拥资过百万。这样的背景下白可亲和蓟刈痕比起来,蓟刈痕只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农村放牛娃,穷酸自然不再话下。
说白可亲家庭富裕可那自然也是以前的事了。仲和清说破产就破产,成了金融危机的牺牲品。现在白可亲三餐不过比蓟刈痕过得更像样罢了,也沾不上“奢侈”二字。这次下乡幸好还逃过债主,否则生计都不堪设想。谁叫仲和清作孽多端呢,压榨工人贪得无厌,无子无女还要逃亡这纯属也叫报应了。当年那帮被拧油的工友们要是能看到他的这般下场那该是多解气的事。
蓟刈痕和白可亲在一起,像青梅竹马。尽管蓟刈痕寡言,但蓟刈痕却是个喜欢聆听的静物。白可亲在蓟刈痕身边虽也经常被当成空气,气得白可亲弄出些小脾气,但白可亲还是很乐意找蓟刈痕倾诉的。在父老乡亲眼里两人磕磕碰碰,可实际上却还算得融洽。
白可亲的心事从来都不刻意对蓟刈痕藏匿,就像对着哥哥留下来的玩具诉说,像每次难过地对着母亲撒气,白可亲是信任蓟刈痕的。
普通朋友也好,蓝颜知己也罢,建立在男女之上再发展高层往往是凌乱的,但白可亲也不过小吵小闹。我说了,白可亲素是一副乖弱模样,和蓟刈痕依然能够扯扯撕裂又缝合。情愫产生的微妙就是生气归生气,离开了又舍不得。
蓟刈痕知道自己没有白可亲幸运,他必须越过学校这堵墙,用自己双手为自己的将来挖掘,告别穷困,告别底层,告别大山,告别穷二代、农二代。
蓟刈痕崇拜“专家”二字,比如文学专家,工程专家,作家……反正都是行家,能赚大钱的“砖家”。蓟刈痕想拥有那些都市富豪、阔佬一样的财富,幸福人生。那是他追求最切的理想,尽管幸福的定义他并没弄清楚。而祝氏,她是蓟刈痕的唯一依靠。蓟刈痕也知道祝氏多么不容易,他做梦都想让祝氏过得更好、希望自己可以做到祝氏为他而骄傲、自豪。他一直都在做,努力地去做。也许只是像蜗牛一样看齐终点线,全力以赴而已。
蓟刈痕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记事起只知道家里只有奶奶祝氏。也没有见过爷爷蓟东国,祝氏也只字不提。
都说蓟刈痕的性格有些怪异,不苟言笑、面孔冷若冰霜,常是摆的正颜厉色,而这些正好让蓟刈痕看起来帅气的面庞刻表着冷酷和玩世不恭两面。再加上出生农家,更不缺厚朴的。蓟刈痕只被白可亲用不同于众人的词句形容过一次。那是在初二刚认识白可亲的时候,已是初冬。白可亲说蓟刈痕像冬雪时节万家的寂寞。听起来抽象得不知所言,但却能引得蓟刈痕暗暗觉得可笑,莫名觉得心里洋洋自得。蓟刈痕藏在内心微笑的世界是没有人知道的。即使白可亲,即使祝氏。这于蓟刈痕对怨恨一面截然不同。
蓟刈痕的奶奶祝氏已是过了半百的人。由于多年的操劳,岁月毫不留情地在祝氏身上留下痕迹。粗糙的手像老松树皮,布满厚厚的老茧。无情的岁月如流水般地在祝氏那古铜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沟,布满了密密鱼尾纹的眼角看起来就像是岩石细缝叠加的褶皱。唯独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那么有神。
看着祝氏鬓发渐渐变得斑白。这对蓟刈痕感觉很无助,每一次寻思心脏就会像是被什么利害却看不见的东西在绞着,辛酸难耐,疼痛难忍。蓟刈痕也知道,所可以为祝氏做的就是听她的话,还有不懈地努力。
恨,蓟刈痕恨自己的父母。他们居然可以把一个生命看成是一个错误,随意抛弃、丢舍。说什么蓟刈痕也不会原谅他们,不管什么样的原因。只有恨,切入骨髓的恨。这仿佛已经是与生俱来抹不掉的胎记。
“你还有我和你奶奶……我们都会留在你身边的!……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白可亲的话让蓟刈痕无数次挣扎着勇敢地爬起。其实蓟刈痕也会有那么一次试图去原谅他们,可是仿佛还是不能自控。多少年来的怨恨总还是不能因为一句话而改变似的。
祝氏说,她下地夜归时路过橄榄林把蓟刈痕捡了回来,那时的蓟刈痕还只是个不到一个月的男婴……。
多年以后祝氏再和蓟刈痕说起这事,只要让蓟刈痕听到“捡”字,蓟刈痕心里特不好受,好伤,很疼,好恨。蓟刈痕也往往因此恨极生悲。想着想着就快忘了自己好歹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却只顾着心酸地掉下眼泪。结果发现自己长大了,要找几颗沙子流几滴眼泪却又觉得分明太傻。
那片林子就这样给了蓟刈痕生命,因此他也曾以玩笑的方式对别人说他是天生地养、石头里蹦出来的。
很多人说蓟刈痕是个没人要的小孩,白可亲和祝氏却说蓟刈痕是大自然赐予祝氏的礼物。由此,对蓟刈痕来说南阑的黄昏可以是凄凉无比的,也可以是浪漫窝心的。在那里,蓟刈痕像是活在阿鼻地狱里也像是活在爱情童话里。觉得下一刻日落,也觉得下一刻太阳升起。然而蓟刈痕却未能意识到,其实只要每天醒来都能见到白可亲和祝氏便已是蓟刈痕一生中最是难求的幸福。